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頁 文 / 綠痕
宮上邪看著她水盈的眼眸裡蒙上了一層水霧,顆顆晶瑩的淚珠隨之順著她的芳頰淌落而下。
「小小?」他滿腹的心火頓時被她的淚燒熄,不捨地輕抬起她的臉龐。
小小一抬首,咬緊了唇瓣舉手想再打他一次,宮上邪隨手將它擋了下來,但他卻沒料到她這回是左右開弓,而他另一邊沒有防備的臉頰,硬是挨了她結結實實的一巴掌。
從她的力道裡,宮上邪隱約地感受到了她的憤怒。他緩緩鬆開緊握她的手,撫著被打麻的臉頰,怔然地看著她噙著淚水飛奔離去。好半天,他才從臉頰上麻痛的感覺清醒過來,並且錯愕地想著她那無端端的淚。
田壟邊,園丁擱放著忘了收走的一本詩冊迎風翻飛,此時,南風輕輕地揭開了詩冊的另一頁,而詩頁上墨色芳淡的四個字體,在陽光下瑩瑩閃亮—
第四章
晌午的日頭,將石板坡道照得熱氣蒸騰,一切看來都是那麼地模糊不清,皆悶熏在這久盤不散的熱氣裡。兩道邊的楊柳奄奄一息地低垂著枝條,四處的花草也禁不住悶熱,委頓地在炙陽下掙扎著。
用盡力氣從花坊跑出來的小小,無視於日頭正毒辣地照射在她的身上,她一手撫著唇,撫著還淡淡索繞著宮上邪氣息的唇,腦中不停地回想著他所說過的每一句話,以及他在挨了巴掌後那愕然的表情。
小小突地感到陣陣暈眩,汗珠也自她的額際紛紛滴落,她這才想起自己已經漫無頭緒地在陽光底下走了好久。她揭首看著四處,希望找個能夠遮蔭的地方,卻發現自己早就走高了平日慣走的那條小道,反而走至另一條岔路去了。
在這條岔路的盡頭處,有一座光影灩灩的碧色泓潭,而在潭邊,則有著她急需的叢叢柳蔭。
拖著累極了的身子,小小好不容易走到了潭邊的柳蔭下,當她在樹下的大石上坐下稍做歇息時,一道清朗的男聲在她的身旁響起。
「姑娘,你還好吧?」
小小循聲轉過頭,看見一名手執釣竿的年輕男子,笑意淺淺地站在柳枝間,用一雙關懷的眼眸看著她。
「還好……」她朝他點點頭,揮手拭去額上的汗珠,覺得口喉間乾燥得很。
「要不要喝點水解渴?」戰堯修似是看出了她的需要,自腰間解下了一隻水囊拿至她面前。
小小猶豫了一會兒,不知該不該接受這個來路不明的人的好意,於是她迎向他的眼眸,希望能從他的眸中看出些什麼。但她在他那雙溫柔細長的眸子裡,卻看不見絲絲的歹意,而且他還很有耐心地拿著水囊,等待著她前來拿取。
「多謝。」小小不願他一直伸長了手拿著水囊,於是接下了他遞來能夠解渴的水囊,並朝他頷首致謝。
戰堯修在她喝著清涼的泉水解渴時,走至遠處的大道上抬起某樣東西,再走回她的身邊,在她面前攤開了掌心。
「姑娘,你的東西掉了。」一隻繡紋著牡丹的繡袋,端正地躺在他的掌心裡。
小小看著那隻眼熟的繡袋,慌忙伸手摸向自己的腰際,發現他手上拿著的正是她那只從不離身的繡袋。
「謝謝……」她正想拿回來,他卻合起了掌心,將繡袋拎至眼前左右觀看,並隔著袋以指觸摸著裡頭的東西。
「公子?」他在摸些什麼?
摸索了大半天的戰堯修,眼眸間忽地閃過一絲笑意,「姑娘,這是塊好玉啊。」
小小有些驚訝,「你知道裡頭放的是塊玉?」光是這樣摸摸按按,他就知道裡頭放的是什麼東西?
戰堯修一臉內行的樣子,「嗯,從這形狀和硬度摸得出來。」
「可以還給我嗎?」小小怯怯地朝他伸出手,希望他快點把寶貝還給她。
「你知不知道這塊玉的來由?」戰堯修合作地將繡袋放在她的手裡,並在她的身邊坐下,偏著頭淡淡地問。
她搖搖頭,「不知道。」
戰堯修滿面笑意地盯著她,「這塊玉有個傳說,你想不想聽?」
「什麼傳說?」小小的好奇心被他挑起來了,她從不知道這塊再平凡不過的玉石竟有著傳說。
「傳說這乃是女娘補天時,遺留在人間的一塊彩石所雕的成的其中一塊玉,而這塊玉,它會領引未婚的姑娘家找到她的姻緣。」
小小半信半疑地挑高了煙黛的眉,「它會嗎?」
「會的。」戰堯修別有深意地朝她眨眨眼,「因為它本來是和另外一塊玉連接在一起,而另一塊玉名叫蛇蟠,總有一天,蛇蟠玉的主人會來找尋這塊玉。」
「什麼是蛇蟠?」她聽過無數種玉石的名稱,可就沒聽過有哪種玉是名喚蛇蟠的。
戰堯修不厭其煩地向她講解,「蛇蟠就是一種靈蛇。你曾看過一種身有七彩的細蛇嗎?」
「我沒看過。」她老實地搖首,「你所說的蛇蟠玉長得很像那種靈蛇嗎?」
「不,並不是你所想的這樣。」戰堯修朝她搖搖食指,邪魅地揚起眉峰,「曾有人說過,什麼樣的人就擁有什麼樣的玉,那塊玉之所以會名叫蛇蟠,是因為它的主人是個我行我素、做事莽撞、不講原由……總之就是沒個章法道理的人,而這種人,就叫蛇蟠。」
「像蛇蟠的人……」小小喃喃地念著,腦海裡不期然地跳出來一個人名。
宮上邪那張時而蠻橫時而溫柔的臉龐,清清楚楚地映在她的腦海裡。
那個沒個章法道理的男人,還真像這個陌生人所說的蛇蟠一樣,可以一下子對她柔柔喃喃地說著話,一下子又不講原由地對她翻臉,火氣來很快也去得快,而且都不顧忌他人的感受。
小小的身子猛地抖索了一下,她該不會……碰上了個蛇蟠男人吧?
「你有認識這種人嗎?」戰堯修一手撐著下頷,饒富興味地觀看著她的表情變化。
她有,她有認識這種蛇似的男人。
小小的臉蛋墓地變得雪白,恍忽地想著,那個宮上邪會不會有天就像條蛇,將她一圈又一圈地纏緊不放,讓她緩緩地窒息,讓她再不能動彈掙脫?
戰堯修伸手在她的面前晃了晃,打斷了她的沉思,「姑娘,你的氣色不是很好,需要看大夫嗎?」
「告訴我,你怎麼對這些事知道得這麼多?」小小勉強將心神自那個盤據在她腦際的宮上邪身上拉開,好奇地問著這個看似無所不知的男人。
「因為……」戰堯修的眼眸閃了閃,「因為人我看多了,什麼樣的人都見過,而我又恰巧是個品玉的行家,所以對每塊玉的來由多多少少都知道一些。」
聆聽著他的聲音,小小再一次將他說過的話在心底重組反覆地思索。
能夠引領未婚姑娘帶來良緣的玉?另一塊相連著的蛇蟠玉?還有,宮上邪那種男人……不,她不會遇上這些事的,這一切一定只是這暑熱的午後所產生的錯誤聯想,世上不可能會有這些事的一個小甩甩頭,決定把這些紛亂的情緒都拋置腦後。
「我該走了,多謝你的茶水。」她握緊了手上的繡袋,起身向這個把她弄得心慌慌的男人頷首道別。
「姑娘。」戰堯修在她的身後慢吞吞地叫住她。
小小停下腳步,看不清他那張在光影飄搖不定的柳蔭下,顯得朦朧的臉龐。
「我忘了告訴你……」戰堯修刻意頓了頓,「傳說,並不一定都是很美的。」
「怎麼說?」
「要是拿著這塊玉,你恐怕會……」他瞅著她手中的那只繡袋一會兒,不說完下文就轉身過去收拾他的釣竿。
「會怎麼樣?」小小被他那種詭異的音調勾得一顆心吊上吊下的,忍不住想知道答案。
戰堯修懶懶地回過頭來,臉上帶著戲謔的笑,「會被人追著跑喔。」
「什麼?」被人追著跑?
戰堯修又對她說出一句似是迷咒的話語,「而且,無論你怎麼躲,你都跑不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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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你被打得莫名其妙?」
白日裡通常都在補服,以儲備晚上招呼客人的體力的凝若笑,今兒個打從一個不速之客又爬進她的窗口,一點也不顧男女之別、完全不憐香措玉地將她從被窩裡抱出來,強拉著她准下數杯濃茶後,她就一直兩手撐在桌面上,強打著精神,努力地睜開困睡的眼皮聽他訴苦。
「對!」被人甩在牡丹坊、心動情惡劣到極點的宮上邪,在凝若笑又開始打呵欠時又惡性狠狠地瞪了她一眼。
被人瞪得冷颼颼的凝若笑歎了口氣。
「知道她打你的原因嗎?」遭人打也要有個理由吧!像她現在就很明白她會被人瞪的理由。
宮上邪愈想愈惱火,「我不知道!」他哪知道前一刻還對他小鳥依人的小小,為什麼在下一刻就不客與地賞了他兩巴掌?他根本就摸不清女人這種動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