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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頁 文 / 綠痕

    收到碧落緊急通知趕來妖界的雷頤,踩著遲緩的步伐,一步步踱向她,在來到她的榻旁坐下時。他低首瞧著自鬼門關前走過一回的地,在他面上,失去了往昔的輕佻與戲謔,替換上的,是那日她曾在丹房中見過的內疚。

    不捨的指尖輕撫著她的臉龐,「疼嗎?」

    「好多了。」

    有氣無力的音說,方一抵耳,即讓他攏緊了劍眉。

    「你不必自責的。」她淡然地陳述,「沒有必要。」每個人都有著必須由自己背負的過去,這不是任何人造成的,那只是種命定,並非責任。

    神色複雜的雷頤,以指撫過她無血色的唇瓣,而後緩緩俯低了身子,以唇輕觸她涼涼的唇。

    「見到心魔,怕嗎?」吐露在她唇間的低語,像是種不願意勾起她往事的小心翼翼試探。

    「怕。但那已經是過去的事了。」比起心魔那日對她所做的,她更擔心的是心魔想對他做的。

    「你的這裡並沒有過去。」他的大掌落在她的胸坎上,「告訴我,為何你總是走不出來?」每當他解開她一個心結,她又會被另一個困縛住,要到何時,她才能拋開過往自在地行走呢?

    凝睇著他的灰眸,彎月想了很久,決定托出她最不願讓他知道的一面。

    「我記得你曾問過我,那些主人皆不是我的對手,為何我不殺他們。你想知道原因嗎?」

    「我一直都在等著你親口將它說出來。」她封口,申屠夢也不願透露,他再千思萬慮,也找不出答案來。

    她談談的語調,聽在耳裡,卻異常沉重,「每個自我身上拿走們於我的東西的主人,他們全都向我下了個同樣的咒。」

    「什麼咒?」難道碧落並沒有全部告訴他?

    「永不能殺他們。」她一字一句地掀起藏在她身上最大的致命傷。「我若對他們起了殺意,我將會生不如死。」

    不是五臟俱裂,即是筋斷形毀,這種下場,教她怎麼殺他們?別說動手,她只是見著了他們都會忍不住想要逃避,更何況是在起了殺意後,那一再讓她在生死邊緣徘徊的後果?那種苦頭在她獲得自由後,她已經嘗過太多次了。

    浮光掠影急速在雷頤的眼前劃過,那日在嗔婆那裡時她的異樣,她在得回了愛恨後無端端的受傷……

    「我雖厭倦殺生,但倘若我能,我定會親手殺了他們。」芳容上神情平淡如故的彎月,自顧自地說著,「我恨不得殺了他們拿回我所失去的,好讓我不再如此殘缺,但我不能,我真的不能,我不願因此而賠上我的性命。」

    她並非真的無慾無求,她有殺意的,可說是本能,也可說是仇恨。

    在經歷了各界的主人、吸取各界的術法與殺技後,再次獲得自由的她,靈力遠遠勝於存在刀中之時,也因此,這讓那些欲得到她的眾生更為她瘋狂了,眾生使出渾身解數就只為了能得到她,為此,她四處閃躲,遊走於人間的邊緣,好幾次,看不過去的燕吹笛說願替她出手解決他們,甚至是代她去打發那些又找上她的主人,但她都推說不要、她會自己解決,實際上,她是見不得他們死。

    她見不得,他們死在她以外的人手中,可她,卻又永不能動手。

    在無盡的生命中,曾經出現在她生命裡的眾生,大都是偷兒,他們自私地竊走了屬於她的一切、剝奪了她的自尊,有時,她情願他們乾脆抹去她所有的記憶,或是奪去她的所有,不要像這般,東偷一點、西搶一些,令她保留了些什麼,又令她失去了些什麼,四分五裂之餘,還要她用這一身僅剩的殘骨,好好地活著供他們利用。

    世上最殘忍的事,不是你忘記了什麼,而是你牢牢記住了什麼,卻又無力改變。

    她多麼渴望,她能將忘川水釀成珍藏在地底的佳釀,取壇開封後,痛飲一場只求酩酊大醉,在酒醒之後,即忘記想要遺忘的一切,忘記仇恨、忘記殺意,忘記……如此醜陋的自己。

    聆聽著她的不能,看著她的不得不向命運屈服,雷頤不知該如何排遣此時胸臆間這份劇烈震盪的心情,在心房的極度刺痛間,他啞著聲問。

    「倘若有天我不在了,你會為我流淚嗎?」

    「為何要問這個?」彎月多心地瞧著他面無表情的臉龐。

    「回答我。」

    她垂下眼睛,「我不會流淚。」

    「倘若有天,我再也見不到你了,你會為我心痛嗎?」

    她答不出來,也不願想像有那麼一日的來臨。

    不多作解釋的雷頤,在她額上輕輕印下一個吻,替她蓋好薄被後,起身大步離開內室。

    流連在天際的雨雲,層疊漫蓋了天際,絲絲細雨,在疾風勁吹下斜打在他的身上,他仰起頭,外頭的世界在他眼中看來一片灰暗,萬物失形失狀,淪陷在漸濃的暗色裡。

    在腳下的步子遭絆了一下而踉蹌時,他勉力踏穩步子,而後大步邁出步伐,不去理會雨中隱隱躲藏著的嗚咽。

    還沒有,時候還未到。

    他還不能瞎。

    第七章

    主動踏進魔界尋魔的燕吹笛,板著一張臉孔站在濃密的魔林中,無視身旁軒轅岳那雙寫滿迷思的眼眸,不時投映至他的臉上,他只是兩手環著胸,老大不痛快地瞪看著在他約定的時間來到此地與他見面的另兩隻魔。

    生平頭一回踏入魔界,也是頭一回見著燕吹笛家人的軒轅岳,在燕吹笛遲遲不願出聲的情況下,他也只能靜靜地站在一旁,懷疑地看著眼前年紀不像父子站侄,卻像三兄妹的三隻魔。

    在氣氛冷猜到一個極點時,站在對面那一方,身為陪客的申屠夢先是對燕吹笛睞了睞眼,「不叫人?」

    燕吹笛才不賞臉,「我可沒承認那老傢伙是我爹。」他都不認那老頭了,幹嘛要認她?

    「不怕我把你的夢說給姓軒轅的聽?」她壞心眼地來到他身旁,在他的耳邊響聲輕問。

    臉色登時變青的燕吹笛,在她威脅的美眸下,不情不願地開口。

    「姑……姑姑。」他會討厭這些姓申屠的不是沒原因的。

    「乖。」她拍拍他的臉頰,心情愉悅地踱回臉色也很臭的老弟身邊。

    沉默再次降臨午後的林間,雙方再無交談,在一旁等了很久的軒轅岳,忍不住催促著看似心情惡劣至頂點的燕吹笛。

    「大師兄?」他忘了他們辛苦地趕來這是有正事要辦嗎?

    申屠夢也以肘蹭蹭申屠令,「說話啊。」

    「有什麼好說的?」申屠令沒好氣地撇著嘴角,正眼也不看對面的小冤家一眼。

    她只好改問向另一人,「燕小子,你大老遠的跑來魔界,不會就只是來同我們對看的吧?」

    壓根就不想開口求申屠令的燕吹笛,僵著一張臉,也是一聲不吭。

    眼見令她頭痛的噩夢又再重新上演,氣得牙癢癢的申屠夢直站在原地猛跺腳。

    「拜託你們就認了對方行不行?都幾年了?這把戲你們還玩不膩呀?」這對父子真的有病!

    「哼!」一人一魔各自把頭往旁邊一甩。

    不明內情的軒轅岳,在滿懷挫敗的申屠夢走至他身旁時,錯愕地以指指向那對似乎不太對盤的父子,「他們不認彼此?」

    燕吹笛大刺刺地把話說在前頭,「我可沒承認過他是我爹!」

    「我也沒認過那種兒子!不落人後的申屠令也有樣學樣。

    「哈,你都聽到了,事情就是這樣。」忍住翻白眼衝動的申屠夢,在軒轅岳呆怔在一旁時,無奈地朝他攤攤兩掌。

    「你給我離他遠一點……」猛然驚覺申屠夢就近站在軒轅岳的身畔,深存危機之感的燕吹笛,忙不迭地擠站至他們中間將她給推遠些。

    美人的柳眉微微往上輕聳,「怎麼,碰不得?」都還沒摸到一根寒毛呢,他在緊張什麼?

    「就是碰不得。」對她扮了個鬼臉的燕吹笛,一把握住她的肩頭將她轉向申屠令,「告訴那老頭,那些魔不是雷頤殺的!」

    「他說——」被充當成傳話人的申屠夢,方啟芳唇,聲音即馬上被另一陣響雷益過。

    「告訴那小子,老子沒空管別人的閒事!」

    「他說——」申屠夢只好回過頭,準備聆聽下一陣驚雷響起。

    握著拳頭的燕吹笛,氣跳跳地朝他開吼。

    「喂!老頭,你講不講道理啊?」為父不尊,怪不得他當不了人家的老爹!

    沒跟他客氣的申屠令,說著說著也挽起了衣袖。

    「衝著你這副臭不拉嘰樣,本魔就是不講!目無尊長,怪不得皇甫遲要把他給踢出師門!

    「好了,都別吵了。」飽受五雷轟頂的申屠夢投降地舉高兩手,「我知道你們來這是想問什麼,也知道那些魔是誰殺的。」為什麼他們每次見面,就一定要這樣殘殺無辜?

    「你怎知道?」被視為無物,始終被晾在一旁的軒轅岳,終於逮著了機會發言。

    赫然察覺軒轅岳外貌斯文秀美的申屠夢,當下漾著甜笑,刻意以勾人心魂的媚眼朝他眨了眨。「我見過兇手啊。」目前仍在魔界中倖存的彎月主人可能就只剩她這麼一隻魔了.那日要不是她跑的快,知怕下場也會跟其他魔差不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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