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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頁 文 / 綠痕

    冷天海嚥了嚥口水,忙不迭地站到風淮的身後尋找避風港。

    「是我叫他照辦的。」風淮擱下手裡的茶盅,直接走到他的面前以指彈著他的額際,反而先來找他興師問罪。

    懷熾撫著被彈紅的額際,怎麼也猜不出風淮會跑來找他的原因。

    「你在朝中想鬥垮誰我不管,可是我告訴你,要有分寸,別老耍些卑鄙的手段。」風淮邊說邊以指敲著他的頭,「咱們天朝,就是被你們這些分黨分派的人給弄得烏煙瘴氣的,而你的婚姻,也是被毀在這上頭。」

    懷熾揮開他的手,「你是來唸經的?」

    「我是來勸你的。」風淮說著說著拉了張椅子坐至他的身邊。

    「勸我什麼?」現在除了堤邑的事外,他什麼都不想聽,而那些朝事,他也都不想搭理。

    「在你想處理國事前,先把你自己的家事處理好。」風淮也認為他的當務之急就是先解決他們夫妻之間的問題。「看看你,為了件家事弄得人不人、鬼不鬼的,像話嗎?」

    「我已經盡力了……」懷熾苦苦撐持著意志力幾乎快崩潰了,他兩手插進濃密的發裡痛苦地低喃,「可是,她不說話,她就是不肯對我說句話,她用她的沉默來懲罰我……」

    從那日堤邑請求他休妻,而他不允之後,堤邑就再也沒有說過一句話。

    他從不知道,沉默是一種多可怕而又痛苦的酷刑,這屋子,往日是充滿歡聲笑語的,可是自她沉默之後,整座府邸突然變得廣闊而又空洞,即使她就近在他的身邊,可是她的眼底沒有他,她的聲音裡也沒有她,她簡直就像是不存在似的,若不是她還有氣息,他會以為他的仙子早就拿著羽衣回到天上去了,但她雖是沒有遠走,她卻只留下了一個軀殼,真正的她,早已不在。

    「你被她傷得很深?」看著他的模樣,心疼么弟的風淮滿是捨不得。

    懷熾緊閉著眼。他被傷得很深嗎?不,他是早以為他在旋死旋生的痛苦中,已經死過了好幾回,可是,沒有人逼他,一切都是他自招、自找的,在某方面,他也在懲罰著自己。

    風淮歎息地伸手揉揉他的發,「你在鬥垮辛無疚前,就該先考慮到弟媳的。」早知如此,何必當初呢?弄得兩個人都心傷的下場,而他們這些外人,又全然幫不上什麼忙。

    「六哥。」懷熾抬起頭來,眼中忽地變得煥亮,「你可以幫我嗎?」他必需求援,他不能再繼續這樣下去了,再這樣下去,他遲早會失去堤邑。

    「幫你什麼?」

    懷熾緊握著他的手,「去父皇面前美言幾句,想辦法讓辛無疚的功名恢復至五品以上。」只要能再讓堤邑一展眉頭,或是開口說句話,他願意把已打倒的敵人扶站起來,他願意背叛南內的意願再去樹立同一個政敵。

    風淮頭痛地撫著額,「你明知道這是不可能的。」這種事,就算是他利用關係,或是在父皇面前用盡法子的請求,誰也沒辦法做到。

    「不然就想辦法把辛無疚調回京兆腹地,做個太尉或是縣官也好,別再讓他繼續被遠貶,這樣,堤邑若是想見她的爹娘,也較方便。」第一計不行,懷熾還有第二計,就盼這下下策,能夠對提邑起一些作用。

    「這個我是可以想辦法。」他勉為其難地點點頭,但不放心地丟出一個疑問,「不過,辛無疚願意見她嗎?而她又有法子去面對辛無疚嗎?」

    「我不知道……」說到這點,懷熾也無半分把握,「但不管怎麼說,這總是個辦法。」現在,任什麼也敲打不進堤邑的心,或許親情這一招,可以讓堤邑已冰封的芳心融化。

    風淮猶豫地搔搔發,「老實說,這種作法我有點擔心。」不該答應得太快的,剛才他該先考慮到一些意外的後果。

    「擔心什麼?」既能消滅一些辛無疚對他的恨,又能讓堤邑重拾笑顏,他認為這是再兩全其美不過的法子。

    「我擔心辛無疚在恢復功名後,會心懷怨憤而對你做出什麼事來。」他太不瞭解辛無疚了,辛無疚才不是打不還手的那種人,辛無疚是君子報仇十年不晚的那種小人,萬一把辛無疚弄回來,說不定辛無疚的首件要事就是對懷熾一報還一報。

    懷熾一瞼的莫可奈何,「我管不了那麼多……」現下,能走一步就是一步,至於是不是險途,他無法選。

    風淮也只能拍拍他的頭安慰。

    「六哥。」望著桌上飄搖不定的燭火,懷熾幽幽的問:「你愛過嗎?」

    「不曾。」

    懷熾仰首看著他,「那你懂得什麼是愛嗎?」

    「我想,」風淮的眼中抹上了一份深思,「或許等時候到了我就會懂。」

    他低低輕喃,「等時候到了……」

    時候到了?他的時候已經到了嗎?

    愛究竟是什麼?是痛、是傷、不捨、喜悅、還是毫無止境的相思?或許都有都是,也或許他早就已經經歷過愛的種種了,只是身在其中的他毫無所覺,並不斷地否認這得來簡單的感情,就是愛,所以,他才輕易推送走了那曾經握在手上的愛。

    「我要走了,我還得去找獨孤冉的麻煩。」風淮關愛地拍拍他的臉頰,「對了,你也要對獨孤冉小心點。」

    他悠忽的眼神定了下來,有絲怔愕。

    「獨孤冉?」他已經很久沒有想起這個人了,怎麼會突然提到他?

    「我之所以會去查他派人行剌野焰的事,主要是為了兩個人。」風淮的臉色變得很陰森,「本來只是律滔私底下為了東內而叫我去審的,偏偏你跟獨孤冉也在私底下暗鬥,結果你們這些兄弟所結的梁子卻得由我去拆。」

    「我哪有暗鬥什麼?」他賴皮地聳聳肩,一如以往地,對於他曾做過的鬥爭或是手段,既不承認也不否認。

    「你以為我不知道是你倒頭打他一耙,將他行刺野焰的事密告到我這裡來,還弄得全朝皆知嗎?」他老早就把一切都查得清清楚楚了。

    「誰教他要行刺八哥?」懷熾淡淡冷哼,看在風淮溺愛他的份上,也不怕風淮會找他算帳。「我這是替咱們兄弟出一口氣。」

    風淮兩眼瞇成一條窄縫,「你敢說除開是為了野焰外,你沒有別的私心?」他老早就知道這個么弟會特意去卯上獨孤冉,提邑才是真正的主因。

    他坦坦地承認,「我有。」他對獨孤冉的敵意再明白不過,也同樣視他為大敵。

    「聽六哥的話,在我辦完獨孤冉之前暫時離他這一點,也別再去招惹他。」風淮邊走邊向他叮嚀,就怕他在不知不覺間又去惹了那個心胸狹隘的獨孤冉。

    「嗯。」他悶聲地應著,起身送風淮至門邊。

    「天海。」風淮臨走前不忘指著冷天海的鼻尖警告,「看好他,別再讓他這麼糟蹋自己,下回我來時,要是沒看到個有點人樣的小弟,你的麻煩就大了。」

    「是……」

    ☆☆☆

    無論她將他隔得多遠,也不管他有多麼的忙碌,總是在黑夜來臨前去探看提邑,並與她一塊用膳的懷熾,今日因風淮造訪的緣故,晚了些來到堤邑的屋裡,方才想開門而入,卻差點迎面撞著端著膳食出來的潤兒。

    伸手扶穩潤兒後,懷熾低首看著文風未動的晚膳,「她沒吃?」

    潤兒神色黯然地朝他搖首。

    懷熾的眉心不禁糾結起來。近來堤邑愈吃愈少了,有時她甚至是什麼也不吃,他真怕,因他不肯放她走的緣故,她會繼在以沉默抗議之後,再對他來個絕食,他無法就這樣看她一日日的消瘦下去。

    「今日她有開口說話嗎?」他伸手接過潤兒手中的托盤,打算待會由他自己去勸勸她開口吃飯。

    「都沒有……」潤兒眼底盛滿了哀傷,跪倒在地的向他懇求,「王爺,你放手吧,讓小姐走吧。」再讓小姐待在這裡,她真不知小姐會把自己折磨成什麼樣。

    懷熾沉默了許久後,難以忍受地別過眼,「我辦不到……」

    近來,他極度懷念堤邑的每一次凝眸,她眼裡含著盈盈的笑意仰望他的姿態,那曾經凝固在他心頭,卻因不加珍愛的淺淺側影,早已在她的面容上再尋不遇,可是,如今卻印像極深地烙在他的心坎上。

    他走入屋內看著坐在吉邊抬首仰看天邊月兒的提邑,沐浴在月光下的她,烏黑的長髮技洩在她的身後,她垂倚在窗欞邊的皓腕上,掛著一隻從前他贈與她的玉釧兒。

    吸收了月色的虹澤後,玉釧兒流麗光彩,可是玉釧兒的主人,卻再也不是初戴上它時的豐潤紅艷的桃花仙子了,她變成了一株蒼白的蓮,像一株被迫在不屬於她的土裡扎根,而無法回到溫暖水澤裡的蓮上想到這花樣的人兒是因他如此,龐大的罪惡感便像柄利刃,不斷刺向他的心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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