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博覽 > 言情小說 > 巾幗怒

第14頁 文 / 呂希晨(晨希)

    「高估?」她茫然地重複。

    「是的,高估。」最後還是忍不住,邢培玠一反平口的冷然淡漠,勾臂將她摟進懷中,才知道自己有多渴望這麼做。

    緊箍的力道是不言自明的證據,深切道出他潛伏於心的想望。

    嵌入胸口的嬌柔,意外地填滿他這份長年橫亙心中、令他疑惑的缺口,兩年來始終不明白為何順己意跟隨鳳驍陽之後,內心深處仍有處令他不快的缺口。

    直到擁她入懷的此刻,他才明白這缺口並非無中生有,而是其來有自。

    以為自己並不那麼看重的情愛,原來之於他是如此重要!

    可在這之前他完全不知道,不知道那份橫亙於心的不快是個警示,提醒他錯放了此生最不該放手的情愛。

    他高估了自己。

    「我高估自己的冷情淡漠,還有你的。」

    多麼愚忠啊他!

    「我的愚忠蒙了我的眼,才會看不清你和我表面上或許冷漠、鮮少動情,然而骨子裡其實很深情。」

    「我……」他口中難得的柔情直搗她內心深處,震得她忘了搖頭,以一貫的冷漠無情封殺可能會讓自己心軟的一切。

    「你和我其實都是一旦動情就如同射出去的箭、潑出去的水般收不回來的凡夫俗子,是一旦動情便如脫閘猛獸,誰也攔不住的人;但我卻認為自己能收能放,誤以為你也同我一樣,如今想來是我太高估自己,也錯估了你。」

    「我們……」好不容易拭乾她頰上的淚,邢培玠明顯地鬆了口氣,殊不知自己以往的淡漠冷硬,在此刻柔化得像個單純只為眼前女子釋出溫情的普通男子。「並不如自己所想的那般冷血無情,正因如此,才會難以割捨自己忠心侍奉的主子,也才會造成今日的局面——各為其主,勞燕分飛。」

    「勞燕分飛?」為什麼不是分道揚鑣?難道他……看出她的疑問,邢培玠臉上透露難掩的悔意。「我終於明白分道揚鑣和勞燕分飛的差別,前者聽在你耳裡一定非常絕然無情,是不?讓你以為我離開你的時候走得無動於衷,一點離別的心痛也沒有,讓你以為我對你並非有情有愛,只是一時興起,對不對?」

    「難道不是?」這反問,證明他所言無誤。「你離去時依然面無表情,彷彿不當一回事的無動於衷,要我怎麼以為你在乎?怎麼以為你——

    不!」鳳嫦娥猛一使勁推開他。「這只是你的詭計,誘我上當的詭計,對不對?」

    她不會信,不會相信眼前這個冷血無情的人對她是真心的,不會!

    邢培玠站在原地未動分毫,似是早料到她的推拒。

    「是我太后知後覺,不懂離情別愛也會使人痛苦,以為人生聚散如同生老病死,本是常有的事;直到北上再遇見你,才知道我這想法錯得有多離譜,簡直愚蠢至極。」

    也是到這一刻,縱使千百個不願,他仍然必須承認季千回嘲笑他躲情避愛、見人家有情眼紅這字字句句都沒有謬誤,是他遲鈍愚笨而不自知。

    「現在說得再多也沒有用,往者已逝,失去的再也救不回、救不回……」

    「還有將來。」知道她所指何事,邢培玠上前再次將她摟進懷裡,彷彿要為她擋風遮雨似的。

    「你我還有將來,來者可追。」

    懷中的纖柔並未回他任何答案,仍然游移著,不願相信。

    「信我。」

    雙唇貼近她的耳畔,邢培玠低啞地請求。

    「不……」

    她掙扎著,動搖的心在信與不信間僵持不下。

    「不!」

    「要我求你嗎?」他不願放手,甚至要他下跪都成!只要能讓她心回意轉。

    為她,他曾以降將之姿跪倒在鳳懷將跟前,還有什麼做不到的?「我們有將來嗎?」

    她疑心重重的問。

    「有。」

    他堅決篤定的回答。

    「會成功嗎?」

    她仍然不信。

    「會。」

    他依然堅定。

    沉默籠罩在兩人之間好牛晌,久到邢培玠一顆心被她的靜默吊高在半空中,漸漸慌了。

    就在他要再開口的時候,被箍在雙臂與胸膛間的人兒往他懷中鑽了鑽,更貼近他,模糊的聲音帶著一絲脆弱的哽咽——

    「其實我想生下他……思培是我們的骨肉啊!」

    邢培玠無言,只是收緊雙臂,垂首埋入纖細白皙的肩窩,滑落一英雄淚。

    第八章

    雲母屏風燭影深,長河漸落曉星沉。

    紅燭婆娑晃動,光亮所及之處在明暗間更迭,光波舞動照至廂房一側,映出床榻上交疊幾乎契合為一的身影。

    練武之人結實的手臂被壓在纖瘦的嬌柔身軀下,彷彿不甘放手似地成勾,緊緊將身旁的人箍在胸前,一片雪白背脊緊密地貼在緩慢起伏的胸膛上,雪背的主人此刻正閉著眼,輕淺的呼吸告知正入好眠的事實。

    另一隻手則流連忘返地來回游移在懷中人兒玲瓏的側身,順著高低起伏的曲線輕觸撫摸。

    指尖滑過愛撫,皆含失而復得的滿足與有增無減的眷戀疼惜。

    凝視的目光亦然,其中不乏擔憂。

    勾摟入懷、指尖游移、垂眼凝視問,一度春宵夜,已近東方天際漸露魚肚白時。

    兩排黑羽扇悠悠劃破靜謐的氛圍,釋放晶亮的黑眸。

    眸子的主人在被攬護的胸懷中清醒,輕微挪了身,環肩的手臂、纏腰的手,立刻像擔心她要逃了似地收緊。

    「你醒著?」鳳嫦娥淡聲問,往他懷裡縮了縮。

    「沒睡。」低沉的回應之後,是唇齒落在外露肩頭上的吮嚙。

    「為什麼?」

    「在想你有什麼心事。」數日來的從旁觀望,他發現她從十天前下朝回府後就眉頭深鎖、鬱鬱寡歡。

    「你看出來了?」

    「嗯。」

    鳳嫦娥一愣,回神時打破沉默:「我的婚期……定在下月初三。」

    「別嫁!」邢培玠聞言,不假思索的急吼:「不准嫁!」同時收緊手臂。

    這一次,無關她願不願嫁,而是為己,只為他不願失去她。「不准!」

    「聖旨已下,我不能抗旨。」美目波紋不動的看著前方燭光。「你說我們會有將來,其實你我心知肚明,我們不會有的。」

    之前不說,是私心所致。

    她私心地想擁有,至少擁有一段順己心意的美夢、一段無悔的恩愛,好讓自己此生無憾,甘心嫁入北武郡王府監視府中動靜。

    他最擔心的事果然成真了!邢培玠抱緊她,呼吸因激動而顯得有些急促。

    他不是三歲孩童,更不會天真地以為兩人心結一解,從此便能無憂無慮、雙宿雙飛。

    他比誰都清楚,清楚懷中緊擁的女子已婚配他人,但是她嫁的原因無關情愛,只為達到某種目的。

    再者,墨凡庸的為人,還有鳳懷將心裡打的算盤……

    思及此二者,邢培玠就打自內心深處湧起一股惶然不安,只要想起婚配一事,這股不安就如影隨形。

    總覺得要她嫁入北武郡王府的目的並非如表面上的單純,要鳳嫦娥監視北武郡王府這事也有些蹊蹺,只是他怎麼想都想不透,直覺沒那麼簡單,卻找不到任何證據可以證明。

    鳳懷將的心思絕密,與他胞弟——沁風水榭的主人鳳驍陽相比,不過伯仲之間的差異,同樣都是如九連環般的複雜。

    他想不透,依鳳懷將的性格;在四月十五假蟠龍石之事後,他沒有降罪墨武父子已是奇怪,現又頒旨定婚期,而且就定在下月初三!

    太快了,只剩十日。

    「只剩十日。」合該是心有靈犀,鳳嫦娥說出他想到的事。

    素手覆上他環在自己酥胸前的手背抬到眼前。「此情此景,最多也只剩下十日。」

    這十日能彌補過去兩年,還有以後無數個漫漫晝夜的思念嗎?

    此時此刻她已背負驚世駭俗的不貞罪名,嫁入北武郡王府後,雖與墨凡庸約法三章絕不同房同床,但也不能落人口實。

    這十日,注定成為他倆獨處相守的最後一段時光。」我不會讓你嫁給墨凡庸。」他太神秘,所處的立場曖昧不明得讓人很難不起疑心。「我有我的辦法。」

    「你是行醫之人,能不動殺意就別動。」知道他心中有何打算,鳳嫦娥點破:「墨家能娶我進門的人不只一個墨凡庸,就算他死,皇兄也會把我許給他人。我很清楚皇兄賜婚的目的,這是我心甘情願做的。」「只為效忠?」這犧牲太大,是她的一生啊!

    「你不會懂的。」鳳嫦娥瞇起眼,遙想起過去。

    「我是不懂!」他的愚忠自看不慣鳳驍陽的所作所為後終了醒悟,而她卻不管鳳懷將對她做了什麼,依然如故。他是不懂她的愚忠所為何來啊!「你我初見時,我可曾曾告訴你我姓鳳名嫦娥?」

    她的問,勾起他遙遠的記憶——

    敢問姑娘如何稱呼?

    嫦娥,你叫我嫦娥便成。

    月上廣寒宮的嫦娥?他皺眉,覺得被戲弄。

    我這個嫦娥住的地方比廣寒宮還寒上數倍啊!她淺笑回應,就此結下難解情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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