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頁 文 / 呂希晨(晨希)
餵她喝了杯水,又吞下一粒補氣活血的藥丸,邢培玠這才有心思為她解說,「你代鳳懷將喝了毒酒,記得嗎?」她點頭,「這裡又是哪裡?」
「杭州。」
「我怎麼會在杭州?」昏睡太久的腦子仍然混沌,鳳嫦娥閉了閉眼,試圖讓自己更清醒。
「從今以後我不會讓你再踏入北武郡王府一步,甚至連雷京城也不讓你進,聽見沒有?」他發誓,絕對不讓她再踏進那該死的爭權奪利之地。
「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情況急轉直下,已不是她所能理解的範疇,陌生的地方,尚未清醒的混沌,弄得她好難受。「我應該嫁給——」
「我。」邢培玠立刻搶白,「你只能嫁給我!」
「可是這——」
「現在最重要的是養好身子,這些瑣事以後再說。」
「但是——」「你嚇壞我了。」直到她清醒的這—刻,即使臂彎裡的女子安然無恙,邢培玠也不敢貿然相信。守候在床側的日子裡,他已經做了太多她死裡逃生的美夢,每回夢醒,都是一次噬心劇痛,他擔心這又是另一場打盹時的虛幻美夢——夢見鳳驍陽給他解藥,而她真的活過來。
背脊仍然隱隱作痛,鳳嫦娥卻選擇不說,反手圈住他的頸項。
「我以為你真的——」
「我沒事。」他真的對她有情吶!鳳嫦娥滿足地瞇了眼。「你救了我。」
「我中了什麼毒?」她只記得自己喝下墨步筠強邀皇兄飲的那杯酒,之後模模糊糊記得口中突然有股令她作嘔的血腥味,之後便是一陣地轉天旋;再次醒來,她人已在杭州,在這個她不知道是哪裡的陌生地。
「閻羅令。」提起這名字,邢培玠的眉頭又打上死結。「我以為它該隨唐門易主後在江湖上消失。」閻羅令?「那時成天被鳳驍陽留在身邊的女子也是中這毒的吧?」她問,腦海裡同時浮現一名婉約清麗的纖纖身影。
「沒錯。」
「那她——」
「別想這麼多,養身要緊。」抱她同躺在床上,邢培玠語帶疲憊。
想也是,這一個多月以來他沒有一天好過,如今鬆了口氣,積累的疲憊自然一下子全湧向他。
「皇兄他——」
「別提他!若不是他,你也不會中毒!」
「是我自己要代他喝下,你不能怪他。」
「他將你許配給墨凡庸,為的是藉機擊潰暗藏異心的墨武,到現在你還不明白嗎?」
「我早就知道了。」她側身,縮進他懷裡。「我心甘情願,只要能讓皇兄順利處理朝政,要我做什麼都好,就算是死也沒有怨言。"
「對天下而言,當朝的后羿將軍的確已經死了。」
她挑眉問:「這話怎講?」
「鳳懷將命人為你立衣冠塚,並追封謐號為靖平郡主。」他重述季千回送來的消息。「對承天王朝來說,唯一的巾幗將軍已經捨身護主死了。」
衣冠塚?追謐?鳳嫦娥腦中轉起無數念頭,最後滑落令枕邊人手忙腳亂的熱淚。
邢培玠緊張地坐起身,為她診脈、觀看臉色,急問:「是哪裡不舒服嗎?」
「不是。」鳳嫦娥搖頭,破涕為笑。
「嫦娥?」一頭霧水的男人扭著兩道麻花結俯看她。
在他的幫忙下坐起身,鳳嫦娥嗔著笑意道:「皇兄的確想置我於死地。」她明白了,終於明白了!
「你的意思是毒是他下的?」
她搖頭。「不,毒是墨武父子其中一人下的沒錯,可就算沒有毒酒一事,皇兄還是要我死,我非死不可。」
「我不懂。」被鳳驍陽嘲笑的死腦筋果然無法靈活變通,以致領悟不了她的話。
「置之死地而後生。」她說。「如果后羿將軍不死,世上就不會有鳳嫦娥這個平凡女子。」
邢培玠會意,不假思索的搖搖頭。「鳳懷將不會這麼好心。」
「毒酒一事絕對與皇兄無關,皇兄不可能害我,是這一切來得太突然,而你帶走了我,皇兄只好打蛇隨棍上,讓我真的從容就義,落一個護主美名流芳百世,也卸下后羿將軍這個擔子。」
「他沒這麼好心。」如果有,當年就不會做出那種事!
鳳嫦娥歎口氣:「你誤會皇兄了。」
「是你太偏袒他。」語氣裡的吃味表露得扎扎實實。
「我這樣算不算背叛?」
「你為他死過一次,夠了。」
「是嗎?」她遲疑。
「別再想了,你已經不是將軍,只是普通女子。」
「一個平民老百姓嗎?」她轉身,躺進他懷裡。
他點頭,下顎輕抵她的發頂。「平民老百姓。」
「無牽無掛的平民百姓?」
「沒錯。」
「那我和你的約定要怎麼辦?」他們約的是來生,那今生呢?「留著」他說。「你我失去的,這一生怎麼也彌補不完,來生還要再續。」
「你的意思是今生相守,來生也要白頭偕老?」
「不願意?」箍緊的雙臂暗示他十分在意她的回答。
鳳嫦娥沉默的反應令他擔心。
「嫦娥?」她攀住纏在自己腰上的兩隻手臂,勾抱在懷裡,「我不想放開。永生永世成不成?」
原來……心裡放下懸宕大石,邢培玠抱緊她。
「只要你願意。」
這是邢培玠的答案。
***
座落蓮池池心的涼亭,幾名或冷硬、或俊朗、或斯文爾雅的男子,圍在撫琴男子四周,或坐石凳、或倚坐石護欄,目光有志一同的全盯在撫琴的人身上。
有的不露一絲心緒、有的含怨帶怒、有的咬牙切齒、有的存心看戲,總之各有各的鬼胎懷於心胸。
男子漢大丈夫,並非真能心胸寬闊,尤其是在得知自己被戲耍之後。
得知唐婉兒沒死的消息,邢培玠的目光投向坐在護欄上的冷焰身上,只見他一張冷臉微微頷首,算是回答。
聽說了曲翔集如何解決武林大會可能造成的爭戰,他看向坐在右側石凳的曲翔集,對方則唇角勾起有禮淺笑。
再得知燕奔北上雷京是為解決假蟠龍石現世一事,邢培玠轉看燕奔,他的大嗓門給了肯定答覆。
琴音悠揚,火氣卻悄然自他丹田竄燒直上。
「那麼你逼我離開沁真水榭又是為了什麼?」
「我說過,嫦娥是我最欣賞的妹妹。」
「那又如何?」
「簡單的說。」南宮靖雲怡然自得地放下手中瓷杯,輕搖手中折扇。「師弟是想湊合你和鳳姑娘,是不是啊?」
鳳驍陽勾弦的指在琴上滑了下,發出刺耳聲響,一臉古怪的望向同門師兄。「我只是看不慣愚忠之人,那種人的腦筋就像驢子似的執拗難纏。」
呵,真不老實。南宮靖雲淡笑不語。
「鳳驍陽!」被人當面指著鼻子罵,不惱火就不是男子漢!
「現下這樣不是挺好的嗎?」指名道姓吶,過去哪能從他口中聽見這般不馴的話?鳳驍陽滿意的點頭。「何苦不做朋友做主僕呢?」
「你只是為了這點小事,就給大夥兒惹這麼多麻煩?」不會吧!倒掛在涼亭頂樑上的燕奔跳落地,以大嗓門嚷嚷。
「我是麻煩?」南宮靖雲挑眉看他。
「我不是這個意思!」燕奔急忙叫道:「我是為冷焰抱不平,唐婉兒差點歸天哩!」
坐在最遠處的冷焰聞言,一雙寒眸掃向鳳驍陽,殺出「只為這小事絕不輕饒」的訊息。
「婉兒姑娘——」
「不准你喚她的名!」冷語一出,打斷鳳驍陽撂下警告。
真是個癡情人。鳳驍陽難得合作的頷首,改口道:「這是唐姑娘的劫效,而閻羅令的毒也必須解,幸虧唐兄幫忙,才能一舉兩得,一方面化解唐姑娘的死劫,另一方面解決在下的燃眉之急,讓兩方都能在死地逢生機。」語畢,鳳驍陽朝靠站在梁旁的唐青衣執禮。
「好說。」唐青衣拱手回應。「我還得感謝你助我挽回唐門聲譽呢!」他的大哥實在弄臭唐門名聲太過。
「派千回找烙火玉,則是因為你想避免江湖與朝廷對立的局面,要她借由找烙火玉插手管事。」曲翔集肯定地說出鳳驍陽的第二步棋。「你知道武林大會是朝廷布下的詭棋。」
「沒錯。」事到如今,棋局大致擬定,自然沒有再瞞著眾人的必要,是以鳳驍陽難得坦誠。「原先是想讓千回成為這場假武林大會的盟主,號令與會人士避開衝突,不過你這個真盟主幫她攬下這事,順利化解一場可能的對峙,比我所想的要好得多了。」
「這麼說來,要我找蟠龍石,最主要的目的是破壞北武郡王誅殺天下文儒的陰謀羅!」燕奔擊掌嚷道。
「呵,原來你不笨嘛!」
燕奔以白眼瞪他,嘴上喃喃叨念沒人聽得清楚的碎言。
「不過你會遇上靖雲就不在我算計之內了。」
「去!」燕奔惱火的啐了聲,「跟你扯話說簡直是自討苦吃。」語畢,他拉起南宮靖雲率先離開。
「曲某有事暫先告辭。」
「在下到西廂房走走。」唐青衣見勢也找了借口離去。
頓時,亭中只剩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