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頁 文 / 綠痕
封貞觀時在宮上邪身邊,淡淡地看著他那張倔強的臉,和他那雙不肯閉上的眼。
「我只是奉命行事,因為戰堯修要你好好在這兒睡一覺。」
回魂香漸漸沁入他的身軀,宮上邪在痛暈合上雙眼之際,陣陣炫耀奪目的光芒侵佔著他的視覺,一條坦坦光亮的甬道在他的眼前敞了開來,令他再也無力抵抗,投入無邊的昏茫裡。
封貞觀伸手撫上他的眼瞼,「回去看清楚你的前世,和她一起去把你們過去的一切都記起來。」
第五章
蜀漢末年。
月映牡丹,苗小小披著薄衫坐在閨閣外的牡丹花叢裡,看著明媚的月光灑落在朵朵花瓣上。
一個溫暖的懷抱自她的身後擁來,令沉思中的小小猛地一震,卻又馬上自圍繞著她的氣息裡知道了來者是誰。她定下心神試著想回頭,但那雙包擁她的手臂卻將她牢牢緊鎖,吹拂在她耳邊的氣息也顯得忍抑又急促。
自從四年前宮上邪被蜀國的大將軍姜維納入麾下後,這四年來,他便跟著姜維四處征戰,不曾回來故鄉看過她。
「上邪。」難以喘息的小小在他的懷中仰首,「你怎麼會回來?」
遠在異鄉收到了她已出嫁的消息,顧不得軍令、也不顧戰情有多危急,即從戰線奔回故鄉宮上邪,不相信與他早有鴛盟的她,居然會在雙親的安排下嫁與他人。
宮上邪的聲音憤怒得顫抖,〞你嫁喬諾?〞
聽見喬諾的名字,小小的胸中湃然揚起割捨的情緒,想起喬諾那名好性情的男子,那名滿心歡喜迎娶她、用所有溫柔待她的男子,以及她不知該怎麼去愛他的男子。
在曾經深深愛過之後,該怎麼把愛抽回來?沒有人教過她,也沒有人告訴過她這怎麼辦得到。即使她已嫁作他人婦了,她還是無法將她的愛從宮上邪的身上拿回來;她無法愛那個對她滿腔熱忱卻無法深及她心底的喬諾,但,世事卻不能由她。
〞回答我!〞官上邪扳過她的身子,滿腔的狂怒幾乎讓他無法思考。
小小原本是打算和他好好談談的,她打算心平氣和、用兩人最不傷感的言語來和他道別,可是一接觸到他那受傷的眼神,她的淚就忍不住掉了下來。
〞你回來得太晚了……〞若是他在一年前回來就好了,可是他卻比喬諾晚了一步,他的遲誤,造成了今日的局面。
宮上邪不甘地擁緊她,〞你說過要等我三年的,你說過要等我回來提親!〞
她幽幽流下淚,〞但你去了四年。〞
她的淚,悄悄地滲進他的胸懷裡,令他在昏亂錯雜的創傷中,緩綬地冷靜了下來,更覺得冰寒和僨怒。
可是她那帶淚的雙眼似乎藏著莫大的痛苦,一種遠比他更甚的苦痛煎熬,讓他明白了她也和他一樣正陷在淒楚的境地裡。
小小輕撫著他那令她朝思暮念的臉龐,〞我答應過要等你三年,那三年裡,我謹守承諾,不停地懇求我爹娘拒絕所有人的提親,可是我等了你三年,你仍是沒回來。就在第四年時,喬諾登門提親,我苦苦央求爹娘讓我再等你一年,可是一年過了,你還是沒回來,而我爹娘,也不再讓我等了。〞
〞只因我晚了一年回來,所以你就忘了我們的誓言嫁他人?〞宮上邪級緩地拭去她的淚,抬起她的臉直逼問。
他要知道,她對他的盟誓是不是一時的風花雪月?是不是只是因為一時的意動情挑?是不是……她從未將他放在心上過,所以她才可以捨棄他而改投他人的懷抱?所以她才可以在苦等不至之際,順從他人的安排,狠狠地把他們之間的一切都忘記?
小小直搖著頭,淚如雨下,〞嫁他不是我所願的,而我也投有忘了對你起過的誓言。我不想嫁他,我真的不想嫁……〞
〞為什麼?〞宮上邪怔怔地間:〞那到底是為了什麼,你要勉強自己嫁他?〞
〞朝中的政權變化莫測,為了穩固權勢,我苗家不得不與喬家聯盟,而聯盟的最好方法,就是聯姻。〞小小更是淚流滿面地捉緊他的衣衫,緊靠在他的胸懷裡,試著捉住他懷裡那份她懷念的暖薏。
他悍然決定,〞跟我走,我帶你離開。〞既然她不願嫁喬諾,那麼他便帶她離開,天涯海角,總有能收容他們的地方。
〞不能的……〞小小汲著淚看他,緩緩撤離了他的懷抱。
他愕然地看著她,〞小小?〞
〞我過了喬家的門,已成了喬家的人,因此,我不能負他。〞她已經不再是那個可以隨他到天涯海角的小小了,她是個有夫之婦,她已許下了必須忠貞的誓言,於情於理於法,她都不能做個棄負喬諾之人。
宮上邪感覺自己的心房已被她撕裂了一道缺口,一點一點的,開始震震碎裂,再也拼湊不全。
她要捨他而就喬諾?這四年裡究竟發生了什麼事?當年他和她在牡丹叢裡許下的情誓都已不見了?她若是與喬諾雙宿雙飛,那被留下來的他呢?他又被置之何地,情何以堪?
他猛地攫住她的肩,〞我呢?你不可以負他,就可以負我?〞
〞我在與喬諾成親之前就已聽說,你在今年內也要娶親了,你該遵旨去迎娶那位姑娘。〞小小別開眼,試著不去理會他加諸在她身上的力道為她帶來多大的痛楚,也試著不去理會當她把這些話說出口時,她的心口是多麼地疼。
宮上邪不願相信,嘶聲間:〞你要我娶她?你要我遵旨娶一個我從未見過的女人?〞〞現在的我,沒有資格約束你什麼,你要娶誰,我都不能干涉,那再也不是屬於我的權利……〞她以雙手掩著臉龐,嗚咽地在掌心裡道出她的心酸。
〞我不娶她!我們走,我們倆走得遠遠的一隻要他們兩人躲開這一切,只要他們兩人能夠廝守在一起,要離鄉背井、拋親棄友都無妨,只要他們兩人能在一起!
〞你是朝中大將,而你的親事也是主上親賜的,倘若你抗旨拒婚,不僅你會被賜死,我們兩家的家人都會被連累,其至,會誅連九族。〞她卻反對著他的自私,不願所有牽繫著他們的人,都因他們而道橫禍。
宮上邪瞇細了眼眸,〞你這是在勸我娶那個女人「〞因為我要你活著。〞她堅決地告訴他,彷彿這是她這一生唯一衷心所願的事。
〞不要為我著想,我管不了那麼多!〞他強行將她捲進懷裡,不容她反對。〞跟我走,把你所有的顧忌都拋掉,我可以不要仕途、不理會責任,我可以拋棄一切!〞
〞但我卻不能拋棄所有。〞要是真的能夠拋開,她就不會躲不開枷鎖,不得不被束縛。
〞你要的是什麼?〞因為她的推拒,宮上邪看著自己空蕩的胸口,再也不明白她心底想要的是什麼。四年的光陰,讓他再也不明白這個讓他情牽意動的女人。
小小笑著流淚,〞現在的我,什麼……都不能要。〞
她還能要什麼呢?她已嫁作他人婦,再也不能干涉風月,再也不能妄想與他做對比翼鳥。她老早就忘了從遇見他後,曾經想過往後與他偕老的種種夢境,她早遺忘了幸福的模樣,現在的她,只希望他能在無她的日子裡過得自在,只希望他能活著,其它的一切,都不再是她所求的。
〞別哭……看著她珠淚一串又一串,分明是那麼地傷心,偏又要逞強地在唇邊掛著笑,讓他心慌難捨。
〞你一定得明白,我的心從沒有變過,我也是和你一樣,我並不願的……〞她竭力要讓他知曉她的苦衷,要他相信她和以往相同,〞我之所以願嫁喬諾就是為了讓你不顧忌於我,甘心情願地奉旨迎娶,我不要你抗旨拒婚而被賜死,我要和你活在同一個天地裡,即使不能夠相守;我只求你能活著就夠了,其它的,我什麼都不求,你能明白嗎?〞宮上邪終於恍然大悟,她是為了什麼而嫁紿喬諾。
他雙手緩緩地放開了她,顛躓地大大退了幾步。
他都懂,他都明白,只是,恨不相逢未嫁時,令他好不甘……他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方才滿腔的僨怒、怨妒,此時都此為自責在他的胸口來去不散。他也不知道該做什麼才好,就這樣看她為了他而犧牲了自己最純粹的初戀,眼睜睜地將她拱手讓人?但,愛是能夠讓的嗎?愛是能夠犧牲的嗎?委屈之間,她會有幸福嗎?
他低下頭看著自己的雙手,彷彿看見了將她推向喬諾懷抱裡的,就是他的這雙手。他該信守歸期的,他該緊緊地守著他們倆許下的等待,並且在時限之內歸來。是不是就是因為他沒有守信,所以:他未來的海哲山盟裡才會沒有她?所以,在他往後的日子裡,就再也聽不到、看不到她的歡聲笑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