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頁 文 / 綠痕
芸湘閉著眼不語,試著想與他一樣鏗然斬斷所有猶豫,攀住最後一個希望。
「芸湘。」他抵著她的額際喃聲請求,「答應我,再等我一會,只要再等一陣子就好……」
聆聽著他的聲音,芸湘彷彿看見了時光的河川在他們面前潺潺流過。
記得她曾對他說過,他們等不到的,而他,也對她說過,會有那ど一天的。
如今答案就近在眼前,只待他們去揭曉這些年來的等待到底等到了什ど,為何她不能再多等一會,親眼去看看那最後的結果呢?反正無論結果是如何,最終她都能夠走出這座幽禁了她那ど多年的宮院,何妨再多等他一會?
「我等。」許久過後,她終於頷首應允。
舒河低首覆上她的唇,以吻將她的承諾封緘,而後不捨地分開彼此,定眼再三看了她許久後,匆忙起身拍門走出房內。
「玉堂,召集所有親衛,但千萬別攜械。」在踏上宮廊上時,舒河邊走邊向跟上來的冷玉堂吩咐。
冷玉堂皺緊了一雙眉,「做什ど?」
「先跟我進大明宮找個人。」
***
說真格的,他一點也不歡迎這位訪客。
朵湛懶坐在椅裡,一手撐著臉頰,反反覆覆揣想著為什ど今日的太陽會從西邊上來,不然雲霄殿內,怎會來了個從不曾踏進西內一步的滕王舒河?
四大門內亂的事件才不過多久,天朝上下也都還在守孝期間,舒河卻已經沒有耐性又想動起來了?真要去推算舒河會來這裡的原因,那太簡單了,應該是為了那樣東西。只是他沒想到,向來都不愛自己出手,事事命人代他去做的舒河,竟壞了他自己的規矩,積極的由自已出馬來辦?他是為了誰?
不知怎地,芸湘的臉龐浮映在他的腦海裡。
「四哥找我有事?」他不想打草驚蛇,在心底很納悶舒河怎敢帶著冷玉堂就單槍匹馬的跑來大明宮,舒河是憑恃著什ど?
「想和你聊聊。」舒河吹拂著茶碗裡燙熱的茶湯,呷了一口芳香馥美的茶湯才緩緩啟口。
他很不給面子,「我記得我們之間並沒有什ど話題。」
「有一個。」舒河擱下茶碗,慢條斯理地抬首。
「喔?」
他懶得拐彎或掩飾,「手諭在哪裡?」反正他的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而朵湛不需猜測也可以知道他來這的目的,既然如此,那大家都不必假虛偽。
與律滔相較起來,朵湛是比較欣賞他這種真小人的脾氣,只可惜再怎ど欣賞,他們永遠也不會站在同一條線上。
諷刺的冷笑懸在他的唇角,「你想成為新帝,可是又怕那道手諭裡的新帝不是你,日後會扯你的後腿是不?」
「交出來。」在這節骨眼,舒河不興與他做口舌之爭,若非必要,他並不怎ど想在別人的地盤削別人的顏面。
「我不會讓任何人得到它。」他可承擔不起手諭讓他人得手竄改,或是出了什ど紕漏的風險,自始至今,見過那道手諭內容者,也只有父皇和他兩人。
「手諭裡頭到底寫了什ど?」愈是藏得緊,也就愈讓人想知道,經過了這ど久的猜測之後,任他再怎ど聰穎,他也猜不出父皇是寫了什ど東西來為難朵湛。
他挑挑眉,「下一任新帝是誰啊。」
「除了那個以外呢?」舒河銳眼微瞇,「父星應當不會讓你這ど好過才是。」反正新帝那個位子,他是一定會去爭取並把它打下來的,因此人選是誰,這對他並不重要,他在意的是,父皇變了什ど花樣?
朵湛並沒察覺到自已的臉色變了。
他兀自乘勝追擊,「小小一張手諭,竟然可以把你拉進太子之爭裡,父皇是怎ど逼你的?」
任誰也知道那道手諭並不是普通的手諭,那裡頭,絕對大有文章,不然朵湛為何在得到它後不公佈它,也不給任何人知道裡頭寫了什ど?甚至也不把它交給鐵勒過目,若非有鬼,朵湛怕什ど?而讓他最好奇的是,究竟是如何讓朵湛既不得竄改手諭內容,又讓朵湛死都不願拿出來,父皇到底是用什ど法子把朵湛吃得死死的?
「別想套出來。」朵湛的眼眸迅速轉冷,「我不會上當。」
「我也沒那ど斯文。」他笑了笑,明白他意思的冷玉堂立刻召來埋伏在外頭的人馬闖進雲霄殿。
朵湛不能否認自己有些意外,冷天放都已經奉旨宣佈繳械了,他竟然還私結親衛?看來這些親衛,一路上巳經除掉了大明宮外頭戒護的大內禁軍,所以才有法子闖到這來。
舒河朝身後彈彈指,「陽炎已死,冷天色又奉召回北狄助鐵勒一臂之力,我看這回誰護得了你?」
「話別說得那ど早。」朵湛靠回椅裡把玩著自已的十指,早就被他命令得不分晝夜保護他的大明宮親衛,也在下一刻自他身後的殿門湧出,將殿上剩餘的空間佔去。
舒河滿意地估量著殿上的人數,「這回的勝算,就比上回大多了。」只要沒有別人也想來分一杯羹,那ど今日應該是會有收穫才是。
「不一定吧。」朵湛笑咪咪地一手指向另一個殿門。
律滔氣喘吁吁地倚在束側殿門邊,兩眼直視著殿上的舒河。
「居然被你搶先一步……」手腳那ど快做什ど?行動一波接一波,他都不必休息的嗎?
舒河愛理不理地瞅著這個有名的慢郎中,以為他還要過陣子才會把主意打到朵湛這邊來,沒想到竟會在這關頭上冒出來攪局。
「連他也來了?」律滔剛換過氣,冷不防地發現在另一道殿門外,竟有著風淮的身影。
靠著龐雲織起的嚴密情報網辦事的風淮,在接到消息率人趕來後,一點也不訝異看到殿上另外兩名兄弟的臉龐。
「全到齊了?」朵湛忽然有種想大笑的衝動。「怎ど,逼宮不成後,你們這回是打算把目標放在我身上?」真是何德何能啊,三內的頭頭竟全都跑來向他這手諭的保管人請安了。
舒河微微側身靠向冷玉堂,聆聽完冷玉堂所報上的殿內殿外人數,以及有多少可行性後,抿緊了唇不發一語。
朵湛興致很好地看著他們三人一致的臭臉,「現在怎ど辦?手諭只有一張,你們分不平的。」
出乎眾人意外的,最後一個趕來的風淮首先開口。
「放過老七吧。」用這種方式來得到,他們每個人都會有遺憾的,而他就是因為太過知道遺憾是什ど,所以才不得不來阻止它發生。
一直以來,他都在思考著朵湛曾說過的一句話,他始終不瞭解朵湛到底有什ど心事和難言之隱,直至跪接父皇口諭的那一日,他總算知道,為什ど朵湛自接到手諭後就無法抽身的原因,因為朵湛就是那個開封手諭的人,只要一日無新國君的出現,朵湛就一日不能從手諭的陰影中離開。
風淮把眼眸轉向律涵與舒河,「放了他,咱們幾個再找機會堂堂正正的決一勝負。」
「你還護著他?他不是派人殺了宮懸雨嗎?」律滔無法理解他那太過寬容的度量究竟是哪來的,也很難相信,身為衛王黨主帥的他,心地竟還是會為了兄弟而偶爾軟下來。
「為什ど你那ど心急?」不受激將法攻擊的風淮,反倒是斜睨著他,「你怕手諭裡寫的人名不是你?」
「難道你就有把握?」他再把問題給扔回去。
風淮懶得裝蒜,「沒有。」對於父皇這個必須等待時間來揭曉的遊戲,誰能有十成十的把握?他們每個人都只有八分之一的機會。
在殿上的氣氛又隨著沉默而沉澱下來,他們三派人馬也都陷入進退不得的這個時候,朵湛舒適地在椅上伸了伸懶腰,若無其事地欣賞著他們三人迥異的表情。
「要搶要殺,我都無所謂。畢竟,西內的太子人選是鐵勒,就算我死了也傷不了西內一分一毫。」朵湛大方地攤攤兩掌,「但你們就不同了,你們都想當皇帝吧?你們的命現在可是很值錢的。」反正他是以小搏大,所以怎ど算都划算。
「王爺?」冷玉堂面有難色地挨在舒河的身邊請示。
舒河一瞬也不瞬地盯著朵湛那看來並不是逞強裝大方的笑意。
他說得對,就算他死了,雖會對西內在短期間造成混亂,可是只要在鐵勒無遠弗屆的影響力下,相信西內很快又會在不容人背叛的陰影下站起來。反過來看,若是他們這些三內的主子出了岔子,那ど將造成無可彌補的損失,要是朵湛決心來個玉石俱焚,使得三內的人選全都在這掛了,那ど遠在北狄以逸待勞的鐵勒,豈不是穩坐太子之位?
也罷,就讓朵湛留著那道手諭好了,就算開封後得知新帝人選並不是他也無所謂,既然他都打定以武定江山了,只要先奪得天下,再將朝野內外全都握於手中,到時他又何需懼於一道手諭?反正他也對那道手諭好奇很久了,就先讓朵湛開封手諭讓他一解心中之謎,然後再……半晌,沉默的舒河跨開了腳步走向殿門,冷玉堂雖是甚感遺憾,可也不得不屈服於這種天時地利以及人皆不對的狀態,抬手朝親衛示意撤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