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博覽 > 言情小說 > 瑞獸

第25頁 文 / 綠痕

    嘲風配合地伸手指了指天頂,「上面的叛徒。」

    趙碧山啞然無言地張大了嘴直直瞪視著他,久久都沒法合上。

    「還想向我抽稅嗎?」記仇的目光轉睨至他的身上,對於此事還是耿耿於懷。

    他訥訥地搖著頭,「不敢了……」見過這種大場面後,誰還記得那種小事啊?

    嘲風滿意地翹高了嘴角,拍拍衣袖回過身走至方纔的階上,彎身小心地一手端著已涼的雞湯,一手拿穩裝滿飯菜的大碗

    「你到底是誰?」滿心裝載了過多好奇的趙碧山,在他挪動步伐朝街尾走去時,忍不住出聲叫住他。

    嘲風頓了頓,半晌,微微側過頭來,字字清晰地告訴他。

    「我是住在街尾土地公廟裡的嘲風。」

    ZZZZZZ

    喉際很乾,自夢裡醒來的喜樂舔了舔唇瓣。

    夜色靜譴,只隱約聽見燭蕊燃燒的微弱聲響,她緩緩在榻上轉過身來,想伸手去取擱在一旁盛了清水的水碗,方睜開眼看清,一道影子遮去了燦耀的燭光。

    背對著她面向門外的嘲風,此刻坐在不遠處,燭光將他的影子拖得好長,靜看著他幽暗的背影,在這狹小的廟院裡,彷彿像是想撐起一片天地。

    想起這已不是頭一回見他這般看顧守護,微弱的輕歎自她唇邊逸出,幾不可聞,但嘲風的身子卻動了動,想是聽見了。

    「你怎又沒睡?」在他轉過身來時,她微瞇著眼適應燭火映入眼簾的亮度。

    「我習慣了。」嘲風伸手將她身上那床向人借來的被子蓋緊了些。

    「怎麼習慣的?」她由他將自己的兩手擺進被子裡,在他傾身靠向她時張大了眼,微微挪動著身軀,好將他那張因燭焰飄搖不定,而顯得時而明暗交織的臉看清。

    他伸手拂開散落在她額上的一綹發,「以前我蹲在簷上時,夜夜就是這麼眼觀四面耳聽八方的過。」

    那是久遠以前,可方來到人間時的他不是這樣的。

    喜樂默不作聲地將他的話兜在心頭盤想,就著燭光,他的輪廓看起來更加深邃了,陰暗的那一面,很陌生,像是沒見過似的,火光襯亮的那一面,看來有些堅毅、有些謹慎細心,不久前還一臉孩子氣的嘲風,不知不覺間,在茫茫人海中消失了,這讓她心頭沉甸甸的,像是失去了什麼。

    「你是不是……在防什麼?」她沉吟地問,將手探出被外拉住欲轉身的他。

    「我在保護你。」嘲風拍拍她的手背,想將它放回去,可是她卻緊緊一握不肯放開。

    「為什麼要保護我?」日日要她有人作伴,夜夜由他不睡不息地守著,他究竟是在害怕些什麼,抑或他在防範著什麼人?

    燭光的艷色映在他那雙清亮的瞳裡,帶了點閃爍,也添了點淺金色的紅光。

    他音調沉沉,「因為我不要你也跟著爺爺一塊走。」舉目無親的他,只剩下她了,因此只要可能,他便要竭力將她守住。

    半晌,她鬆開他的手,沿著他的手臂一路攀上,來到他的面頰,他立即偎向她的手心。

    「捨不得我了?」她的笑音裡帶了點寵溺。

    「很捨不得。」學不會拐彎抹角的他也老實的招認,還側首偷吻了一下她的掌心。

    雙唇透過來的溫煦熱意,順著她的血脈,一路蜿蜒地回流至她的心坎上,她訥訥地收回掌心,眼眸流竄不定地瞧著他。

    「你醒了正好,起來喝藥。」嘲風見她似是沒有睡意,小心地將她攙起靠坐好,為她將被子蓋至胸腹間後,轉身將遠處矮爐上溫看的藥盅取下。

    隨著盤整被揭開,浮蕩冉冉的藥香頓時四溢,芳香的藥味逼退了一室的氣息,飄揚至她的鼻梢;整副身軀也因此暖和了起來,看著他熟練的斟藥姿態,記憶中的他逐漸在她腦海裡變得模糊,他的一舉手一投足,不再讓她牽腸掛肚,相反地,他變得令人心安。

    每日來,各家大娘總會在她的榻前,說著一些對嘲風種種讚許之詞,聽在她耳裡,她雖是喜悅溢於言表,可總覺得嘲風離她愈來愈遠,他再也不像韌時那般喜歡挨在她的身旁,也不會在歡喜或難過時摟抱著她,他好像偷偷成熟了,自她眼中的孩子一躍成為男人,拉開了他們彼此之間的距離,也讓她心中隱密的一角,在缺失了某種東西後,又被密密填補了些令她措手不及的東西。

    嗅著令人覺得昏沉沉的藥草味,許多不解的疑惑徘徊在她的腦際。

    「這是哪來的藥?」上回他不是說他把攢下的錢全都拿去買新的藥盅盅了嗎?而且他抵死不肯上救濟貧民的濟德堂抓藥,若是他到別處買藥,少說也要花上兩三倍的價錢。

    「這是我自個兒找來的藥草,它很安全,能助你早日恢復元氣。」將藥汁盛好後,他試了試藥溫,再小心地拿至她的面前。

    她伸手接過,低首看著手裡的藥碗,迎面拂上一陣他喜愛的桂花糖的香氣。這些天看他蹲在角落裡東撮西撮著什麼東西進藥盅裡,原來就是他在撮藥。

    「你知道哪些藥草對我有用嗎?」她不得不懷疑,尤其他這個大外行,先前對這方面的知識可是一點也沒有。

    嘲風得意地揚起下頷,「我有看書。」還好山神塞給他的那一堆書裡,有幾本是能派上用場的。

    層層的不安浮上她的心頭,「慢著,你是怎麼辨認藥草的?」

    「一根一根的吃。」他老老實實地全盤托出,「神農氏就是這麼做的。」

    血色在喜樂的臉上急速褪去,「你會吃壞肚子!」

    「不會,吃不壞的。」嘲風笑笑地拍著肚皮向她保證。

    她都忘了他有個無人能敵的鐵胃,可就算是這樣,他也不需身體力行到這種程度呀,而且白日裡他找來的工作已經夠繁重了,夜裡他又要看著她,他是哪來的餘暇去為她上山探藥?就算他具有副鐵打的身子,但這樣下去他真不會把自個兒累死嗎?

    在她糾結著眉心時,他柔聲地催促,「快喝吧。」

    喜樂沉默了許久,考慮了很久才開口。

    「嘲風,你可以去找胡大夫幫忙的。」明知他對胡思遙懷有某種程度的敵意,但看在他如此勞累的份上,她還是想勸他一勸。「葉家大娘同我說過,胡大夫聽說我病了很著急,想上門來為我看看。」

    他斂去了笑意,「我不喜歡他。」

    她現實地說明,「他可以為我治病。」始終找不出他討厭胡思遙的原因,可他實不該為了一己好惡而拒絕胡思遙的善心。

    「不一定。」嘲風眸光一閃,目中光彩暗斂。

    「什麼意思?」他拉著她的雙臂環上他的肩。

    「你願當我的家人嗎?」半響後,嘲風捧著她的兩頰輕聲地問。

    她的跟眸閃了閃,帶著笑意,「我們不一直都是嗎?」

    「說得也是。」他心滿意足地將她攬進懷中,感覺方纔她舌尖存留的桂花香,淡淡地充郁了他的口鼻之間。

    「我不想說謊。」他伸手輕撫著她的臉頰,決意將漸知的秘密藏在心底。「我不想欺騙人,更不想欺騙你,因此我不能告訴你。」

    喜樂不明白,只能猜測著,「說了會傷我的心嗎?」

    「可能會。」以他目前所知的一切,當胡思遙背後的真相遭揭後,恐怕她將不只是失望而已。

    望著他深深為自己擔憂的眼眸,她自嘲地笑著,「那暫時還是不要說好了,等我有體力一點,我才有辦法接受打擊。」

    「喜樂。」將她的失落看在眼底的嘲風,在她低首喝著藥時輕輕喚她。

    「嗯?」她邊喝邊應著,口中的藥汁出乎意料的順口,帶著淡淡的桂花香,雖說是藥,卻嘗不到半點苦澀。

    「我不會讓你受到半點委屈的。」待她喝完後,他以袖拭著她唇角的藥漬,泛在她耳邊的話語,其中的固執堅定,是她從沒聽過的。

    喜樂怔了怔,微微一笑,「沒有人會委屈我。」

    「我會照顧你的。」他像是想讓她信服似地,再執起她的手低,保證。

    「我知道。」一直以來他就很乖順聽話,他既答應了爺爺,她便相信他是真的會做到。

    炯亮的大眼一眨也不眨地望著她,「你真心相信我?」他很怕她只是單純想敷衍他。

    她柳眉一繞,「當然信,因為你不會對我說謊。」雖說他是改變了不少,但她相信,在她所知道的那一部分,是不會變的。

    「那麼,我可以一相情願嗎?」他再將身子挪近了點,坐在她的面前刻意瞅著她瞧。

    「哪方面?」天外飛來的問話讓她百思不解。

    「我想將你自胡思遙手中搶過來。」

    喜樂腦海有一陣空白。待回神後,淡粉色的酪霞漾在她頰上;他們靠得那麼近,喘息交接,就算是瞳人裡有絲毫風吹草動,也都可看得仔細分明,她忍不住想抽身退遠些,他卻拉住她的腕間,不讓她逃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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