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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頁 文 / 綠痕

    露寒霜重,死氣瀰漫。

    被眾弟兄護在身下的七曜,躲過丁陣陣巨石的墜擊,傷勢甚重的他,被層層壓在眾屍首下的一處巖縫中,拼著最後一絲力氣,他徒手扒挖著土石,不知過了多久,抑或是過了多少日,好不容易,他才自最底下推開屍首由巨石石縫中掙扎爬出,當帶著一身箭傷與斷了一腿的他,苟延殘喘地重新爬上大地,眼前所見。當初在谷中山峭巨石落下前的戰場早已不復見,晦暗如墨的夜色籠罩了谷中,冥色與血腥臭味四漫,屍陳遍地無一生機,在這片宛如鬼域的谷底,除了他外,無人悻存。

    在痛苦的明白了這個事實後,神智空茫,血流大半傷勢過重的他,再也找不到一絲力氣地頗然倒下,靜靜躺臥在谷底等待著死亡的來臨,然而,就在他半生半死之際,自陰界前來拘魂的鬼差們,無聲無息地出現在谷中,將戰死在谷中之魂一一拖向陰界的陰間。

    意識朦朧不清中,感覺好像有人舉腳踢了踢他,他勉強地掀開眼皮,觸目所及,是張青炯色的鬼面,捕魂鬼差朝他獰獰一笑後,二話不說地將未死的他拖至陰間,將一身戾氣與恨意極重的他扔至忘魂殿中。

    高坐在忘魂殿中的鬼後暗緲,在前孽鏡中看見了他在人間所遭遇的一切後,轉想了半晌,派身旁眾鬼為他療傷後,立即揚指命座旁魍魎將他這未死之人投至殺戳地獄。

    遭鬼後推落至那片眾惡鬼視人為食物的鬼域中,不及細想前因後果,也無法去求得一個自己為何會落到這般境地的原因,為環境所逼的他,為求不被眾鬼吞噬下腹,不明不白地又開始揮揚起在人間欣殺敵軍的大刀,但這回,他不是為了家國而戰,是為殺鬼保己。

    於是自那日起,殺戳成了他生活的重心,行屍走肉是他不合眼的記憶,在時光的輪替間,殘繞在他鼻間徘徊不去的。是那夜谷中血腥與腐骨的氣味,夜以繼夜,在晦暗不明的刀光劍影間,惡鬼們的黑血污了他的光明鎧甲,漬印在虎紋戰袍上的血跡無一日乾透,他永遠都是一身血濕,咬牙為了生存而奮力拚搏著。

    他之所以會那麼地努力求生,是因他相信,蒼天既留他一命,那麼他必然有機會再回到人間,而在這片磨人心志的殺戳地獄裡,他也必須留給自己一個回到人世的希望,因為唯有如此,他才能在筋疲力盡之餘,在下一名惡鬼即將噬他於腹中前,再努力揮出手中的大刀,他才能緊緊懷抱住一個生存的期待,不至被這險惡的鬼域擊倒。於是他堅決地命令自己絕不可忘懷眾弟兄之仇、遭到背叛之恨,他得活下去,也必須活下去。

    因此,他用鐵石心腸極力鎮守著他心志,渴望有朝一日。他能回到人間,去找那名對他毀約、令他對眾弟兄破誓的皇帝,給他所有的弟兄一個交代!

    直至天火,降世,陰陽兩界邊門聚開,他趁此良機偷偷離開了陰界至人間走一趟,而後又一聲不響的回到陰界繼續待在殺戮地獄裡,到受了鬼後親授鬼術,再被鬼後提拔欽點為進攻人間的戰鬼,在這片鬼域裡等待了一千個夜晚之後,他也冬於一償心願,再次返回人間。然而在他等待了干的確等到了一個千夜。

    一個,說要償他一命的女人。

    ***軒轅岳至關外陣前走了一遭,也奉軒轅岳之命到排陽關安撫過百姓一回的敏至浩,在固定向軒轅岳回報的時間來帶了正在養傷的軒轅岳房中。

    「二師兄。」他輕聲地喚著,小心翼翼地打量著臉色看來不是很好,在躺榻上歇息的軒轅岳。

    「關外的情況如何?」躺在病榻上的軒轅岳並沒有睜開眼。

    但依舊醒著。

    「目前大軍無進一步舉動……」敏至浩在向他稟報時忍不住為他擔憂,「二師兄,你還是靜心歇著吧,陰界大軍若是再犯,我們會守著的。」日日都躺在榻上,卻從沒把懸著的心放下,這樣他的傷怎可能會好?

    「七百人大陣可還守著?」軒轅岳並沒有把他的善諫聽進耳裡,反而張開了眼想坐起身,敏至浩看了,趕忙上前扶他一把。

    「你放心,師弟們都守在陣內寸步不寓。」敏至浩扶他坐在那個喜歡到處去管閒事的燕吹笛現在在哪裡呢?是不是還藏住在天問台上救助眾生,與妖魔鬼怪們往來?這些日子來,他過得好不好?他知道陰陽之間的這場大戰發生了嗎?他為什麼……不前來幫他的師弟們一把?

    「二師兄,該換藥了。」敏至浩接過小師弟端過來的托盤,將它擱在床釁的小桌上,坐在床邊扶軒轅岳坐正。

    緩慢地掀開眼瞼後,軒轅岳勉強地坐直了身子,任敏至浩拉開他的衣裳暴露出他肩上的傷口,正欲拿藥水清洗傷口的敏至浩,在見著了他胸前所曼的傷勢而惜瞪著。

    敏至浩一手指向他胸膛上的黑色五指印,,「二師兄,你這傷……」怎麼這個印跡,和他的金剛印這麼像?

    「是人為的。」軒轅岳淡淡地應著,以跟神示意他別理會,抬手指自己的肩頭,要他先治治中箭的肩頭再說。

    「人?」敏至浩漫不經心地清洗著傷口,兩眉緊緊斂聚著。

    「陰界大軍中,有來自人間之人。」這些天來,他已經把關與那個人的種種都想過了。「傷我者,不但是人,他還修習過術法。」

    敏至浩愕然瞪大了眼,「怎麼可能?」

    「去查出這箭的來歷。」他一手拾起擱放在床邊,自他肩上取下的玄鐵箭……

    將傷藥交給小師弟的敏至浩,兩手接過箭,臉上泛過一陣難解的神色。

    軒轅岳多心地問:「怎麼了?」

    「二師兄,我看這箭……」欲言又止的敏至浩,抬起首期期艾艾的看向他。

    「你認得?」

    「這是西北人軍所用之箭。」與軍中之人有些交情的敏至浩,肯定自己沒將這眼熟的東西認錯。

    軒轅岳一手按壓著床榻忙要坐正,「西北大軍怎可能出現在這等地方?」自己人?傷他的,竟會是自己人?

    他一手搔著發,「這我就不知道了……」

    「二師兄!」一名身上滿是沙塵的師弟,自廂房外頭一路邊嚷邊跑進來。

    「找到她了嗎?」最見來者是他派去打探千夜下落的師弟,軒轅岳忙不迭地張大了期待的雙眼。

    「沒有……」找了好些天,卻始終沒找到人的師弟,邊喘著氣邊向他搖首。

    「再去找……」不肯死心的軒轅岳,咬了咬牙,「無論如何,務必要把她帶回來!

    ***很冷。

    明明都已是夏日了,且還處在這白日裡高熱得似要將人蒸熟的沙漠中,可她就是覺得寒無所不在,冷得沁心徹骨。

    渾身發抖的千夜,伸長了兩臂緊緊抱住自己,軟軟地跪坐在一棵枯乾的樹木下倚靠著它,源源不竭的寒意,自她的右掌掌心不斷湧向四肢百骸,令她不得不再次將右掌埋進燙熱的黃沙裡,借此鎮住些許強烈來襲的寒意。

    那日黃昏,為了阻止陰界大軍再一次朝捶陽關外挺進,她不顧一切地法吸食了眾鬼,但那些遭她吸進體內的鬼氣,此刻像塊凝聚在她體內不散的千年寒冰,凍得她遍身打顫,甚想將自己投入煮沸的鍋水之中好讓身子暖起來。

    「再這樣下去不行……」撐持不住的她,抖索著小手摸索著腰際上的繡袋,在裡頭翻找了一會,只找著了一張尚未用掉的黃符。

    望著最後一張攜來的黃符,此刻的千夜投辦法理會那麼多,也無法去想設了這張黃符,往後她再也不能施法布出八卦大陣,急於救己的她,緩緩地伸出那只自那日黃昏後就一直投再打開過的右掌,往前一探,再張開掌心,將那些被她吸食掉的陰魂全都釋放而出。

    終於掙脫束縛的陰魂,在日光下,發出陣陣淒厲的尖嚎,不忍他們受烈日焚身之苦的千夜,揚起黃符,輕輕扯動乾澀的唇瓣,急念出一串咒語,黃符霎時化為烈焰將那些飄搖的陰魂燒盡。

    體內的寒意,在她釋出過多的鬼氣後總算是緩慢散去,但另一陣更令她恐懂的餓感,代替了那股寒意,在她腹中扶搖而上直逼她的神智。感覺自己餓極的她,兩眼茫茫地環顧著四下,放眼望去,除了遍地的黃沙之外,眼前並沒有活著的東西。

    止不住的暈眩陣陣轟然湧上,令她的手腳顫抖得更是加劇半茫之際,她想起了往日在吸食草木或是走獸時,生氣源源不絕流進身體裡那份全然獲得舒解的感覺,而愈是深想,她愈是飢餓得受不了。

    以免自己會在此倒下,她撕下衣袖一角,咬破了小指在上頭書一道血符,拉開了衣襟將它貼在胸前,以鎮壓住那份即將無法控制的餓感,同時也抑住了自己的神智不被飢餓給左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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