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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頁 文 / 綠痕

    ☆☆☆自那夜之後,鳳舞常反反覆覆地想著那些關於鬱壘說的話。

    十三歲就當上了皇后,成為一國之母、宗親家族最大的榮耀後,人生最美好的事曾經全都降臨在她的頭上,但最殘酷的事,也發生在她身上。

    在聖上眼裡,她不似靈妃那般知情識趣,懂得在龍榻間婉轉承歡,明白何時得適時展現嬌聲媚態,她雖也有溫柔,但聖上卻從未發覺,聖上也從不要個賢淑德備的皇后,他只要能夜夜為他笙歌樂舞、巧笑魅惑他的靈妃。因此,在聖上冰封的心房外頭,雖是站了個名為皇后的她,可在心房裡,卻沒有她,而聖上,也不曾想給她那個名叫快樂的東西。

    她曾認為,這一生,或許將是這般寂寂而過,永不可能更改,也無能為力。

    直至那一夜,她的人生忽地不同了。

    有雙明澈的眼,牢牢地看著她,只看著她,甚想給她求之不得、也從不敢妄想的快樂,只有那雙眼的主人看見了,一顆少女想愛的玲瓏心。

    自鬱壘走進她的生命裡後,她覺得日子變得堂堂明亮多彩,在鬱壘面前,她漸漸找到了往昔的天真爛漫,也找到了那份想愛人的渴望,每當在宮人們都熟睡後的幽幽長夜裡,她總是卸下白日裡所防備的一切,盡情地在他面前向他傾訴她的心事、她的願望,以及她的快樂。

    極其小心翼翼地,她以雙掌端捧著手心裡方被捏塑成形的心願,她的心願很小,一盞燈,一盅茶,以及鬱壘的相伴,就是她所有的快樂。因他,她甚至有了更多關於對情愛的渴望與憧憬,雖然,這根本不該發生在已為人妻的她身上,而她的身份,更不允許她做出如此敗德之事。

    但她,就是不想輕易讓曾經流失復又重返的夢想再一次的失去,對於鬱壘,她放不開,至少,在她嘗到了那些溫煦的情意後,她不能。

    「娘娘?」發覺她失神盯著門扉很久後,雲容小聲地在她耳邊喚著。

    鳳舞的心思,還未從站在門裡與她含笑相對的鬱壘身上走開,依然癡癡以望。

    「娘娘!」看不下去的蘭台的叫聲,將她震嚇得當下清醒過來。

    她眨眨眼,「什麼事?」

    「您在出神?或是睜著眼在打瞌睡?」蘭台不得不說出她的異樣,因為近來,她出現這種情形的次數愈來愈頻繁了。

    她深吸口氣,很快地粉飾太平,「都沒有。」

    「娘娘,您近來是怎麼了?」憂心忡忡的雲容掛了張苦臉,上上下下地將她瞧過一遍。

    「什麼怎麼了?」被看得渾身不自在的鳳舞,防備地換上一如以往的冷容。

    蘭台馬上接口,「您時常像這樣出神傻笑,不然就是在大白日裡打起小盹。」

    「我只是沒睡好而已。」深知在任何人面前,都不能露出任何一絲破綻的鳳舞,狀似不經意地掀開六宮匯承上來的折子,拿起筆沾了沾松墨就要批閱。

    雲容好不擔心地湊上前,「娘娘,您病了嗎?」

    「別瞎猜,我沒事的……」她抬首應了應,不意卻在她們身後遠處,看見了張陌生的面孔。「那個宮女是誰?」

    「那是……」雲容頓了頓,為難地看向一旁的蘭台.「說.」見她們面有難色,她更是想追根究柢。

    蘭台只好據實以告,「她是靈妃……安排至未央宮裡跟我們姊妹倆學習的掖庭。」

    「學習什麼?」她漾出颯涼的笑意,「服侍未來另一個皇后之道?抑或是……遵從靈妃旨意刻意來監視我?」靈妃想取代她稱後,人盡皆知,沒想到靈妃竟做得如此明目張膽,甚至直接踩到她的頭頂上來了。

    「娘娘……」沒料到她會敏銳得一眼看穿,進退維谷的雲容也不知該說些什麼才好。

    「將她趕出去,我的宮中,只許有我的人。」再怎麼說,她也要維持住身為皇后的尊嚴。

    雲容不禁猶豫,「但靈妃……」靈妃在六宮之中權大勢大,要是得罪了她……

    鳳舞微微一瞪,「她是皇后還是我是皇后?」

    「奴婢們知道了。」蘭台馬上按下猶想啟口的雲容。「娘娘,寶林殿方才派人來傳,太后請娘娘移駕寶林殿與太后對弈,您要過去嗎?」

    鳳舞一怔,都忘了這些日子來,因為鬱壘而有多久沒去探視過太后。

    她補救似地連忙起身,「回旨,我梳洗過後即刻過去。」

    「是。」雲容聽了隨即招來殿上其它掖庭,服侍她更衣梳洗。

    在她走後,雲容一臉難色地看向身旁的蘭台,「怎麼辦?」

    蘭台頭疼地撫著額,「我看……就偷偷把她藏著吧,別讓娘娘知情就是了。」若真照娘娘所說斥走那名掖庭,只怕她們倆身在宮外的家人就會有麻煩了。

    也不知還能怎麼辦的雲容點了點頭,回首看了站在遠處的掖庭一眼,忽然間,一股惡寒竄至她的心頭,令她顫了顫,突來的不安就像是殿外正飛攏而來,遮去了一殿日光的烏雲,密密地,罩住了她。

    ☆☆☆「在寫些什麼?」紅融融的燭影下,鬱壘站在鳳舞的身後出聲輕問。

    繪完畫後本欲在畫上提筆寫些什麼的鳳舞,將筆懸在空中,一徑地瞧著畫中成雙高翔的鳳凰出神,並沒留心身後的他對她說了什麼.「雙棲雙飛誓不移。」鬱壘探首向前看了看她所提的字句。「下句呢?」

    她眨眨眼茫然回神,「啊?」

    他抬起她的臉頰,側首在她唇上印下一記暖暖的吻。「妳很介意那個靈妃?」

    斂住氣息的鳳舞,在近距離下默視了他半晌,而後無奈地勾起唇角。

    「又來了。」她似笑又似歎息,撒嬌地投入他的懷中聆聽著他的心音。

    他的指尖支起她的下頷,「嗯?」

    「每回我有什麼心事都逃不過你的眼。」沒錯,她是在想著靈妃的事,只是她不懂,他怎老是有辦法看穿她的一切?

    「因為……」鬱壘笑意盈然地指向她的心房,「我住在這裡頭.」

    她深深看進他懷藏著柔情的眼底,暖洋洋的柔情,讓她的心房因此而溫暖了起來。

    「你別再這麼常出來了。」她看看四下,不安地靠在他的懷中。「我覺得,宮中好像有人在監視我。」雖然她愛夜晚甚於白日,只因夜裡有他的存在,但若是被人見著了他們如此可不好,若是往壞處想,萬一他的神法哪天失靈了,到時,他們要面臨的後果可就不堪設想。

    鬱壘低首凝視著她,伸出雙臂,將她的不安都緊擁至懷中,思索不過片刻,他動人的提議,泛在靜夜裡.「我帶妳離開這裡.」離開這座皇宮後,她再也不需活得那麼辛苦、過得那般難挨,他想,他一定可以給她更多他想要給她的那些快樂。

    面對他的提議,她很心動,感激與欣喜之情更是溢滿心房,但她卻只能苦笑地向他搖首。

    「我很想答應你。」身後家族沉重的擔子讓她跨不出腳步,「但,我不能說走就走,這世上,有許多事不是說放就能放的。」

    她的拒絕,令他有些受挫,他神色複雜地撫著她的臉。

    「我從未見那個皇帝來過這座未央宮.」

    鳳舞深吸口氣,表情不自在地別過眼,「聖上……他的心底沒有我。」

    他拉過她,綿密且溫柔地吻遍她的臉龐,印在她唇上的唇,久久不肯離去。

    「鬱壘?」察覺他有異的她輕推開他。

    「他的心底無妳,但我有。」鬱壘拉著她的小手印在自己的胸口,目光灼燦得像是兩叢盛夜裡欲將她焚盡的火。

    她款款地笑了,笑意裡偷偷藏著幸福。「這種話,你怎麼能輕易的就說出口?」

    「為何不行?」鬱壘朗眉一皺,學不來人間之人的拐彎彆扭。「愛就愛了,一定要有什麼道理嗎?」

    鳳舞在那一刻怔住,水眸一瞬也不瞬地凝睇著他。

    「真的?」她顫抖地伸出手攀住他的頸間,聲音裡帶著慌惶和期待。

    他不明所以,「什麼?」

    「真的愛我?」全心全意都繫在一字愛上的鳳舞,簡直不敢相信這是真的。

    他邪惡地朝她眨眨眼,「不然……我何需日夜大費周章的勾引妳?若不是因為妳,我還會刻意犯下天條,破戒愛上個人間女子?」

    燭影下,晶燦若珠的淚水,盛不住地溜出她的眼眶。

    「我以為這是個夢。」白皙的小手撫上他的臉龐,像是在確定,又像是想證實他的存在。「一個……輕輕一碰就會碎的夢。」

    他驀地俯下身子吻住她,她的淚掉了下來,怎麼也止不住。

    「這一生,頭一回有人愛我……」她在他的唇邊喃喃,話語未竟,唇瓣又遭他收去。

    雙手所環抱的,並不是空虛,雙腳,也不是踩在雲端上,被他擁得那麼牢、抱得那麼緊的鳳舞,又哭又笑地捉緊了他。

    「就讓時光暫停吧,好不好?」她懇切地請求著讓這珍貴的一刻永存,「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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