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博覽 > 言情小說 > 猶大的情人

第15頁 文 / 呂希晨(晨希)

    她不是他口中的天使,她只是披著天使外衣的惡魔!真正的天使是他,是他犧牲一切才讓她擁有這番光潔的皮相。

    「……對不起……對不起……」哽咽的聲音不斷,該自慚形穢的人是她才對,說什麼幫助,說什麼救贖,她才是該被救贖,該被原諒的那一個。

    「你在說」下一秒鐘,他的頸子被摟得死緊,尖刺的鬍渣抵著光潔的頸項肌膚,鄒弄眉主動親近的反應讓他了好久。

    「我的錯,全是我的錯!」埋進他頸間的黑色頭顱不停左右動搖。「對……對不起……全是我的錯……嗚嗚……」

    駱應亭抓開她箝制他的素手,藍眸從呆茫中回過神。「你說這是什麼意思?」

    蒼白的臉畏怯地抬起,琥珀色的晶眸被淚洗得水亮,抽抽鼻子勉強自己無論如何得停止哭泣,好讓自己能把話說明白:「你……你才是天使,我不是。」

    「什麼?」駱應亭往後退了幾步,礙於她緊揪住他衣袖的手讓他不敢退得太開,怕她因此跌落床榻,黯藍的雙眼間過激進的律動。「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

    「你守著我、保護我;而我我卻忘了你。」她指出自己的罪名,多麼罪無可恕的罪名!「你說我是天使、是正義女神,……不,我不是!我沒有羽翼,沒有正義的天秤,就有,也是你給我的拆下自己的羽翼強附在我的背上,艾莎修女說我擁有純淨的靈魂,她哪裡知道我的純淨是用什麼換來的,我不純淨啊!一點也不,我也不是正義女神呀,我本來就沒有資格抓住那衡量是非的天秤,是你……是你讓我」接下來的話,全教駱應亭捂在大掌之後。

    「你……」開口想說些什麼,但面對她的哭訴,他不知道自己又該說些什麼,寂然垂下手,他將裝水的杯子遞給她。「你昏迷太久,喝點水會比較舒服。」

    他的動作卻讓她更加難過,為什麼在她想起所有事情的時候,他反倒不再像之前那樣對她?「不要對我那麼好……求你,我該承受的是你對我的懲罰,而不是現在這個樣子,你這樣我」

    「懲罰?」懲罰她的同時卻也在懲罰你自己。騰青雲的話再度回到他心上,不禁出聲低喃:「是懲罰你?還是懲罰我自己?」語後,是無奈的苦笑,笑自己強裝的謊言一旦被人拆穿就沒辦法再變回原形的無能。

    他的表情讓她痛苦!鄒弄眉錯愕地發現近來胸口這陣梗痛的原因,每當看見他不屬於妖野的另一面她就會有這種痛在胸口炸開。

    「我……」她無言,承受的痛是自己從未經歷過的範疇,身處模糊不清的境界的她又如何對他的問題作出回應。

    除了懺悔,她不知道自己該做些什麼。真的無法為他做些什麼嗎?……這樣的想法在心裡逐漸擴大,如柳樹垂下的柳條在平靜的湖面輕點出漣漪,一點一環,逐漸擴張成一整片。「對不起……我真的對不起……」如訴的硬咽再次陷入他的手掌,蓋住嗚咽的細泣。

    「別說了。」藍色的雙眸清楚地讓她看見埋藏在內心深處的傷痛。他終於恍悟一件事她全部都想起來了。

    原來歐陽的催眠術尚未完成,直到現在他才明白,這場高燒恐怕也是他所指的副作用之一。

    鄒弄眉一個勁兒地搖頭。「不要呀……」她抓下他的手貼在臉頰上,承受她止不住的淚。「為什麼要這樣……明明可以逃的……你可以不理我的……」

    「我做不到。」反抓她的手,包裹在溫熱的手掌心。「我以為我可以做到,但是不,我不想你受傷。」他因為她將有關他的一切全數忘記這一件事感到氣惱,所以張開復仇的爪牙向她報復;但是報復持續不了多久,他以什麼樣的心情將她牢記在心上十三年,到最後,這份心情將他的氣惱徹底擊潰,復仇比不上將她留在他身邊重要。

    剛開始他還信誓旦旦地要將她完全摧毀的。搖搖頭,充滿自嘲的笑容不自覺地揚起,他始終下不了手。

    「但是」

    「過去的事都已經過去」

    「然而傷害永遠無法撫平。」大膽地摸上他的下顎,手掌心頻頻傳來些微的刺痛感。「該入地獄罪海的人是我不是你;該淪為惡鬼不得翻身的人是我不是你;該永遠無法得到救贖的人是我不是你;該」

    「別再說。」再度摀住她的嘴,「很多事,光是自責並沒有用。」

    「那麼告訴我」咳了咳,她接續下面的話:「我該怎麼做才能讓你好過。」

    「你想讓我好過?」他幾乎是驚訝的問出口,她堅決點頭的回應讓他不知該衍生什麼情緒才好。

    「你在同情我?」同情……該死的她還改不了這毛病。他像受了傷似的退開,沒兩步就被一隻細弱的手臂拉住。

    「不,你誤會了!」不是同情,而是……「我欠你的,你說過的,所以……」頓了下,像是宣誓般的開了口:「從現在開始你要我做什麼,我一定答應。」

    欠他的?「你的確欠我很多。」藍眸閃過一道不滿的光芒,卻立時又被複雜的思緒掩蓋,發出精明的眸光。「絕不後悔?」

    「絕不後悔。」

    「一定做到?」

    「一定做到。」習慣性抓緊胸前的十字架,她緩慢說道:「以聖靈、上帝之名發誓。我一定做到。」

    駱應亭皺了眉。「以聖靈上帝之名?」見她點了頭,怒火在心底燎燒。

    「以聖靈、上帝之名。」她以為他需要的是一份毋庸置疑的保證,所以再一次鄭重地表明。

    「那麼,」該死,他要那見不到形影的東西的保證有何用處!先前情動的口吻完全平復,銳眸緊鎖住急欲為她的過去贖罪的鄒弄眉,冷笑微揚起,四周的空氣更形冷冽。「我要你丟掉剛才一直憑藉的聖靈、上帝,我要你丟棄所有的信仰,不去像個耶穌滿腦子地只愛世人、滿腦子地只有修道院和那群小鬼,我要你丟開當修女這個華而不實的夢,我要你拋棄胸前的這個十字架;我要你愛我,只愛我,即使我身在地獄隨受煉火,你也會一同跳進來陪我。」藍眼瞇起不樣的目光,他不知道自己是什麼表情,但從她的表情看來,他非常不滿意她現在的表現。

    「做得到嗎?只愛我一個,沒有別人,沒有修道院、沒有孤兒,只有我駱應亭,只看我、只關心我你做得到嗎?」是個二選一的選擇,他知道自己下的賭注有多大,程度上他尚未掌握到分寸,直接而且強人所難,這一點他不是不明白。

    所以,他得拿她的良心和她的信仰對峙,是他贏,還是耶和華勝,就只等她的回應。

    鄒弄眉瞬間無法呼吸,緊揪著胸口的痛讓她無法換氣,二選一的抉擇要她決定?這種選擇題……她……

    兩人僵持了許久,久到她差點因為忘記呼吸而險些窒息。

    答案就在這遲疑的時刻被決定了。

    「孩子,你會這麼快就回來實在讓我驚訝。」艾莎修女拉著鄒弄眉的手坐進她辦公室內的籐椅。「不說得忙上一、兩個月嗎?才幾個禮拜,駱牧師教會裡的孩子都安頓好了是嗎?」

    「嗯……是、是的。」無精打采的落寞模樣見到艾莎修女也只是勉強自己笑了下,「一切都好了。」

    「那駱牧師人呢?他送你回來的吧?」

    「是的,但他……走了、回去了,再也見不著了……」

    弄眉怪怪的。艾莎修女收起和善的笑,擔心地拍了拍她的手。「孩子,有什麼心事困擾著你,告訴院長,如果院長能幫忙的話絕對會幫你。」

    「他……我對不起您,院長!我……我……」她要怎麼開口告訴這位將她從小照顧到大的慈愛長輩有關她的罪孽,她該如何開口表明自己的自私傷害他有多重?她要如何告訴她其實她一點也不純淨?要如何開口才能讓自己明明白白地讓她知道她卑鄙地將自己身上罪惡的十字架轉嫁到他身上?在他開口對她要求的時候她選擇了沉默……

    「乖孩子、乖孩子」艾莎修女將她摟緊,一下一下輕拍她的背脊。「是誰讓你難過成這樣,是他嗎?」當初不祥的預感真靈驗了?

    「不……是我,是我讓他難過……是我的錯……」悲傷的情緒說什麼也無法克制,淚像無法停止似的,盡數傾瀉在艾莎修女嫻靜溫柔的懷抱。

    她好過分……傷了他之後像個被害者躲在別人的羽翼之下逃避現實,任他一個人吞進那份痛楚,不是他傷了她,而是她傷他!

    「怎麼回事?」艾莎修女再次問道,不曾因為她止不住的啜泣而有不滿的情緒。「告訴院長,為什麼哭的這麼難過?」這孩子從來沒有這麼難過的時候,平靜如湖水般的清澄靈魂始終有一處於自己的純淨柔光包圍著,一趟離開再回來後,她發現這孩子身上光芒變的不一樣了,暗淡太多,周圍又隱隱約約夾雜著黑暗浮動的絲線繚繞,這是怎麼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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