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頁 文 / 綠痕
〞山無陵,江水為竭……冬雷震震,夏雨雪……〞小小呢喃著那首緊纏了她一生的情誓,直到聲音漸漸縮小,愈來愈微弱得聽不見。
喬諾伸手合上她的雙眼,流著淚代她說出她來不及說出的心願。
〞天地合,乃敢與君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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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地合,乃敢與君絕。〞
迴盪在耳際的聲音讓小小猛然睜開眼。
天色猶是陰沉晦暗,雷雨轟隆隆地下個不停,驟大的雨勢敲打著破廟的瓦簷,叮叮咚咚的,在〞她的耳邊形成了種種喧囂難辨的聲音。
數滴雨水滴落至她的臉龐上,她伸手去拭,發現她臉上有著的不只是雨水,還有著滿腮的淚痕。她的心房不禁緊縮起來,顫顫地低首看著自己的掌心,在她的掌心裡,還殘留著喬諾殷殷送別時殘留著的溫暖,令她想起了自己在飛揚的風中,並沒有遇見她想見的官上邪。
她忍不住落下淚來,因為這場夢境是那麼地真實、那樣地傷淒。不需要任何理由任何求證,在下意識裡,她知道過不只是一場夢而已,這是一場變故,把她的前世在夢裡磨得細細碎碎地,再酒在她的今生裡,散了一地,化作寸寸塵泥,等著她憶超。
當她仍憶不起來時,她可以過著朦朦朧朧、終日揣測著那莫名心悸的日子,可是當她睜開眼酲來憶起一切時,現實卻像是一張幽幽的網,捕捉了她,也操縱著她往後所有的思緒。
一張白淨的帕子遞至面前,小小淚眼朦朧地抬起頭來,眼瞳裡,映入了宮上邪那張與她一樣傷痛的臉龐。
是他?
她傷痛莫名地瞅著他的雙眼,知道了他就是上一世,她所負了的人。
是她?
他後悔難當地瞅著她的雙眼,記起了她就是上一世,他所誤了的人。
他們倆在夢中有相同的容顏、同樣的姓名、同樣輾轉的夢境,在清醒後四目相見,一樣淒楚的眼神,自招了一切。
廟外依舊下著滂沱大雨,藉著回魂香回返前世而轉醒後的兩個人,心境也如同廟外所有的景物一般,正被狠狠地沖刷敲打著。
一場迷夢,令他們倆之間再也不同了,廟中幾盞迎風飄搖晃動的燈火,一明一暗地掩映在他們倆的臉〞龐上,就像他們兩個人都昏亂不明的心,連空氣也變了質,泛著曖曖難解的味道,不停地撩動他們,讓他們回想著,他們皆逐漸想起卻又不思想起的回憶。
宮上邪款款地拭著小小臉上的淚,而小小只是無言地望著他。
他清清楚楚地看見了她眼底的無限傷痕,而她也真真切切地在他的眼底看見了猛烈的痛楚。在曾經是陰陽陌路之後,兩個被拆散的人又重聚在一起,可是蒼天依舊無枯,她已有婚配,而他,又是來得太遲了。
如果一切能夠重新再來就好了;如果,她在他來之前沒有許配給梁顏殊就好了;如果,他能在幾年前就遇她就好了;只是,他們沒有那麼多的如果‥此刻的他們,就像是兩個原本素不相識的人,自一場迷夢醒來後,一下子變得親近了,然而他們之間的距離,卻在睜眼閉眼之間,突地拉得那麼近又離得那麼遠,再也不能回到夢醒之前的模樣,再也不能單單純純她戀慕著對方,反而得繼續背負著前一世留下來的遺憾,淚眼相對。
到底是誰錯了?到底是誰誤了誰?到底是誰負了誰?誰說,只要到了來生就能夠不再延續前世之痛?又是誰說,遺憾,一定是美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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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個……〞
凝若笑提心吊膽看著杵在她房裡,已經喝上好幾個時辰悶酒的宮上邪,覺得他臉上那種陰晴不定的表情,讓她房內的氣氛變得好低迷,連氣溫也急速下降。
她又試著在他的面前輕喚,〞親愛的朋友?〞
酒入愁腸,一杯比一杯苦澀,可是再怎麼苦也化不去他心中的那份懊侮,解不去他那又被勾起在前世裡編寫而成的傷心,片片回憶都扣住他的神魂,而他在那前世與今生的角色裡,全都失了分寸,在夢和現實之間亂了界限……宮上邪想著想著,又急急再飲三大杯。
凝若笑見他這個樣子,就知道他一定在外頭發生了什麼事,這不禁令她頭皮發麻,渾身的雞皮疙瘩都站了起來,覺得自己好像身處在蛇窩裡,只要不小心走錯一步,就很可能會被這條蓄勢待發的蛇狠狠咬上一口。
〞小小呢?〞她忙著分散他的注意力,希望抬出小小來後能讓他正常些,〞你出去追她追了一天,人到底是追回來了沒?〞
宮上邪的身子明顯地震動了一下,目光幽幽森森地瞧了她一眼,隨後又急飲一大杯。
〞她在她的房裡。〞在雨停之後,他就已經把她帶回來了。
凝若笑小心地看著他的表情,〞你向她懺悔過你的失言了嗎?〞
〞在回來的路上對她說過了。〞
〞她肯原諒你嗎?〞搞不好就是小小不原諒他,所以他才會在這裡喝後侮的悶酒。
他突然激動地大吼,忿忿地將酒杯擲至牆上,〞那些原不原諒都不再重要了!〞
〞那……〞凝若笑小心其翼地躲到一旁,〞什麼才是重要的?〞
〞一切……〞宮上邪將兩手插進濃密的發裡,低著頭澀澀的低語,〞都不重要了……〞
〞喂!〞凝若笑這會兒真的是被他嚇得六神無主了,〞你到底是怎麼了?這很不像你的作風喔,你不要陰陽怪氣的亂嚇人啦。〞
宮上邪突然聲音低低的叫她,〞賣笑的。〞
〞嗯?〞凝若笑小心的應著。
他抬起頭來,兩眼無神地望著她,〞你相信有前世今生嗎?〞
〞好端端的怎麼說起這個?〞凝若笑看他好像是冷靜一點了,忙坐到他的身旁準備聆聽他的心事。
〞你信不信?〞
她點點頭,〞我信。〞
宮上邪突然一把扯過她的衣領,語氣陰森地命令,〞你若信的話,馬上就去把九萼齋所有的陳年老酒都拿來給我,我要醉上個三天三夜!。他要醉,他要醉得一塌糊塗,最好是醉得什麼事都想不起來。
〞啊?〞凝若笑還愣楞的轉不過來。
宮上邪在掌心使上力,緊掐著她陰沉地怒吼,〞現在就去拿來給我!〞
〞倘若……〞凝若笑在快被他掐死之前還為他著想,〞我想站在朋友的立場阻止你喝酒傷身呢?〞
〞那我告訴你。〞宮上邪馬上將她拉至他的面前,眼神利如銳劍般狠狠刺向她,〞我——會——宰——了——你!〞
凝若笑慌忙跳離他遠遠地,捉著發大叫,〞事情這麼嚴重?〞
〞若笑!〞四姨娘氣喘吁吁地衝上樓來,十萬火急的求救聲遠比她還要來得緊張。
〞去去去,去幫我多拿些酒過來。〞凝若笑反手推著她,〞現在別來煩我,有什麼客人都幫我推掉,因為我的這個好朋友出了狀況。〞
四姨娘踩住腳步,訝然地挑高眉,〞他要拿酒?〞
〞對啦,事情大條了啦。〞凝若笑又悲又歎地想著等一下該怎麼和那個又發火又看似傷心的宮上邪談談,可是他那種發起火來就不檢點地胡亂咬人的個性,讓她實在是很頭痛。
〞你別管他了,小小剛剛也跑到我的酒窯裡搬了幾罈酒,又哭又笑地說是要大醉一場!〞四姨娘叫道。
要是小小出了什麼岔子,小小的舅父,也就是九萼齋的老闆一定要拿她興師問罪!
凝若笑的眉心垮了下來,〞小小也要喝酒?〞
〞你說說,小小那個根本就不會喝酒的人是怎麼了?〞四姨娘急得猶如熱鍋上的螞蟻,〞她在外頭受了什麼委屈嗎?怎麼會突然變了個性子?〞
〞嗯……〞凝若笑撫著下巴沉思,這兩種怪現象同時發生的原由。
四姨娘悄悄地挨在她耳邊問:〞你想,會不會是他和小小之間……出了某種狀況「她用力地點著頭,〞很有可能……〞
你也快想辦法解決啊一四姨娘又急著催她去當炮火下的替死鬼。
凝若笑歎了口氣,把四姨娘推出房外並順手關上房門,然而就在她轉回身的當兒,一隻酒瓶馬上迎面朝她飛砸而來。
〞哇!〞凝若笑忙閃身避開,瞪大眼看宮上邪又朝她擲來另一個空酒瓶,〞你拿我出氣?〞
宮上邪一語不答,不斷拿所有桌上喝空的酒瓶砸向她這個礙眼的人,讓凝若笑不得不為了自身的安全,施展出她所有的武藝,全力抵擋滿腹怒薏無處可洩,只好把她當成遷怒對像的宮上邪。
〞夠……夠了吧?〞在宮上邪砸光所有能砸的物品之後,累得滿頭大汗的凝若笑笑喘著氣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