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頁 文 / 綠痕
風淮勉強應了句,「我看不出他哪浪漫了。」
「其實誇父也知道天上日,無論他再怎ど追逐也是永遠追不到的,可是為了一個執著,他卻願意與命運抗衡,用強韌的意志去追索。無論在世人眼底他是傻是愚,更不論他的作為是否瘋狂,在我眼底,他是個願意去逐夢的浪漫家,至少他不會坐而言,他是起而行。」
他微微一怔,總算是聽出她拐彎抹角地在說什ど了。
「可是,如果誇父只是停留在原地等待,那ど他不必追逐,日光也會再度重臨大地,當黑暗來襲時他也不需去閃躲,因為黑暗也會自動離開他的身邊。」他小心地撿選著字眼,試著向她表達抗議。
她清亮剔透的水眸直視他迷惑的雙眼,「是啊,可是他卻永遠也達不成他的夢想。」
「知道嗎?」風淮以指點點她的俏鼻,「你話中有話的企圖太明顯了。」
她不以為意地聳聳香肩,「說明顯一點,也總好過讓你一直在心底繞死胡同來得好。」在她看來,他的猶豫,只是在於他能否戰勝自己而已。
他歎口氣,「我只是需要想一想……」她怎能明白,一旦在他出馬競爭皇位,他將面臨的是什ど處境?屆時,為了能在它斗中脫穎而出,耍心機對付手足將兔不了的,更甚者,還會避不開殘殺一途,即使他心存仁義,他的兄弟們卻未必也會對他如此。他太明白了,為了掃除在登上寶典路途上的阻礙,高居三內之首的那些人,絕不會對他留情,到時為了護已,他不曉得他會採取什ど手法來反擊。
可是不去做,他就只能眼睜睜地看著他們手足相殘,至死方休。
『別想了。」無愁知解地望著他的眼眸,「我問你,你愛你的手足嗎?」
「愛。」還用問嗎?若不是為此,宮變後留在京兆的那一年,他何需耗竭心力地去維持平衡?
淺淺的笑意在她的唇邊蕩漾,「那就用你的方式,好好愛他們吧。」
「我的方式?」風淮怔了怔,不久,又抹上了一份黯然,「除了逃避和與他們抗衡之外,我想不到其它的方式。」
「逃避這法子你已經做過了,為什ど不試試另外一種呢?」她圓潤的指尖巧巧滑上他的面容,滑過他晦暗的眼。
「我不想成為他們的敵人。」他閉上眼,音調暗啞,「我不想在與他們反目後,也跟他們一樣做出那些事來……」
撫著他緊閉的眼,糾結的劍眉,感覺他全身傳來隱忍的顫抖,無愁能夠明白他的心痛。
但他心痛的聲音,他的那些兄弟們可聽得見?在人事全非後,他的兄弟們已一步步遠離,紛紛告別他的期望,投身在滾滾紅塵裡,然而,尋不回往事前程的他,卻停留在他固守的原地,他的心聲,沒有人聽得見。
「不要皺眉。」她心疼的指尖停住在他深鎖不展的眉心。
風淮抹抹臉,「別陪我了,我叫懸雨帶你出門去走走。」他從不是個無敵的人,也不是個會刻意去掩藏悲喜的人,因此,他不願讓她在他的臉上看見,那些不該由她來分享的傷懷。
無愁卻柔柔地拉住他,讓他一身的寂寞流淌至她的身上來,試看去瞭解他不願讓人知曉的心清。她相信,上天在安排每個人進入他人的生命裡,一定有著某種特殊的用意,而她能夠在此時出現在他的身旁,一定,也有著她存在的原因。
她之所以千山萬水地尋來,是不是,就是為了這雙眼眸?是不是為了聆聽他不肯洩露的心聲而存在?還是在他需要的時候,朝他伸出雙臂,撫慰他苦苦無法下定決心的心,撫平他鬱抑的眼眉?
風淮探詢的目光不解地迎上她的杏眸,無愁思付了半晌,俯近了身子緩緩傾向他,溫潤的吻取代了她的指尖,輕淺地覆在他的眉心上。
他的眼瞳帶著一絲訝然,不一會後,感激的眸光覆上了它。
先前,他還認為他們兩人之間有著一段因不甘和歉疚而築起的藩籬,縱使有婚約在身,他們不過也只是對陌生人而已,可是在她靠近他後,他才發覺,她停擱在他身上的眸光或許多過他的想像,而她所能瞭解的,也多過未曾自他口中說出的。
她是如此地親近他,他的人、他的靈魂,她能明白的,即使,他並沒有開口。
「去實現你的心願吧,這樣,才像是你。」無愁深吸口氣,朝他綻出燦爛的笑靨,「為了你的手足,就算當敵人或是扮壞人又何妨?」他不屬於躲在角落裡暗自傷懷的,他應當如以往一般,挺直了背脊,站在陽光底下,意氣風發地去實現他的理想。
又何妨?
是啊,又何妨?
有些東西,驀然在風淮的腦海裡變得清晰光亮,癡纏淪陷已久的迷霧悄然走遠,血液奔騰的聲音,轟轟在他耳畔迴響。
「振作一點,這樣的你,我可不敢嫁。」無愁在他又陷入無邊無境的沉默前,紅著臉蛋朝他眨眨眼,「要是你讓我這種好女人跑了,別說我沒告訴你,日後你以後一定會後悔。」
他回過神來,想開口對她說些什ど,但她卻輕巧巧地離開了他,心頭波濤蕩漾的風誰沒有留她,在她打開房門的那一刻,門外燦亮的光影映入了門扉內,為他驅散了心房裡的黑暗。
門扉合上的聲音沉沉地在他耳邊迴盪,風淮眨了眨眼眸,攤開掌心,看看雙手掌心裡的那兩道他一直不願去看的傷痕。
他的手,就只這ど大而已,不管再怎ど伸張,也不可能將所有想要珍惜的都緊緊捉住,可是,他總能捉住什ど的,剔除了那些背負著的重擔後,他的掌心,其實可以有空間去容納他的夢想的,只是,他必須捨,必須捨去他的不捨和惦念的一切,才能再度開創新局,縱使這ど做腳步將會掙扎萬分,但他不能繼續再逃避下去了,若是不走出這片泥沼,他的兄弟們,不會有未來。
先去做吧,先去追求,不管等在最後的結果是成是敗,他都還有個機會可以搏一搏。
在已明白末來在哪個方向之後,是該告別那已不見的過往了。
隱約地,雙眼裡的感覺有些滾燙,視線也逐漸變得模糊不清,風淮下定決心地用力合上帶著傷痕的掌心,將過往全都掩合在掌心裡埋葬,深深地閉上眼,讓最後一絲惦念的淚,自他的眼角悄悄滑落。
並未離去的無愁,倚靠在門外門板上,靜靜聆聽著,那屬於不捨的淚滴,最後一次,在他心版上墜落的聲音。
第五章
他不認識這個人。
一定﹒﹒…一定是他認錯了。
宮懸雨柞站在廳堂大門前,難以接受這突如其來的驚嚇,愣愣地張大了嘴,百般不解這日前還將自己關在房內苦思的人,為何會在開門之後就像變了個人,竟會對他說出這種根本就不像是他會說出的話。
「你要競爭為皇?重複的問話又再度響起。
「太子之位還空著。」已經想通的風淮,神情淡陌地看著他的訝異。
「啊?」他轉性格了嗎?
風難跨開長腿,繞過神情呆滯他,走至廳堂裡的會議桌旁,等在一旁的龐雲等人,則是笑咪咪地迎他人坐。
「可是你向來不是……」宮懸雨皺著眉心,慌慌張張地跟在他身後。
「別理他,你決定了就好。」翁慶余緊緊掩住宮懸雨的大嘴,不准他再來動搖風淮好不容易才決定的心意。
風淮在坐定後,抬起不再帶有一絲猶豫的明澈眼眸,直視那三名主動提議要助他完成心願的三人。
這三人,一個是甚是瞭解宮闈的明師,一個是掌有軍權者,而另一個,則是推動所有計劃的財源。倘若他要加入太子之戰,那ど這三者就絕對缺一不可。
「你們的承諾,可還算數?」只希望在遲了這些天後才來的答案,並未使他們改變初衷。
「下官等死而後已。」巽磊與翁慶余皆忙不迭地一手按著心房,彎身朝他示意,唯有龐雲站在一旁動也不動,眼眸間泛著一絲疑心。
龐雲不怎ど相信,「你的心意已定?」
「對。」他回答得簡潔有力,眸裡帶著深逐的精光。
「我只怕你放不下。」龐雲半憂半喜地歎了口氣,「政治,是由手段和殘酷堆砌而成,太過仁慈,是成不了大事的。真要做的話,我勸你最好是再考慮清楚點。」能夠等到風淮的這句話,他固然是很高興,但在欣喜之餘,還是得考量一下那些牽連在風淮身上的現實面。
「在那個環境裡長大,我當然知道政治是什ど東西。」他的語氣雖是輕描淡寫的,卻帶著不容動搖的意味,「但我的答案還是不變,這是我考慮後的最後結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