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頁 文 / 呂希晨(晨希)
但是象牙白的鋼琴畢竟少見,尤其又是古典式的大鋼琴,這種光是價格一聽就足以讓人吐血的高檔品,怎麼可能被鎖在角落而不被發現,何況他並沒有打算不讓人看;只是——他堅持不讓人碰,除了他自己外;管家羚算是第一個例外。
當然,還有另一個例外,那就是——這架鋼琴的主人!
如果被她知道他讓除了他以外的人碰了那架鋼琴的話,不知道會不會生氣?
看一眼牆上的日曆——
今年是第三年了吧!會不會又讓他白等了呢?沙穆問著自己。
等待,原來是這麼地煎熬啊!
***
三年前
十二點半的PUB是道道地地的不夜城,處處可聽見男男女女調笑的聲音,也到處看得見男女藏在暗處交請的暖昧身影。沙穆十分容忍地低下眼,阻止自己對那群自以為如此算是趕得上時髦的年輕人送上難以抑制的拳頭。
來者是客,來者是客——他一直重複這一句話,提醒自己千萬要以和為貴,上門的就是客人。
當初他就是因為知道結果會這樣,才不同意開這PUB的,結果——那個死小子還是照做;不但如此,還硬把他拉下水,之後又將全部的工作全丟給他,自己卻四處去逍遙快活,真是氣死他了!
店裡頭只有他一個老闆兼酒保,外加三個小弟和舞台上扭來扭去的Band,忙得讓他連有人坐到他前面的高腳椅上都渾然不覺。
「來杯Nikolaschka,沙穆。」
冷冰的聲音凍著了沙穆的神經,教他不得不暫時停下手邊的工作,將注意力移轉到來者身上。
「你可不可以不要這樣突然地出現,要嚇人也不是這種嚇法。」沙穆沒好氣地道。認識他這麼久,沒有一次聽見他的足音,每回總是被他嚇著。「冷訣,你沒事不待在你的冷凍庫,跑來這種熱氣騰騰的地方做什麼?」
「工作。」冷訣的食指點了點桌面,暗示他的酒怎麼還沒來,「這裡有我要的人。」
「不准在這裡惹事。」天!殺人殺到他的地頭上來了。要不是冷訣的槍永遠比他的拳頭快上一倍,他會考慮先撂倒冷訣。「這裡好歹也算是黑街的產業之一。」冷訣不會連這個面子都不給吧!
「我的酒。」冷訣的回答根本和沙穆說的話扯不上任何關係,且說話的同時,他眼角還不時朝某個角落瞥去。
這一點沙穆當然注意到了,他手上的工作沒停,眼睛順著冷訣瞥去的方向看去,嘴巴也沒有閒著:「李明就是你的對象」他點出冷訣目標物的名字。情報的廣泛與正確——沙穆若自稱第二,就沒有人敢說是第一。「因為他背叛黑龍堂?」
他知道冷訣向來只殺他想殺的人,尤其是叛徒!
冷訣沒有吭聲,要不是因為認識他太久,他那反應會讓人以為他不屑和人講話;但就因為認識他夠久。沙穆知道自己說對了。
冷訣要的Nikolaschka端正地擺放在吧檯桌面上,酒杯中盛滿琥珀色的酒液,酒杯旁是一小碟撒了砂糖的擰橡片。
冷訣只手將擰橡片對拆包住砂糖,放入口中咀嚼一陣,再將整杯酒一口飲盡,任酸甜辛辣的感覺在腹中翻攬。
「你要執行工作隨便你,但是你好歹得等他離開這裡好嗎?不要丟麻煩給我。」這要求應該不算過分吧!他的麻煩已經夠多了。
冷訣只是淡漠地瞥了他一眼,接著就一聲不響地轉身離去。
不錯,還有一點同是黑街人的意識。他的反應,總算讓沙穆放下一顆忐忑的心。沒辦法,誰教冷訣向來做事情就是不管場合地點,如果沒他剛才那一勸,他八成會當場開槍斃了李明,然後拍拍屁股走人,剩下的一堆麻煩恐怕只得由他來善後。
「只能算他活該倒霉。」砂穆喃喃自語,並不怎麼同情李明。黑龍堂堂主是個容不得屬下背叛的人,個性之頑固也實在教人受不了;他能一下子對你慈眉善目但是也能一下子對你陰狠毒辣,尤其是對於叛徒的懲罰他向來樂意讓冷訣有錢賺,再欣賞冷訣的處事手法。
十三太保之一的冷訣是黑街聞名的頂尖殺手,雖然不是世界第一的超A級殺手,但在台灣可以肯定是沒有人比得過他的身手。
不過,看著冷訣有事可做,他也實在羨慕得很,他的本行是收集、販賣情報,可近來為了這家PUB害得他只能聽聽幾個手下的報告,沒法子自己親自去過過他情報員的痛;這個巽凱,除了會折騰他以外,其他什麼都不會!
最有力的證據是,巽凱就沒想過去找他們這群人裡頭,閒得腦門都快結蜘蛛網,還能厚著臉皮說自己是大作家的傢伙;依他看啊,根本是大「坐」家——大大方方當只米蟲坐在家裡的「坐」家!
巽凱這小子一定是存心整他的!打從酒吧開張第一天!他就這麼認為。
「這死小子!哪天找你算帳去。」沙穆在嘴裡唸唸有詞,可是臉上還是掛著張迷死人的笑臉。沒辦法。
誰教他這張臉是這家酒吧之所以叫好又叫座的主因之——帥得一塌糊塗的老闆酒保,瀟灑一笑迷倒千百癡情女。
***
夜半三更,沙穆拖著疲累的身體拉下店前的鐵卷門。
呼,總算是可以收工回家睡大頭覺了。伸了個懶腰,他卸不在店裡不得不展現的紳士風範,十分不雅地打了個大呵欠。
「你這麼早就要關門偷懶了。」
身後一個突兀的聲音充滿了抱怨,伴隨碩大的身形,路燈映射下的影子浮現在鐵門上,有一部分和他的重疊。
「注意你的口氣,巽凱。」他在心裡咒念了一整天的人終於出現,只是挑在他關門的時候來,不如乾脆不要來,省得他看了心煩。「你早不來晚不來,偏偏選這個時候來是什麼意思?」累得像狗的人是他,這個巽凱竟還敢抱怨他這麼早關門。
「我很忙。」這是他唯一的藉口。「我才剛接下黑街不久。」
拉好鐵門,沙穆轉身面對他。「那麼你認為你需要幾年的時間?」要當管理人得有本事才行。其實十三太保的任何一個都能勝任,之所以沒人站出來,是因為他們沒有人想扛下這個無聊的工作。
讓一大群人將希望,唯命是從,不知道打哪兒來的敬意放在他們身上,簡直就像把撒旦放在教堂裡一樣,他們這裡頭沒一個人白癡得想做黑街管理人,背上一大堆本來就不屬於自己的責任。
難得巽凱這個白癡傢伙肯挺身而出,接下這職務,那就由他去吧!畢竟他也的確做得有聲有色。
但是比起上任的管理者凌聖軒——他並非存心比較,只是會想起那號人物的確是再正常也不過的事,與他比起,巽凱實在是生嫩得可以。
唯一能為巽凱的生嫩辯解的大概就是他的年齡了。十八歲的年紀,能讓大半黑街人對他心服倒也算是厲害了。
「如果你有意見,我倒是樂意將管理人的工作交給你。」巽凱怎麼會不知道十二太保沒一個人想接下這重擔,隨口說說只是無聊和他抬槓罷了,不過就算他真的答應,他也無所謂。「我可以隨時在大家面前宣佈退位。」
「少來。」明知道他們對黑街管理人抱著的是什麼心態,他故意這樣說是什麼意思?「巽凱,我好歹也是前輩,你給我注意一下口氣。」這小子,打第一次見面就是一臉蠻橫霸道,那張臉也不曉得打哪兒學來的狂妄,好像全世界的人都是他的手下一樣,凶起火根本不管對方大他幾歲,輩分如何,標準的沒大沒小。
「知道自己是前輩就不要講那種無聊話。」沙穆要是真願意接下他目前的工作,他保證自己絕對沒有第二句話說,而且還會感謝他的「犧牲」,只可惜這事他向來只是說說而已,因為他心知肚明,根本沒人願意接下這種鬼差事!
「有這麼凶悍的後輩真是我的不幸。」沙穆皺著一張臉,簡直快哭出來了。
不過,巽凱不愧是深知他個性的後輩,但這幾年來的相處,要是再摸不透他的性格,那他巽凱這幾年下就白混!
「那是你家的事,少在我面前擺出那種臉。」噁心又虛假的表情要裝給誰看啊!
「真是無情。」這死小子!連假裝同情一下都懶。
「我放棄對一個沒血沒淚的尿小孩再進行教育,你的骨子裡根本就沒有體貼兩個字。」雙手置於腦後,沙穆無可奈何地搖頭。「朽木不可雕也,糞土之牆不可污也。」
「少跟我咬文嚼字。」他書是念得不多,但這兩句話他倒還懂。「你才是朽木糞土。」
沙穆帥氣的吹了聲口哨,轉身面向他。「言歸正傳,你找我鐵定沒好事。」他朝巽凱勾勾食指。「說吧,又有什麼壞事要我去做?」正確來說,應該是他又設了什麼陷阱要他跳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