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頁 文 / 綠痕
「奶還有多少人沒料理掉﹖」從她有自信的表情中﹐他多多少少明白她目前的處境。
「只剩流遠伐身邊的親情。」那些對流遠伐忠誠得可以切腹的親情﹐是她一直無法動的人。
「奶特地把我從紐約叫來﹐是為了什麼事﹖」跪坐得兩腳有點麻痺的曉﹐換了一個舒服的坐姿。
「我聽說你把美國東部都整頓好了﹐只差西部還沒接收。」流芷晶掩著袖子喝茶﹐優雅的拿起袖的手絹拭淨嘴角。
「奶認為我們這些同伴該集合了﹖」八年前第一個在紐約被她找到的曉﹐很清楚她說這話的目的。
「是時候了﹐每一個同伴身體屬於黑幫的血液都該甦醒了。」流芷晶以晶亮的雙眼看著地。
「這次流遠伐的大壽﹐是奶刻意辦的﹖」曉拿出懷的帖子問她﹐連遠在美國的他都收到帖子﹐流遠伐不會費這個工夫﹐所以應該是她弄出來的。
「全是我的安排﹐我把流遠伐的親信全部請齊﹐也邀請了日本境內所有堂口的首領。」她邀請的人不光是所有的同伴﹐她還邀請了更多她要下馬威的對象。
「奶要一次殺光他的親信﹐立榜樣給其它人看﹖」一次找齊了流遠伐的親信﹐這樣的確是比較省事。
「我討厭夜長夢多。」流芷晶擱下茶碗﹐嘴角抿出淡淡的笑意。
「奶要我幫奶什麼﹖」看來他是來觀禮一場鴻門宴了。他目光戀戀地集中在她黑絹般及地的長髮上。
「我的事我要自己做﹐你什麼都不必幫﹐只要看。」流芷晶站了起來﹐微整理著自己的裝束。
「看什麼﹖」他不明所以﹐大老遠的叫他來就只要他看﹖她不學燕赤凰他們找幫手﹖
「跟我到一個地方去﹐去看看你的老朋友﹐去看我未來會做那些事的原因。」流芷晶走到和室的一隅﹐輕推開一個暗門﹐然後轉身朝他伸出手。
曉跟著她一起走人暗門﹐經過長又黑的信道後﹐四周忽然明亮了起來﹐光亮得刺眼雪亮。
「這裡是□□」他半瞇著眼適應強烈的光線﹐狐疑的問她。
「流家的私人醫院﹐若晶在這。」流芷晶淡漠地回答﹐很熟練地在曲曲折折的地下走廊前進。
「若晶﹖」曉拉住了她的手﹐訝異的問。
「你們在門外等著。」流芷晶對守候在特殊病房前的影尾和踏雪交代﹐然後在門上輕按了幾個密碼﹐帶著曉一起進人。
「這個味道□□」房間烏漆抹黑﹐什麼都看不見﹐他只聞到消毒水和某種惡臭在空氣瀰漫著﹐伴隨著數種規律的機器轉動聲。
「你聽﹐這些都是她呼吸的聲音。」流芷晶熟稔地打開房內的燈光﹐指著四周規律跳動的儀器告訴他。
「呼吸﹖」曉盯著一大堆維生的儀器﹐一種寒冷戰慄襲上他的心頭﹐咻咻的聲音盈繞在他的耳際。
「她就是我做一切事情的原因。」流芷晶輕輕拉開隔離的布簾﹐低首看著孿生妹妹。
「若晶□□她在這躺了多久﹖」曉捂著急喘的胸膛問道。想不到十幾年不見的同伴﹐此時竟像株沒有生命的植物般靜靜躺在雪白的病床上。
「十年。」流芷晶麻木的開口﹐拿出懷的小梳子替若晶梳整生長了十年的長髮。
「她怎麼會變成這樣﹖」他深感大慟﹐顫抖地伸出手撫摸若晶瘦削的臉龐﹐她完全變了個樣﹐不再是小時候那個膽小愛哭的女孩。
「你看﹐她躺了十年﹐連四肢都萎縮了。」梳整好頭髮後﹐流芷晶又接著替若晶按摩十年未自己動過的四肢。
「她□□有意識嗎﹖」他握住了若晶的手﹐想開口叫醒她。
「沒有﹐她看不見也聽不見你﹗若不是這些維生裝置﹐她跟死了沒兩樣。」流芷晶拉開他的手﹐將若晶放好﹐再把被子蓋上。
「這是流遠伐派人做的﹖」曉怒意勃發的問道﹐忍不下的恨意排山倒海而來。
「不是別人﹐是他本人﹐他在我的面前開槍讓若品成為植物人。」她永遠也忘不了那烙印在她腦海的景象﹐若晶蒼白瀕死的臉龐和流遠伐得意的狂笑﹐皆深植在她的心底。
「為了要控制奶﹐所以流遠伐讓若晶活著﹖」曉跪在病床前﹐緊握著雙拳問道。
「沒錯。十年了﹐若晶始終沒有醒來﹐兩個月前﹐我收買的醫生通知我她已經腦死﹐只剩身體還活著。」她苦苦等了十年﹐希望能再看到柔弱的妹妹睜開眼看她」次﹐但在兩個月前﹐她的最後一絲希望也被死神剝奪。
「腦死﹖」曉幾乎無法接受這個消息﹐眼瞳緊盯著睡容安詳的若晶。
「這十年來﹐流遠伐不曾派人治療她﹐而且根本就不打算讓她痊癒﹐給她這個地方只是要讓她繼續牽制我﹐讓她不能想、不能看也不能哭泣掙扎的活下去。」流遠伐雖然真有照約定讓若晶活著﹐但這種活法﹐跟死了沒兩樣。
「流遠伐沒告訴奶若晶已腦死﹖」
「他怎麼會讓我知道他已經失去他手中的王牌﹖」流芷晶笑得淒然﹐每當她為流遠優完成一件事﹐她就為若晶爭取到一段呼吸的權利和時間﹐她要不停的殺人和破壞才能維持她妹妹岌岌可危的生命。
「失去﹖可是她還活著□□」曉惶惶然地握住她的肩﹐害怕她接下來將說出口的話。
「只有肉體還活著﹐但是流遠伐再也不能控制我和她﹐再也不能﹗」若晶的靈魂已經離她很遠了﹐無論她殺再多的人也不能再留住她﹐因此她決定讓她們姐妹都得到自由。
「奶想要撥掉這些管子﹖奶想殺了若晶﹖」他阻擋的站在那些維生的儀器前﹐不肯讓她這麼做。
「我想解除若晶的痛苦﹐我要她好好的走。」流芷晶的臉上沒有一絲情緒﹐輕輕地推開他。
「奶殺她就等於殺奶自己﹐我不能看奶殺自己的妹妹﹐我也不能看奶殺我的同伴好友﹗」曉制止的握住她的手﹐頻頻地搖首。
「當若晶中槍的那天﹐她和我就已經死了。」流芷晶坦然的望著他﹐當唯一的親人遠去時﹐過去的她也早就不存在。
「那□□我幫奶﹗奶不要做。」他放開她﹐自己走到儀器面前﹐可是發顫的雙手卻無法切掉維生裝置的開關。
「我要自己來﹐如果我連自己都下不了手﹐我怎麼為若晶殺別人﹖」她把他推至一旁﹐不許有他人代勞。
「她是奶的妹妹﹐也是另外一個奶﹐我不能看奶□□」同樣的面容﹐他實在無法忍受這種事。
「曉﹐你瞭解憤怒嗎﹖」流芷品將他推至牆邊﹐以冷厲的眼眸逼視他。
「憤怒﹖」她的這種神態﹐讓他覺得她陌生得宛若另外一個人。
「是的﹐讓我無法保持理智的憤怒﹐這十年來支撐著我的憤怒﹐因此﹐唯有更深的憤怒才能讓我再活下去。」流芷晶銳利的眼神像兩把刀﹐說出口的話字字支解著她原本的世界。
「奶□□」在她懾人的眼神下﹐曉無法言﹐只能瞪大眼睛。
「我為流遠伐賣命了十年﹐流遠伐今日所擁有的一切﹐其實是建立在某人犧牲生命的情況下﹐而那一個人﹐就是我躺在這的手足﹐我在這世上唯一的親人﹗」她把手按在他頸邊的兩側告訴他﹐她不能允許流遠伐用野心來換取若晶的生命。
「芷晶﹐失去了若晶﹐奶還有我們這些同伴。」曉終於閉上眼﹐虛弱的說。
「但是沒有人能代替她。」世上不會再有另一個若晶﹐用什麼也無法弭補。
「沒有人嗎﹖」他黯然的問道﹐無論他再怎麼待她﹐還是進人不了她的內心世界﹐無法在她心中佔一席之地。
「每當我照鏡子看著自己時﹐我就無法忘記還有一個妹妹痛苦的躺在這﹐身為她的孿生姊姊﹐這是我最後一件能為她做的事。」流芷晶走回病床前﹐撫摸著妹妹沒有感覺的臉蛋。
「無論我說什麼﹐奶都要親自動手﹖」曉垂下頭﹐不再反對﹐音調低低地問。
「我牽著她的手帶她來日本﹐現在我要牽著她的手帶她回家。」她低下頭輕吻著妹妹的額際﹐然後退至儀器的開關邊。
「再見了﹐我親愛的朋友□□」曉哽咽的向若晶道別。
流芷晶呆愣地一一關掉電源﹐任維生系統一個接一個的響起緊急的聲﹐在她把所有的電源關閉後﹐她走回床前靜靜地俯在若晶微微顫動的身體上﹐緊抱著她陪她走完最後一段路。
「芷晶﹐她走了。」曉把所有生理監視系統關閉後﹐走到她的身後握著她的肩膀告訴她。
流芷晶不願那麼快就放開手﹐若晶她的身上還有溫暖﹐她的細胞還在她的體內跳動著﹐也許她會醒來﹐也許她會在下一刻睜開眼再看看她□□
「芷晶﹐放手吧□□」曉別開臉﹐沉重的歎息。
一種撕裂的痛楚從她的靈魂深處迸制開來﹐在她的體內深深的嚎叫著。
她撫著若晶的臉頰﹐低喃的告訴她﹐「再也沒有人可以擺佈奶的生命﹐再也沒有人能玩弄奶的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