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頁 文 / 呂希晨(晨希)
「抓到人沒有?」巽凱和滕青雲一起往爆炸處衝去的同時,邊問跟在後頭的小高。
「沒有。」
「有沒有受傷?」這才是滕青雲最關心的問題。
「阿猴和阿賓傷得很重,其他人還好,還走得動!」
滕青雲拍拍巽凱的手臂,眼神交會了下,立刻在他們正經過的轉角彎道轉了進去,那是急症室的方向。
巽凱會意,外頭的事務就交由他處理。
等滕青雲進急症室後,他見到林以梅早在裡頭做好一切必要的急救措施,焦急的心莫名定了下來,開始著手縫合傷口。
黑街的夥伴朋友,每一個都是他的責任,讓他們活著是他的責任,一直都是。
第十章
因為爆炸事件,整個醫院上上下下人心浮動,還有不少病人因為怕受牽連,紛紛要求出院,滕青雲也沒有意見,讓可以出院的人出院,不可以出院的則轉住他推薦的其他醫院。
「很抱歉。」林以梅將手裡其中一杯咖啡遞給他。「我又給你惹麻煩。」
「嗯。」滕青雲接過咖啡,他已經連續兩天駐守在醫院,只希望別再有爆炸事件發生,否則接二連三讓黑街的人受傷,他的心理負擔很大。
「你還是不要動手術,把李芙送到別家醫院去比較好。我可以跟著她轉往別家醫院,這麼一來你就可以——」
「不。」滕青雲啜了口咖啡,搖頭。「我決定的事就不會更改。」
既然有人敢跟他翻臉,他絕不可能就此善罷甘休,那個人既然傷了他的夥伴,就別想逃出他手中!
「但是你這樣下去,整間醫院就會因為一個李芙而毀掉,你情願這樣嗎?」她不知道他也會意氣用事,現在只想勸醒他,李芙的身體需要的不是執刀高明的外科醫生,而是她這個麻醉師。
「你不會懂。」她不會懂的,她怎麼懂他眼見夥伴無辜因她受害的心情?現在李芙的病情怎樣,早不在他關心的範圍內,他現在只想抓到那個放置炸藥的人,一刀一刀解剖他,活生生地解剖他!
「我——」
「你勸不動他的,小姐。」這句話是駱應亭說的,這女人就是讓他們無慾無念十來年的青雲到最後才破功的女人嗎?滕青雲的口味還真是奇怪。「要是勸得動他,他就不叫滕青雲了。」
「你是他的朋友,難道要眼睜睜看著這家醫院倒閉?」
「倒閉是不會啦!只不過暫時沒那麼生意興隆而已,有什麼好緊張的。」巽凱搭上滕青雲的肩膀,望向林以梅。「像你這樣的平民百姓,怎麼可能瞭解我們這種人的想法?」他和滕青雲一樣,絕不放過讓黑街人受傷的傢伙,有仇報仇——這原則他們奉行得比誰都徹底。
「什麼叫平民百姓?什麼又叫作你們這種人?」她不明白。「你難道希望看到自己的朋友身陷險境而不勸他?」
「喂喂!」巽凱瞄向身邊的滕青雲。「你沒告訴她你的特殊背景?」他以為他們兩個早熟爛了,聽應亭那大嘴巴說他都愛她四、五年了。
滕青雲別開臉,沉默以對。
「你們到底在打什麼啞謎?」她也是當事人之一,不是嗎?那為什麼所有的一切他們都吝嗇讓她知道?「滕青雲,救李芙不是你一個人的責任,我也有份!」
「沒錯啊,不過抓兇手這件事沒你的份吧,小姐?」巽凱雞婆的插嘴。「所以你還是乖乖地去照顧那個小娃兒,別管爆炸威脅這檔事,這種事對你這小老百姓來說太不像現實生活,你會被嚇死。」
「你——」面對巽凱那像是警告又像是威脅的表情,林以梅一時間答不上話來。
「他說得對,你沒資格過問。」滕青雲在這時突然搭上話。「事情因你而起,你只要做好自己該做的事就行,不要增加麻煩。」
「你……」她的氣勢轉弱,他說的話再一次刺中她的痛。事情由她而起——他說得沒錯,是她硬要救李芙的……
她一臉的悲苦滕青雲不是沒有看見,但是這只不過是她一時間的情緒而已,等事情結束後,她又會回復以前那張沒有表情的臉孔,幾乎每一次都是這樣,她早習慣將所有表情藏在面具之下,所以他不得不無情,為了挽回自己先前失去的顏面和尊嚴。「出去。」她再留在這兒只會讓他難過。
林以梅看了他一眼,沒說什麼就離開。
「喂,你這樣做好嗎?」那個女人看起來很可憐。「她是個女人哩。」
「那又怎樣。」滕青雲背過身,讓巽凱看不見自己的表情。「她咎由自取。」
「是嗎?」巽凱皺了眉。「你確定是她咎由自取,不是你在懲罰她?」
老實說,他挺懷疑的,因為來這裡兩天了,他看到總是青雲拿話砸她,每次都讓她擔心的表情轉成傷心,之前他還挺懷疑駱應亭是否說錯了,青雲根本不是愛她而是恨她。
滕青雲沒有再多說話,只是盯著窗口發愣,窗下有道細瘦的身影踉踉蹌蹌晃動著。很熟悉,卻也很陌生。
***
「阿姨,為什麼我要提早開刀?」小李芙拉著林以梅的小指頭晃動,一臉不解地望著。「不是說好星期二的嗎?為什麼要早一天?」
「你不要早一天嗎?」林以梅低頭反問。「你不是想早一點去學校上課?」
「是啊,可早一天我會怕。」
「沒什麼好怕的。」她拍拍小李芙的頭,臉上的表情沒有笑容,但也沒有以往的無動於衷,只是平平淡淡的。「手術不會失敗,你會好起來。」
「可是——」看著被推動的床離手術室愈來愈近,小李芙的心跳也就愈來愈快。
「不用擔心。」林以梅打從一早就陪在她身邊,為的就是穩定她的情緒,在進行麻醉的時侯也方便她測試觀察。
病床被推到手術室門前,李傑夫婦正在那兒等著。
「爸爸、媽媽!」小李芙興高采烈地叫著,臉上的表情隨著愈接近手術而雀躍不已。
林以梅退了幾步,好讓他們在手術前說說話。
天倫之樂呵,她沒有什麼感覺的看李傑左擁妻子、右抱女兒笑談著,以為一直存在自己身上的仇恨,老實說——壓根兒沒有,時間真的是很多事情的療傷劑,日子久了傷痛不再,很多怨啊恨的,早就隨著時間過去,輕揚唇角,她不知道原來自己也有原諒他的一天。
「謝謝你肯救我女兒。」李芙的母親,亦即李傑的妻子,忽然走到她面前伸出右手。「真的謝謝你。」
林以梅回握她的手。「不客氣。」看了眼李傑,他的表情告訴她,他並沒有把他們兩人的舊故事說出來。她淡笑了下,不說也好,免得大家尷尬。
「我和我先生會賠償貴院所有損失,一定會的。」
「這件事你們應該和院長談而不是我。」她無權作主。「我只是個麻醉醫生。」說完,她率先進入手術室。
一番必要的消毒過程之後,林以梅穿好綠衣步入手術室,滕青雲正如往常一般早在裡頭等著。
「護士呢?」她看了看,手術室內除了她和他之外再無他人。
「走了。」滕青雲整理工具台上的手術刀和縫合等工具。「我要他們離開,等一下你做完麻醉工作後也離開。」巽凱不知道來不來得及揪出放炸藥的兇手,在這情況下,只有把醫院所有人員驅散才能避免無辜的傷亡。
「你怕巽凱來不及抓到兇手,所以叫所有人離開,打算自己進行手術。」這答案幾乎是肯定的,因為他並未否認;而且就算他否認她也不會信,因為這幾年來的相處,即使私人關係並未如公事上的具有默契,她也知道他的性情為何。
就在這時,李芙被一名護士推進手術室。
滕青雲示意護士小姐將李芙小小的身子抱上手術台後便說:「離開,愈遠愈好。」
「是的,院長。」護士點頭,乖乖的聽命離開。
「滕青雲——」
「做你自己該做的事。」口罩遮住他下半張臉,但眼神仍能將他強烈的作風顯露無遺。
林以梅被這雙眼給說服了,拿出她研究多年的成果——以針灸代替麻醉藥劑的使用,因為成功率不高,所以對一般能接受藥物麻醉的患者,她是不用這種方法的,但今天李芙只有使用這種方法才能進行麻醉,所以她也只能小心翼翼的進行這項工作,這是個賭注,賭她的技術和李芙的生命。
她一面看著掃瞄儀器,一面專注於李芙身體昏穴及麻穴上的銀針,終於,在掃瞄儀器上的數值達到一般深度麻醉的指數後,她替李芙戴上氧氣罩。
「離開。」
「不。」她推著手術工具台到他身旁。「她不只是你的責任,也是我的。」
「這裡也許會爆炸。」如果巽凱真的無法阻止悲劇發生的話。「你會死在這裡。」
「有你在。」她口罩下的笑容,想必他看不見,但她真的笑了。「你在賭醫院會不會爆炸,而我在賭救不救得活她。」他們都在賭,也都必須下賭注——他們的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