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頁 文 / 綠痕
「別碰他﹐現在再也沒有人可以傷害他。」李湘的淚珠斷了線。只有她才能碰他﹐有她保護著﹐沒有人能再傷害她的衛風。
「公主﹐您要去哪﹖」翠娥跟在她的身邊﹐看她愈拉愈遠﹐愈走愈辛苦。
李湘帶著衛風來到凝碧池的橋上﹐她吃力地將衛風環抱起﹐跨過橋欄﹐讓衛風靠在她的身上。
「翠娥﹐我死後﹐告訴我父皇﹐請他將我和衛風合葬在一起﹐就說這是我唯一的心願。」李湘望著凝碧池的池水﹐語氣淡漠地道。
「公主﹖」翠娥想拉她又怕她失足﹐只能淚流滿面地在一旁乾著急。
「別怕﹐我們很快又會在一起了﹐不會再有人將我們分開了。」李湘撫著衛風冰涼的臉頰輕聲說著﹐像在安慰自己﹐又像在告訴他。
「公主﹐您千萬別這麼做﹗您下來吧﹐衛統領不要您死﹐他要您好好過完今生﹐您忘了嗎﹖」翠娥哭喊著叩地請求。
李湘散開了她和衛風的髮結在一起﹐「這樣﹐我們便再也拆不開﹐永遠鄱在一起﹐誰都拆不散、拆不開。」從今以後﹐他們都會長相左右﹐不再被人拆散。
她抱緊了衛風﹐與他一同往下墜去。
「公主﹗」
落入水中前﹐她親吻著衛風已冰冷的唇﹐閉上雙眼。
滂沱的水花在他們四周濺起﹐送他們進入水澤深處﹐在黑幽的池水裡﹐她的淚水和池水融成一體﹐在水中擴散﹐凝碧池的池水化成她對他的淚﹐隱約中﹐她看見光亮的甬道﹐和催請她前去相會的來世。
她彷彿看見衛風含笑地站在甬道口對她輕輕呼喚。朝朝暮暮﹐與子偕老。
她朝光亮處游去﹐朝他伸出的手游去﹐黑黝的池水讓她漸漸看不清他的方向﹐漸漸迷失﹐她找不到他……
她不能呼吸﹗伊澄湘自夢裡□醒﹐□恐地大叫﹐急急地吸人大量的新鮮空氣。
她喘息地撫上自己的臉﹐不知手上沾的是淚水還是池水。
伊澄湘坐起身﹐雙手緊緊地環抱住自己﹐然後﹐在黑暗的房間裡﹐戰慄爬上她的每一根神經。
她還能聽見翠娥在池邊的哭泣聲、水波的拍擊聲、她父皇憤怒的聲音、衛風對她說過的每一句話﹐還有﹐她在落水前對衛風訴說的心願。
她已經死了﹐當她是李湘的時候。
伊澄湘淚流不止﹐哀哀她哭泣。
聆聽著那些聲音﹐她想起了前世的一切。
第五章
由大陸回來後﹐衛達夫的情緒變得浮躁。
那個讓他千年來的感情甦醒的女子伊澄湘﹐沉靜難測﹐怎麼也不肯接近他﹐也不讓他靠近﹐視他如蛇蠍﹐避而遠之。
他尋覓她秋水般的眼神﹐她躲避﹔他尋覓她噥軟的語調﹐她沉默﹔他尋覓她花朵似的面容﹐她逃離。
幾天下來﹐他的世界因她而顛覆﹐他強烈地想念已被揭露的前世﹐恨不得將他癡纏愛戀的女子捉回他的懷中傾盡相思﹐他有太多的話要對她說﹐他要讓她知道﹐他還是一如以往﹐像千年前一樣地深愛她﹐但她逃得遠遠的﹐她不理不看不聽﹐對他﹐她比去大陸之前還要生疏﹐幾乎像是陌路﹐這讓他無法忍耐。
「不要避著我。」衛達夫再也受不了她的冷淡﹐他衝出瓣公室﹐兩手按在她的桌上﹐對低垂著頭的她嚷道。
伊澄湘並沒有被他突如其來的行為驚擾﹐仍自顧自地寫字。
「紫陽。」他又喚﹐喚她前世的名﹐他對她的暱稱。
「我叫伊澄湘﹐你不知道我的名字嗎﹖還是因為我跟那個公主長得相似﹐而你對那個公主念念不忘﹐所以把對她的感情移轉到我身上﹖」伊澄湘慢慢地抬起頭﹐以一種冷淡的聲音問。
「對﹐我念念不忘﹐我永誌不忘。」衛達夫捉緊了自己的衣領﹐熱烈地向她宣誓。
「你可以到你的辦公桌前去永誌不忘﹐請不要打擾我﹐我活在真實的世界裡﹐我要生活﹐我要賺錢。」伊澄湘看著眼前與衛風長得一模一樣的衛達夫﹐覺得他是個陌生人﹐激不起她的情感﹐她也不想再談情說愛﹐決定把心理在過去﹐埋在夢裡。
「你故意的﹖你想把我趕走﹖」衛達夫在她又要低下頭去時握住她的手。他變了﹐她也變了﹐但他變回了衛風﹐她卻不是﹐她變成了一個他不認識的李湘。
「衛先生﹐你這樣我沒辨法做事。」伊澄湘冷冷地推拒他﹐但掙脫不了他的緊握﹐她抬起頭警戒的看著他。
「叫我達夫﹐或者你願意叫我衛風﹖」衛達夫改抓她的手腕﹐開門見山地說﹐說出他知她也知的事。
「衛風﹖你在胡說什麼﹖」伊澄湘揚起彎細的柳眉問他﹐表情淡然﹐像盆水澆熄他的想念。
「你知道我在說什麼。」衛達夫倒吸了一口氣﹐執拗地道﹐火焰在他的眼瞳中跳動﹐理智在他胸口燃燒﹐因為﹐她不認他﹐她竟然不認他。
「我很忙﹐還有很多公事要做。」伊澄湘硬生生地抽出手﹐拿起筆辦公﹐不再理會他。
衛達夫了悟她的心思﹐動作迅速地抽走她的筆。「停下來﹐我們把話說清楚。」
伊澄湘從檔案夾中拿出一份公文給他﹐「這是高先生另找的廠址﹐他希望你近期內再去大陸一趟看廠址﹐我為你安排了後天出發。」
「我不離開你﹐我不去。」衛達夫燦亮的眼眸變得暗沉。他不走﹐他不去﹐找到她後﹐他不能再議她離開﹐即使她要將他揮走、推趕。
「好﹐這是你的公司﹐我無權管。」伊澄湘握著要給他但他不收的文件﹐肅顏斂眉﹐聲音冷冷地道。
「為什麼迴避我﹖」衛達夫抬起她的下顎﹐態度堅決﹐他要知道原因。
「迴避﹖我面對著你不是嗎﹖」伊澄湘露出一抹冷清的笑容﹐對於他熾烈的情感﹐她以冷若冰霜的姿態面對他。
「我不相信……」衛達夫極力搖首﹐放開她喃喃自語。她是他的紫陽﹐她的神態面容都是﹐只是她是一個冷冰冰的紫陽﹐拒他於千里之外﹐不是那個曾與他繾綣的紫陽。
心痛難忍﹐他突然攔腰抱起她﹐不顧外頭眾人訝歎的眼光﹐強行將她抱人他的辦公室﹐踢上門﹐拉下窗簾﹐坐入椅裡﹐將她緊緊地抱在身上﹐堅決地獨佔。
「達夫……」伊澄湘不曉得他的反應會如此激烈﹐在他兀自喘息時﹐她怔怔地望著他。「你記得是不是﹖」他兩手捧著她的臉龐﹐呼吸濁重地問。
伊澄湘猛然驚醒﹐想起她在黑暗中被前世糾纏的無助害怕﹐想起她已決定要遺忘前世的決定﹐她深吸一口氣﹐音調平平地問﹕「我記得什麼﹖」
「前世。」衛達夫以深郁的眼柙逼視她。
「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伊澄湘面無表情地回答。她對他的愛已在今她不堪回想的前世終了﹐這一世﹐她要活下去﹐她不能活在那個悲傷的陰影裡。「不要用不知道這三個字來敷衍我。」衛達夫挫敗地低喊﹐在他想起一切﹐想要用今生傾盡所有償還﹐得到的卻是她這種空虛的響應。
「在大陸時﹐我已經用慣了這三個字﹐回來台灣後﹐我還是只能用這三個字回答你的古怪問題﹐你當我在敷衍你也好﹐我只會回答你這三個字──不知道。」伊澄湘武裝起自己﹐不為所動﹐這是保護自己的最好方法。
「你明明記得一切﹐那天你親口叫我衛風﹐還記得嗎﹖」衛達夫毫不放棄地追問。
她在渡河時叫他衛風﹐她在逃離他之前也叫他衛風﹐莫不是想起來的話﹐她不會用千年以前那種軟軟的語調叫他。
「當時我被你嚇壞了﹐你要我說什麼我就說﹐如此而已。」伊澄湘生氣地反駁。
他逼她面對她一向恐懼的水﹐他在她意志軟弱時逼問她﹐她怎能不想起來﹖她的記憶嚇都被他嚇出來了。
「你說謊。」衛達夫脫口而出。他在她的眼眸裡看不出她的虛偽﹐只能從她的聲音裡聽出些許破綻。
「我有沒有說謊是我的事﹐你要對我測謊嗎﹖」伊澄湘偏過頭去﹐緊握著拳問。
「你記得﹐說﹐說你記得。」衛達夫伸手將她的臉轉過來﹐依戀地請求道。
「你到底要我記得什麼﹖」伊澄湘的情緒頗複雜﹐拳頭握得更緊﹐拒不吐實。
「在墓裡頭﹐你看到了﹐我也看到了。」那時他看見了他們的過去﹐他聽見了她的哭泣聲﹐她依偎在他的懷裡傷心地不忍離開他﹐他知道她也看見了。
「燈滅了﹐我什麼也沒看到。」伊澄湘再次說謊﹐把他的心情打落谷底。
「不﹐你看到了這個。」衛達夫猛然攫住她的唇瓣﹐無法壓抑的相思在她唇舌中傾繞﹐不顧她的掙扎﹐硬將自己深濃的情感藉著這一吻向她表白﹐撩動她﹐催促她響應。
「不要隨便吻我﹐你當我是什麼樣的女人﹖如果你把我當成發洩的對象﹐這份工作我可以不做。」伊澄湘在屈服於這個吻之前﹐勉強拉回理智﹐撇開臉﹐喘息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