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博覽 > 言情小說 > 巾幗怒

第7頁 文 / 呂希晨(晨希)

    「不准你喝酒。」酗酒傷身這事,略懂藥理的她會不明白嗎?為何要故意戕害自己的身子骨?

    「不准、不准,你除了說不准外還會說什麼?就算是皇兄派你在我身邊跟前跟後,但你的職責不過是名護衛,我醉飲與否干你何事?你護的是我的腦袋,除此之外什麼都沒有!」

    邢培玠張口,似乎想說些話,卻又什麼都說不出來。知道該為自己辯解,告訴她方纔他所說全是為她著想、全由於擔心她的身子,但口拙的他更明白如果真開口,也是辭不達意,只會惹她更惱火。

    明明是擔憂,但他說不出,怕又是另一次惹她氣惱的辭不達意。

    身後不出一絲聲響,鳳嫦娥惱火地在他圈起的天地間轉身,四目相對,看見一張面無表情盯視著自己的嚴峻面容,忽然覺得自己那些時日的作繭自縛好可悲。

    他的不准不過是在為當年他造成的一切贖罪,並無其他意思,否則不會是這麼一副木然神情。

    情愛,本就該快刀斬亂麻!

    「緣分天定,誰辜負誰都是定數,怪不得誰,你不必為了贖罪待在我身邊;生死有命,冷焰的事我能自理,我這麼說你該滿意了吧?可以改變心意向我皇兄說明,不必再惺惺作態的跟前跟後,你不欠我什麼。」

    心念一定後的鳳嫦娥強壓下今生今世無法消融的滿心怨懟道出違心論,打定主意不讓他再有機會出現在自己面前。

    如此的迫切只因她怕,怕心底收情斂愛的決定,因他的跟隨而逐漸動搖。

    是的,她怕,怕自己。

    再怎麼告誡自己必須絕情,但心知肚明啊!明白纏繞在自身的情絲有萬縷千絲,清楚自己漠然絕冷的表相下,潛藏多少每日每夜積累的深情款款,只為他,只給他一人。

    可他不要,當年的毅然訣別時就擺明了他不要,不要她給予的情、不要她深植的愛,甚至不要——呵呵……他只要他的主子,那個她至死絕不承認出自同一血脈的男子!

    偏偏皇兄彷彿故意試探她,下了這道命令,連後路都不給她一條。

    調不走他,唯今之計只有逼他自行離去。「說謊。」自發頂落下如此簡短二字,斷了她打定的算盤。

    冷凝的眸光因他的低啞嗓音震裂出幾不可見的細縫,洩露主人心慌之餘來不及掩飾的脆弱。瞪視的眼寫滿太多複雜的心緒,有愛、有恨、有傷、有痛,有太多太多的不願回首,偏又不得不被眼前人逼出昔日記憶的惱怒。

    深怕被看穿,鳳嫦娥立刻別過臉。男子的粗糙兩指卻將她的臉輕易扳回,重新鎖進兩潭永遠只閃動執著。鎮靜如硯般平滑的墨池當中。她所見的這一雙眼都是這樣平靜無波的,彷彿沒有任何事、任何人能讓他的目光有所動搖。

    或者,只有他的主子出事時,她才會從這雙眸裡窺見一絲一毫的紛亂失緒。

    她始終不會是吹皺這兩潭墨池的輕風,因為他根本無視於她,而且毫不在意。

    那麼,當年的情愛、當年的契合又是為了什麼?難不成只是一時間的意亂情迷,只是他一時間對她姿容的意亂情迷?領悟後:自丹田竄升一股無法言喻的笑意,半晌後終於衝口而出。

    「哈哈哈……」此刻,千萬根針扎般的痛楚令她發了狂似的仰首大笑,倔強得不肯落淚,寧可把淚化成陣陣領悟後自嘲的笑聲,宣洩於天地,「哈哈哈……」

    是她自以為是、是她作繭自縛、是她自作多情!原來……原來他並沒有動情吶!互屬的激越、相擁的溫情、枕邊的耳語,不過只是一夜清露,晨後便隨朝陽蒸散無蹤。

    呵呵……認真看待這段情愛的她、因此而付出無與倫比的代價,最後投身戰場,想藉以忘卻情傷的她好可笑,這麼愚昧的自作多情、自困情網還不可笑嗎?「哈哈哈……」原來他不愛、不愛她啊!鳳嫦娥愈想,愈止不住發自內心的笑意。

    「嫦——將軍?」呼之欲出的親暱鎩羽在理智中、口頭上顯明的主僕之別。

    「將軍?你稱我將軍?」笑聲漸止,化出一句輕問。

    「你統領御軍,官拜將軍。」他解釋。

    鳳嫦娥先是雙唇一抿,半響贊同似地點了點頭。「的確,如你所說,我鳳嫦娥是將軍,是承天王朝唯一的女將軍。」

    「你——」正想開口問她為何出此言時,鳳嫦娥突如其來的拍開他雙臂退步的舉動截去他說話的時機,他只得作罷。

    彷彿之前的衝突、爭執不過是黃梁夢一場,醒後什麼也沒發生似的,退後五步的鳳嫦娥唇角揚起絕艷淺笑,「我會命下人騰間房給你,今後本將軍的腦袋就勞你費心了。」

    語罷,鳳嫦娥立刻招來家僕下了命令,之後目光再度回到邢培玠身上,平靜得彷彿真的什麼事都沒發生,而眼前不過是一名剛剛分派到自己麾下的部屬。「隨他走,府裡一些規矩他會陸續告訴你。」

    「既是你隨身護衛,就不能離你太遠。」

    「我知道,所以我要他在我的寒霜院清出一間廂房,這樣可以嗎?」

    一聲幾近順從的詢問非但沒有令邢培玠鬆口氣,反而更加重懸在他心裡的不安,這般非她素日表現的言行,詭異得令人沒來由感到不安。

    前後差異太大的轉變,要人不起疑也難。「為什麼?」

    柳眉因他一聲詢問輕佻,端出一副理應如此的口吻回應:「你是皇上欽點的護衛,本將軍自當順從皇上旨意以禮相待。」

    「我問的不是這個。」

    「那麼……」淡笑欽在朱唇道出真實答案之前,幻化成兩瓣絕望後淒美的紅艷,勾著自嘲:「就算是我鳳嫦娥總算明白何謂心死。果然,只要心一死,不管眼前站的是誰,都不關我的事,都不關我的事……呵呵呵……」在恣意狂放的笑聲中轉身,鳳嫦娥自顧自的舉步走向書樓。

    心死了,誰在她眼裡都沒有意義,都不能影響她了!尋得方法應對的她一再這麼在心裡告訴自己,漠視心底深處的陣陣刺痛。

    心死!邢培玠被這兩字震得退了數步,如雷擊般的驚心,讓他頃刻間一口氣提不上來,化成重咳。

    這一咳,讓他錯失留住她的時機,再加上身邊多了個等著辦差的僕人,只能徒然見她走遠。

    心死嗎?為什麼會走到這地步?他自問,完全不明白她心緒轉變如此之快是何緣故。

    才不過頃刻,她怎麼能從對他當年辜負她的怨懟憎惡、介意他擔任隨身護衛的氣惱,變成這副無所謂的絕然漠視?彷彿天地間沒有他邢培玠這麼一個人,彷彿他不存在。

    難道真的是死了心?望著一輪皓月,邢培玠沉重地歎了口氣。

    這是他造的罪業,他造的……

    ***

    「臣等告退。」身著黑錦銀線繡虎官服的北武郡王墨武及其長子墨步筠,在恭敬跪地行君臣禮後,雙雙倒退至君臣議事的太和殿門外才轉身直走,離開皇宮。

    「爹。」墨步筠見四周只剩他父子兩人,遂趕至墨武身邊,低聲問:「我們這麼做好嗎?」

    「哼,有什麼不好?」他這長子什麼都好,就是野心不夠大。

    「就照我們盤算的。記住,今後你就是潛龍,那塊蟠龍石可要好好收藏,等到入奉迦南寺那天,哼哼,絕對要揪出真正的潛龍,以絕後患。」

    「要孩兒佯裝潛龍好得到當今宰相這職位是可以,但要是被發現,那可是欺君之——」

    「君什麼君!」不過是個毛頭不子,要不是當年佔得先機,今日當皇上的就是他北武郡王了,想到就火!

    「那種毛頭小於想制住老夫?哼。」

    「爹……」

    「再說,他都已經相信你是當世潛龍了,甚至龍心大悅的賜婚,將鳳嫦娥嫁進我北武郡王府,成了皇親國戚之後咱們還有什麼好顧忌的?」

    「是沒錯,但——」

    「沒什麼好但是!」墨武打斷兒子的優柔寡斷。「你才高八斗、學富五車,唯一的敗筆就是沒有野心。步筠,要知道啊,爹這麼做完全是為了你的將來著想,為君或為人臣你選哪一樣?你就服氣那年紀與你相仿的鳳懷將站在你頭頂上稱王稱帝嗎?別忘了,昔日他也不過是西紹郡王府的世子,他能稱王你當然也能!」

    他能稱王,品嚐高高在上、統領天下的滋味?絕妙無人能敵、呼風喚雨的權力?命誰生、令誰死都由自己決定,無人可抗衡?這樣的王權、太和殿上最高的龍椅寶座、群臣跪拜行禮的恭敬順服將會變成他的?種種想像迴盪起野火,燎燒方纔還猶疑不定的墨少筠:金龍盤旋的龍椅、至尊無上的龍袍加身,臣子百姓群服於足下……

    種種瑰麗畫面幾乎眩昏墨少筠,激紅了他的雙頰,令他緊繃著聲音顫問:「爹,孩兒真能成為一國之君?」

    「當然能,我墨武的兒子只會比鳳家的強,絕不會弱!」墨武信心滿滿的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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