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博覽 > 言情小說 > 瑞獸

第14頁 文 / 綠痕

    「我覺得我們家的土地公公怪怪的。」研究了許久後,這是喜唯一的心得。

    「不會呀。」他開心地偎在她的身旁陪她一同看著。

    她微偏著螓首,「我覺得他好像變瘦了。」她記得以前這尊土地公公,圓圓滾滾、看上去紅光滿面,怎麼一陣於沒仔細瞧瞧他,他就變得清瘦又蒼白?

    「還是一樣胖嘛。」嘲風邊粉飾太平,邊抬眼瞪了瞪那尊因他而消化不良日漸消瘦的老土一眼。

    「還有……」愈是觀察愈是滿腹狐疑的喜樂,微蹙著眉頻頻不解地搔著發。

    「還有什麼?」

    「他的鬍子好像變少了。」記得以前土地公公的鬍鬚不是白花花一大把的嗎?怎麼才幾天沒注意,就變得某些地方依舊豐盈如露,而某些地方卻是稀稀疏疏。

    「是嗎?我看看。」他自告奮勇地傾身上前,在雕像的耳畔壓低了音量警告,「敢托夢跟她打小報告,我就叫祝融來這燒了你的窩,或是由我直接把你吞下腹當宵夜,你自個兒斟酌斟酌。」

    「嘲風!」喜樂忽然慌慌張張地扯著他的手臂大叫。

    「嗯?」

    她直指著案上的神像,「土地公公在冒冷汗!」

    「是嗎?」他再陰惻地送了兩記冷槍給扯他後腿的老土。

    滿面擔憂的喜樂直想著自己是哪裡侍奉不周,「會不會是最近我太少給他進貢,所以把他餓壞了?」也許是因為最近要給土地公公的祭品都被嘲風吃了,所以土地公公才會餓成這樣?

    他揚了揚兩眉,「你放心,絕對不會是因為那個理由的。」這個老土最好不要落單,不然等喜樂他們一不在,他絕對會把老土再拖出來好好施以嚴刑教育。

    滿心不安的喜樂,飛快地轉過身,先是將採摘來堆滿地的野果用衣裳兜好,腳步匆匆地奔至廟外,在水缸邊洗淨了野果後再兜回:來,將懷裡洗得滑潤圓亮的果子一顆顆端正地擺在供桌上後,還順道自他的口袋裡掏出兩顆私藏當成點心的野果,一併送上供桌。

    嘲風不滿地伸手勾住她的纖臂,「你做什麼?」她把他們的正餐和宵夜全都給那個過於肥胖的老土做什麼?

    「給土地公公吃飯啊。」她說得理所當然。

    「別浪費我們的食物,給他吃元寶臘燭香就夠了。」他伸手將桌上的果子一掃,全都給掃至懷裡再放回原處,並擅自為案上的老土決定了日後的進貢菜單。

    餓得頭昏眼花的土地公,一聽之下禁不起這個打擊,兩眼一翻,直接自神案上餓昏摔下來。

    「土地公公!」喜樂急急地大叫,連忙伸出兩手緊急地捧住。

    倚在案邊的嘲風,在她忙著去招呼那尊小木雕神像時,彎身自地上拾了顆野果,邊啃著野果邊看她。

    入口的野果有些酸澀,像種陌生的感覺,那種好似頭一回見到她仰起臉龐,用羞怯的笑意望著胡思遙時的感覺。

    雖然,他已自土地公的口中得知他們的關係,但土地公卻沒告訴他,為何他會將那一幕記在腦中久久不肯散去,土地公沒告訴他,這份像秤佗般沉重地擱在心版上的感覺,又是什麼。

    這幾日下來,或許是因喝藥的時間未到的緣故,喜樂沒再去找胡思遙,鎮日都和現在一樣陪在他的身旁,可那份感覺卻像是盆幽夜裡悄燃的暗火,非但不熄,還在表面的煙燼下隱密燃燒著,不知為何,他就是覺得忐忑,每每想起了濟德堂的簷上沒有嘲風獸,他總是會為喜樂感到不安。

    這是他第二次見到簷上沒有嘲風獸,以前,當他還居住在皇城裡時,他也見過有個人的居住處的簷上沒有嘲風獸,在最初時,那片簷上是有嘲風獸的,但後來卻遭到住處的主人給移除,他還記得,在他被那個人自簷上移去之前,他曾趁夜自簷上窺看向那個人的住處,看見那個人正在……

    熟悉的惡寒再度自心底升起,回想起幽夜裡所驚見的血腥一幕,他打?個冷顫。

    「喜樂。」在下一波漫漫無邊的不安再度湧至他的心頭時,嘲風喚著她,想好好地向她問個明白,想弄清他心中這份不安的預感究竟是什麼。

    「嗯?」喜樂回過頭來,見他唇邊沾了些野果的汁液,順手地揚起袖,以袖為他拭淨。

    「那日你……」他怔看著她的舉動,心底許多悶室已久的話,因她一下子跳至喉際。

    「我怎麼樣?」她有些好奇地看著難得出現在他臉上凝重的神色。

    他張開了嘴,試著想開口,卻不知該從何對她說起。

    「你近來是怎麼了?」她擔心地拍拍他的臉頰,「時常見你不是看著我發呆,就是說話變得吞吞吐吐,你有心事?」

    嘲風繞高了兩眉,「什麼是心事?」

    「就是擱在心裡想的事情。」

    他思索了半晌,朝她點點頭,「我有心事。」

    她張亮了一雙水眸,「可以告訴我嗎?」難得只在乎肚皮的他會去想其他的事。

    低首看著她清亮的眼瞳,他不禁想起當她面對胡思遙時那份發自心底的笑顏,尤其是她漾在頰上那抹嬌俏的紅暈,像極了小女兒家的羞意……

    「不可以。」嘲風別過臉,把所有到喉的話語全都嚥回腹裡。

    她不解地蹙著眉,「為什麼?」以前他不是只要有想不通的問題,或是每每想到了什麼,他總是會迫不及待地想與她分享嗎?怎麼現在,他卻變得不一樣了?

    「因為他長大了。」站在廟門邊聽了不少的廟爺爺,邊代他回答邊走進裡頭。

    喜樂回過頭來,「爺爺,你怎麼也這麼早就回來了?」

    「方纔,我在街上遇著了葉家大娘。」帶著絲絲欣喜,廟爺爺熱情地朝她招著手。

    「她又想幫我說媒了?」她頓時笑顏一逝,垂下了眼,不想面對這件事地轉過身去。

    嘲風拉住她,「什麼是說媒?」

    「就是幫喜樂找個好對象。」廟爺爺彎下腰拾來了蒲團,慢條斯理地坐下後,再抬首看著神情各異的兩人。

    「什麼對像?」他不明所以,卻發現喜樂的眉心愈來愈緊鎖。

    「嫁人的對象。」廟爺爺在說時,特意盯審著他的表情。

    嘲風怔愣地張大了眼,緩緩地,鬆開了握住喜樂的掌心。腦袋裡,空洞洞的,他茫茫地看著低垂螓首的喜樂,不斷在腦中回想,他習在書裡讀過那些關於女子出閣之事,成家、相夫、教子…瑣瑣碎碎,充實豐盈的生活,但半知半解的他,不知道那是怎樣的另一個新人生,他也不知道,他將會有不能跟在喜樂身後的一天。

    「怎麼樣?」廟爺爺再把目光調回喜樂的身上。「這回葉大娘提的是街尾的祝豐年的兒子,你要不要考慮?」

    「我……」心中輾轉思量的喜樂,沉著聲,遲遲答不上一句話來。

    心思敏銳的廟爺爺,在看了她為難的愁容一會後,試探性地問。

    「你另有心上人?」難道是這個小妮子開竅了?

    她不點頭也不搖頭,「也不是……」

    「你想拒絕這門親事嗎?」看出了她八成心思的廟爺爺,明白地瞄著她那雙充滿不願的雙眼。

    喜樂揚首看向他,「我還不想嫁。」

    已經不是遭到她第一次拒絕的廟爺爺,才想不為難她時,卻發現站在她身旁的嘲風,呆愣愣地倚在案旁低垂著頭,一手緊按著自己的胸口,臉上一副大惑不解的模樣。

    「嘲風,你怎麼了?」頭一回見這只樂天的獸出現這種破天荒的表情,廟爺爺忍不住繞彎了一雙白眉。

    苦苦思索的嘲風皺箸眉,「我覺得不太舒服。」

    「你病了?」喜樂懷疑地看向他那張有些異於平常的臉。

    他也說不上來,「好像不是……」

    「餓壞了嗎?」她關心地一手憮著他的額,試著把他糾結的眉心給疏散開來。

    「我……」嘲風欲言又止,張開了嘴,不一會又合上它。

    廟爺爺的雙眼閃了閃,「既然還不想嫁,那爺爺就把你多留在身邊幾年,改明兒個我就去把這門親事回了。」

    「嗯。」喜樂如獲特赦地吐了一口氣,怕餓壞嘲風的她,挽起槽,於朝內堂走去。「天晚了,今天我要到一些黃米,我去把它煮了當晚飯。」

    在她走至內堂時,靜立在原地動也不動的嘲風,一徑地看著自己的胸口,不知該怎麼領受這份他從未體會過的感覺。

    思前想後,拆解不開。他的腦際空藹藹的,心底沉甸甸的,被遺棄的感覺纏住他不放。一想到喜樂往後將會出閣嫁人,這份驅之不散的惶惑感,像道突然出現在天邊的黑雲,一下子把他晴朗的穹蒼給遮住了,他恍恍惚惚地察覺到,他是一棵由喜樂親手種出來的樹苗,他能逐漸成長茁壯,是因有喜樂呵護,一旦喜樂覺得新鮮感過了,或是不再想看顧他時,他也將隨手被扔棄。

    「胸口是不是覺得悶悶的?」坐在地上的廟爺爺,在他的眉心即將打結成拆不開的死結時,好笑地看著他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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