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頁 文 / 綠痕
「你著涼了。」也許昨晚他不該冒著細雨拉著她躲避追兵,躲了一夜、淋了一夜,一個姑娘家不病倒也會累倒。
「把手繞過來。」步熙然將他們兩人間的長鏈收攏拉緊,將長鏈放在她的懷裡並指示她換姿勢。
「你要做什……」飛煙不解地捧著長鏈,不期然地被他攔腰抱起時慌張地瞪大眼。
他將她按向懷裡,溫柔地撫順著她的發,「閉上眼歇一會兒。」
她在兩眼幾乎要因這種放鬆的姿勢而閉上時,微張的眼簾不經意地瞥見四周投向他們的目光,她連忙睜開眼,看大街上的人們好奇地打量著他們,並且掩著嘴竊竊私語,她的兩頰隨即撲上了因高熱和困窘而產生的紅暈。
「這樣會更引人側目……」她羞赧地推抵著他的胸膛,「你想再讓我們被人追嗎?」
步熙然頓時停下腳步,左右觀望了一會兒,又飛快地邁著步子迅速帶她離開原地。
「你……」被他疾速跑動而搖得頭昏腦脹的飛煙,只能緊禁捉著他的肩免得被他震下去。
環緊他的肩時,她才發現他的胸懷是如此寬闊與厚實,令她確切地知道男女之間的差異,在他的懷裡,她顯得好小好小。
由這個角度仰頭看他,他的長相真的迷死人不償命。
她忍不住閉上眼暫靠在他的肩頭上,任青絲隨著他的步伐在風中飄揚,擱下一切心防,暫且允許自己虛榮一下和休息一下。
繞過了大街上的紫冠府商行,步熙然另擇一條小道離開人潮熙攘的大街,直帶著飛煙至偏僻的城樓上才停下腳步。
「這裡人比較少,你先休息一會兒。」步熙然抱著她穩坐在城樓的高牆上,收攏了雙臂與她一塊迎著陣陣吹來的涼風。
飛煙覺得這個地點不安,也覺得他的舉止不對,強打起精神想離開他懷裡。
步熙然揉著她的發,「累了就別逞強,我們還有很長的路要一道走。」
「但……」聽著他淡然的語氣,飛煙不禁顯得猶豫,總認為他讓人覺得可以信賴,但又有點令人不太放心。
他輕點著她的眉心,「在這時跟我生疏,也不必急著將我推得遠遠的,你要知道,你若倒下了,我還是得拖著你四處逃難。」
她皺著眉細想,覺得有點道理。若她病倒了,他可是沒半點好處,反而會成了他的累贅,他再怎麼愛佔她便宜也不應挑這種時候,只是前科纍纍的他,好像是不太可能會當個正人君子。
她仰首凝味著他,水盈盈的眸子裡,充滿了半信半疑的意味。
步熙然歎息地舉高雙手,「我保證我會試著當君子一會兒的。」
飛煙因他沮喪的臉龐而露出笑意,緩緩地靠向他的胸懷,感覺他抱著她的雙手規矩地貼在她的身上不動。
彷彿在體內的疲倦都被喚醒般,她的眼簾沉沉地垂下,身子不知不覺放鬆地貼靠著他的懷抱,一顆心也安定地沉澱下來。
「謝謝,我睡一下……」
聆聽著他的心跳,飛煙的睡意逐漸朦朧,她首次覺得他擁緊她的感覺是如此契合,他的心跳聲與她的頻率是那麼地相似,也許因為彼此都是落難之人,因為彼此都是凡人,於是難免都有著相同的固執,難免會在不經意中軟弱……難免,也會對彼此惺惺相惜。
他說過她像是他失散多年的兄弟,一如她對他的瞭解,他也像是她失散多年的兄弟,只是,他似乎比兄弟更溫煦、親近一些,就像一名伴侶,一個可以讓她閉上眼依靠的男人。
原來,這就是依賴一個人的感覺。
好舒服,她……能夠這般倚著他多久?
透過她的髮梢,步熙然看見高澄碧亮的天空,照了他們一身的陽光。
她的身上殘留著秋日的痕跡,她的衣袖、發間有著秋陽照射過的暖意、桂花沁人心脾的清香、昨夜落下雨絲的清甜、西風掠過發檔的颯然……種種屬於早秋的味道,揉和成芳香醇美的氣息,戀戀地拂過他的鼻尖徘徊。
掌心裡傳來她陣陣的高熱,他忍不住皺著眉,眼底充滿疼惜。
「你的熱度太高了。」他撫著她的額際,覺得她的體溫似更上升了些。
飛煙難過地捱進他的懷裡,「別亂動,我的頭好暈。」
「忍一忍,我帶你去看大夫。」步熙然不想再看她緊蹙眉心的表情,抱緊了她後,便決定冒險折返方才離開的大街上求醫。
紫冠府位在城北的懸壺坊,被一陣拍門聲催促得提早營業,當小廝打開大門時,即被眼前拍門的男人征楞得說不出話來。
「二……二爺?」這不是他們紫冠府人人在追查的正主兒嗎?怎麼一大早就出現在這兒?
「別嚷嚷,快去叫鳴善過來廂房。」步熙然忙碌地繞過他,一腳踢上門後,便抱著飛煙一步也不停地往店裡頭走。
「是……」小廝楞楞地瞪著被踢的大門,好一會兒才回過神急急地去請大夫。
在進店裡前,飛煙倦怠地在他的懷中抬首看了一眼牌底下的三個紫金大字,剎那間將她飛散的心神全拉回籠。
她喘息地揪緊他的衣領,「你……」紫冠府?
他帶她來屬於紫冠府的醫館來?
「大夫等會兒就來了。」步熙然將她放在廂房裡的床上後,仔細地為她蓋上薄被。
「你不怕被紫冠府的人逮個正著?」
「你的身子較重要,一切等看完了大夫再說。」步熙然輕鬆自在地坐在床塌旁,表情看來一點也不慌張。
飛煙猶豫地咬著唇,「可是……」
「這間鋪子雖是紫冠府的,但這兒的大夫是我的人,我想他應該不會找我們麻煩。」
說起來,這裡的大夫鳴善在一年前是隸屬於他倚雲院的大夫群,與鳴善相處了三年之久,他對鳴善的性子瞭解得很。
「萬一他也跟你的性子一樣怎麼辦?」如果他的人也上行下效,像他一樣愛趁火打劫,那後果就不堪設想了。
步熙然愛笑不笑地看著她,「那你只好認命了。」最壞的結果,頂多是他們倆一塊被打包送至紫冠府而已,而他對於這種結果無所謂。
都對他說過好幾百遍她不要嫁他了,他是耳背呀?
「我才不認……」飛煙無力地撐起身子要下床,但眼明手快的步熙然在她的兩腳沾地之前,又將她給撈起來帶回床裡。
「躺好。」他一手接著她的肩頭威脅,「再亂動我就立刻抱著你去紫冠府成親。」飛煙癟著小嘴瞪向他,不情願地躺下不敢再妄動。
「二爺?」鳴善兩腳忤在廂房門口,一手不停地揉著以為看錯了的雙眼,表情和那個開口的小廝一模一樣。
步熙然朝他招招手,「快過來。」
「你不是被人追著跑嗎?怎麼跑來我這兒了?」在步關之的懸賞下,整座金陵城都對步熙然這三個字風聲鶴唳,他是怎麼搞的,怎會笨到自投羅網?
「她病了,你幫她看一看。」步熙然推他趕緊看著飛煙病得如何。
鳴善看了躺在病床上的飛煙一眼後,撩著衫袍想坐下,但又發覺床榻上還坐了另一個礙事的人。
「二爺,你……不迴避一下?」
「你說我能迴避嗎?」根本就沒打算迴避的步熙然,臉上漾著輕佻的笑意,不慌不忙地拎高手中與飛煙鏈在一塊的長鏈。
「步熙然,把你那雙不規矩的眼睛閉上!」
飛煙緊握著拳,又被這個隨時隨地都想佔她便宜的男人氣得火冒三丈。
鳴善悄悄地靠向他的耳邊,「很凶喔。」原來他喜歡這種姑娘啊?
步熙然笑呵呵地揮著手,「放心,她是紙老虎一隻。」她只會在口頭上發發小脾氣,實際上他還不是對她照吃豆腐不誤?
飛煙輕柔地拉開鳴善,隨後揚高了手,費盡力氣在步熙然那張不肯挪走的臉龐上賞了一記軟綿綿的拳頭。
「看來不是普通的紙老虎……」鳴善掩著嘴,可憐地看著步熙然揉著下巴。「你還要看嗎?」打他打得很累的飛煙,甩著手氣呼呼地再問。
「我轉過頭去就是。」雖然力道不大也不疼,步熙然還是識相地別在這個時候惹她,免得她白費體力。
鳴善在步熙然讓開後,為飛煙把脈看了她的脈象一會兒,再將守規矩別過頭去的步熙然叫回來,並且眼眉間漾滿了異樣的笑意。
「二爺,這位姑娘染了風寒,沒大礙的,吃碗藥退退熱就行了。」只是小風寒,也可以讓他急得自動送上門來?
步熙然留心地看著他眼底的笑意,不動聲色地催促,「去把藥拿來。」
「我們可以在這兒住一陣子嗎?」飛煙舒適地躺在床上,整個人一點都提不起勁,直想在這裡好好休息,不想在身子不適時逞強陪著他在外頭找鑰匙。
「應該可以在這兒住個兩日……」步熙然撫著下顎思考了一會兒,喃喃地吐出了個大概的日期。
飛煙對他凝重的神色大感疑惑,「兩日,為什麼這麼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