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頁 文 / 綠痕
「冒火?」這男人到底是哪裡有病?淨是說一些她聽不懂的話。
「例如這樣。」聶青翼騰出一手,將她髮髻上的髮簪花鈿全都拆去,再把她那色澤烏黑柔亮的一頭長髮撥到她的身後,將她的一截發給浸至色池裡。
他就這樣染了她的發?把她極為在乎的長髮染成兩種見不得人的顏色?
「我的頭髮!」絳棠心痛地大叫,氣急敗壞地朝他吼著:「姓聶的,馬上把我拉上去!」
「這樣好多了。」聶青翼滿意地勾揚起唇角,很樂意見到她這般怒氣沖沖的俏模樣,感覺她的性子變得真了點,不再那麼地虛假。
「你居然把我的頭髮染成這樣……」絳棠咬牙切齒地掐著這個毀了她自傲的長髮後,還不肯把她拉上去的臭男人。
染她染上癮的聶青翼,又帶她到另一種顏色的池邊。
「再試試其他的顏色。」一個顏色就能讓她變得生氣勃勃,那再多加點顏色一定能夠更加改善地的性子。
「不要……」絳棠聽了忙不迭地在他的懷中掙動想要阻止他,但在他又撩起她數撮發把它們浸至不同的色池中後,她忍不住放聲尖叫:「啊!」
望著她身後五顏六色的彩發,聶青翼滿足地笑看眼前這個氣火得像要殺人的絳棠。
「你變美了。」
「美?這哪美了?」絳棠怒火沖天地朝他大嚷,「你是眼盲還是瞎子?這下子我要怎麼出去見人?」天哪,她被染得像是個彩色妖怪,這樣叫她怎麼有臉去面對江東父老?
聶青翼並不以為意,「你的模樣,只需給我一人看就行了,見不見別人都無妨。」
「快想法子把這些顏色給我弄掉!」她用力的握緊粉拳,氣至最高點地一拳一拳朝他的胸口開揍。
「看樣子你真的是氣爆了。」他笑嘻嘻地以指尖揩著她的小臉,不痛不癢地任地捶打著。
「聶青翼……」怎麼打也打不痛他,怎麼說他也不肯放過她,這讓絳棠的臉色急速地變得陰冷可怕。
第五章
那個男人是禍水,只要扯上他,就絕對沒什麼好事。
這是絳棠進聶府至今,對她未來的夫婿聶青翼研究過後,所得到的唯一結論。
自從那日被聶青翼嫌過她的胸部發育不良後,從那口起,每天清早就有嬤嬤捧著染大娘親自漿的健胸湯藥來到她的房門前,而那位相當盡責聽命於聶青翼的嬤嬤,非得要她把湯喝得見底後才肯走人,若是她看了噁心欲嘔抵死不喝,嬤嬤便會把她的剋星聶青翼給請來,讓他以高壓手段叫她喝得乾乾淨淨,次次湯碗都見底朝天。
不只那些每日必備的健胸湯藥,她還要照三餐把名目多得記不清的補湯給喝進肚子裡,而她會被迫灌下那些玩意的原因,全都是因為聶青翼覺得她的身子過於單薄,需要好好滋補一番。當然,以上這些理由,純粹又是他的個人觀點,只是他單純過於雞婆的好心。
真的挺不住了,再照這樣沒日沒夜的給他灌下去,她沒被水嚇死也被撐死了,然而那位聶家大少,最近可能是嫌整她整得還不夠,又對她頒布了一個新的噩夢般的命令——
他說,他要和她培養感情。
這世間再怎麼可怕的噩夢也敵不過他的這個命令,有生以來,絳棠從不曾覺得自己的命運是如此悲慘坎坷。
那個宣稱要愛她一輩子的男人,他與她培養感情的手法,就是先把抗拒不從,硬著脾氣也不說一聲願意的她給扔進池子裡,在她快溺死之前,才涼涼的蹲在岸邊問她願不願意,讓喝了過多的水快被嚇死的她,一把鼻涕一把眼淚的委屈不已的說願意。
更可悲的是,整座聶宅的人,包括她親愛的小妹,居然沒一個人願意伸出援手拯救她,全都眼睜睜地任她被聶青翼威脅得逞。
她想逃婚、她想拒婚、她想毀婚,她好想剁了聶青翼那年指定她的手指!
被迫必須與聶青翼培養感情的絳棠,實在是很恨自己當時為什麼不在池裡溺死一了百了就算了。在接受了他的威脅後,除了他上茅房、淨身、就寢這三件事的時間之外,她必須時時刻刻與他相處,不然他不只會把她剛洗去顏色才還原好的長髮給再染得五顏六色,他還會讓她從早吐到晚,因此現在每當她目光晦暗地睜開雙眼來面對她不見天日的每一個清晨後,她都要與這個把她吃得死死的男人混在一塊形影不離。
絳棠發現,她最近愈來愈有做草人插針的衝動,不然什麼巫術或是蠱毒,也都在她用來考慮對付聶青翼的行列中。
「別臭著一張臉。」
聶青翼伸指彈了彈絳棠嘟得老高的芳唇,對這個今早跟他一到練染坊報到,就直擺著一張彷彿他欠了她八百萬兩臭臉的小跟班提醒。
「我的臉本來就這麼臭。」絳棠沒好氣地嘟著小嘴,「不滿意的話,你大可換個未婚妻,我絕對會舉雙手雙腳贊成的,拜託你千萬不要跟我客氣。」
「你的名聲呢?不顧忌了嗎?」他放下手中的攪料棒,洗淨了雙手來到她的面前笑問。
「名利於我如糞土。」她看破地攤攤兩手,一改先前的勢利。「現在我既不在乎名也不在乎利,就算我的名聲會被眾人唾棄、扔到陰溝裡發酸,我也無所謂。」
名聲?名聲有啥用處?那玩意可以解救現在連逃都沒有力氣再逃的地嗎?更何況,在這個男人面前再玩那套虛偽不實把戲的話,她只會被他整得更加水深火熱,已經夠了,她的皮不癢,才不想再繼續吃苦頭下去。
聶青翼滿意地輕吻她的額際。
「很高興你終於想通了。」才短短幾天就有這種成果,讓她的性格徹頭徹尾的改觀,看來他的心血的確沒有白費。
「不只想通了,我還很不想再被虐待下去。」絳棠一把推開他湊過來的臉龐,邊阻止他的毛手毛腳邊慎重地向他表示。
「虐待?」他笑得很假,裝作很受傷地撫著胸坎,「怎麼這麼說?那是我愛你的表現。」
絳棠早就不上當了。「我可不可以請你不要再雞婆了?」他的愛是虐待,他的好心是災難,只要他能夠離她遠一點,她願意去廟裡發大願,茹素一輩子以感謝上蒼的恩澤。
他固執地向她打回票。「愛你是一輩子的事。當然不可以隨口喊停。」他還沒全面向她展現他的愛意呢,怎麼可以因為一點小挫折就宣告放棄?
「你到底是愛我哪一點?」絳棠無力地杵著額,非要得到個會害自己這麼痛苦的原因,「我是做了什麼才這麼得你所愛?」
「你的眼、你的眉、你的唇……」聶青翼拉過她,修長的手指在她的小臉上愛憐的輕撫,「你的每一個模樣,你的每一分脾氣,都是我愛你的原因。」
愛一個人是不需要原因的。
對他來說,愛情是個很模糊的概念,不一定要戀得很艱難或是很辛苦,才會知道自己已經身陷入情網中了。可能只是她在首日見到他的那個片刻時,她流轉的眼波,或是她揚起唇角的模樣勾起了他那份想要追逐的慾望,他不得不說,誘人的色相,是她引來他第一個心跳的起因,是招來他第一個眼神的渴望。
在知道她的本性之後,惆悵並未使他完全失望,因為愈是挖掘她,他每天就有一個新的發現,她為他所帶來的有很多,皆是心靈上的饜足,在忙碌繁瑣的生命裡,她為他帶來了新生的力量,是種會讓他滿懷著愉悅的心情,為了她而微笑的一份感覺。漸漸地,他開始發現他離不開這歡樂的泉源,只想這麼與她挽著手,一塊在人生的旅途相偕地走下去。
當他深陷愛戀而不想離開她時,他才知道,他戀愛了。
就這樣,不需要原因。
絳棠終於發出了不支的呻吟,「我要撞牆……」
原來有問題的人不是她,而是這個從頭到腳每根筋都不對勁的男人,他的視力和腦子都出了岔。
「我的愛讓你這麼痛苦?」聶青翼很認真的反省著,但就不知自己是哪裡做錯。
她掩著臉很想悲泣,「拜託……那叫生不如死。」緊掐著她的弱點天天整她,她能夠挺到現在就已經很不可思議了。
「會讓你有這種想法那就是我的不對了。」他又開始撫著下巴動起腦筋。「也許我該改進我愛你的行為,讓你過得更好才是。」
「你還要改進?」絳棠聽了轉身就想往旁邊的池子裡跳,「不要攔我……」
聶青翼不火不徐地拉回她,並用一束似雪絮又似銀花的絲紗緩緩地圈住她的身子。
她拉起身上一絲從沒見過這種顏色的絲紗訝問:「這是什麼?」怎麼會有這種顏色?她織過不下千匹的錦,就獨獨沒見過有這種色澤的絲紗。
「我為你所染的絲紗。」他滿足地看著她抓著絲紗的模樣,感覺她那亭亭似梅的印象又回到他的心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