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頁 文 / 呂希晨(晨希)
「在我十八歲那年,您的勾魂問世,對毒品組織造成不小的衝擊,我也不知道他們打哪來的資料,知道有我這個無足輕重的人,竟從格拉斯強擄我到意大利逼我研究勾魂的成分,兩年後,我依照您的勾魂配置完全相反、卻更容易上癮的毒品香水,帶頭銷售的毒品組織負責人以我的名字為香水取名,之後因為某個事件的緣故,潼恩被雇來殺我,但她沒有出手,反而還救了我,帶我逃離那裡,這五年來她保護我、照顧我,也一直帶著我逃避他們的追捕。」
「五年的追捕?」南宮適敏銳地抓住疑點。「既然『陰奪魂』已經完成,他們何必再花五年的時間追捕你?」
「因為我逃離時將奪魂的成分與製造方法銷毀,連帶地也拿走碩果僅存的勾魂,沒有這些,他們只剩我那兩年被迫製造出的毒品,所以奪魂的問世只有短短兩年的時間,很快地便在黑道組織聯手制衡下消失無蹤,只是毒品市場並沒有那麼簡單就能消滅,那個人的勢力並沒有減少,就連對我……」發現差點說出自己連潼恩都隱瞞不告知的另一件事實,陰奪魂住了口。
「對你的什麼?」在她的話中,南宮適聽出一些些弦外之音,立刻詢問。
「沒什麼。」她搖頭表示沒什麼。「總之,除非我不在人世,否則這樣的情形會一而再、再而三不停重複發生。」對於這樣的糾纏她感到十分疲倦,卻找不到方法解脫,她甚至動過一死了之的念頭,但沒有勇氣尋死的她最後還是畏懼一個了孤獨的死亡,放棄唯一能解脫的方法。「潼恩帶著我逃了好久,換了許多地方,我以為到了美國就不用再躲躲藏藏了,卻沒想到他們會追到這兒來,連累了您,我真的是非常抱歉。」
「道歉的話不用重複這麼多次,我只問你一句話,你可曾後悔自己做過的事?」
完全沒有一絲遲疑陰奪魂給他的回應是搖頭。「我不認為那是我的錯,為了生存,我必須這麼做。」求生存是人類最原始的本能,她自然也不能例外,潼恩為了生存而殺人,她為了生存而製造毒口戕害無辜的人——站在社會道義上一定會被抨擊,但站在個人立場上,她們只是單純地為了活下去,不為別的。「在生存與否都未能確定的時候,要我顧及那些所謂的道德太強人所難,我做不了。」她寧可為了生存化身為惡魔。
「好。」南宮適拿著空的茶壺走近放進乾燥花草的桌台更換新的茶葉,「就因為你這個答案,我會幫你到底。」
「南宮先生?」這個答案?陰奪魂疑惑了。為什麼他要這麼做?
「所以你別再跟我說『對不起』這三個字了。」注入新的熱水南宮適回到原位坐定,整齊束在腦後的長髮因為他的旋身而甩落在胸前。「是我自願的。」
「但我不明白您為什麼要這麼做。」如果是為了得到奪魂……「如果您是為了取得奪魂,只要您一句話,我會立刻將我身上僅有的奪魂送您,算是感謝您今晚出手救我,您不必為了這個小東西將自己往危險裡帶。」說著,她低頭轉開腰間的皮扣,皮扣的表面立刻開了個口,露出裡頭暗裝有約五毫升淡紫色液體的水晶瓶。
她取出放桌上。「送您,這是我的謝禮。」
南宮適伸手拿起散發淡紫光芒的水晶瓶在眼前轉動觀看,「這就是奪魂嗎……」這樣淡雅的色澤卻有比他的勾魂更懾人的毒性,能讓人立刻上癮的新式毒品,真是百聞不如一見。
只可惜,他要的不是這個奪魂,「我意不在此。」他將瓶子放回桌上,「你拿回去。」
「如果不是為了它,您又何必——」欲出口的話被南宮適示意停止的手勢打斷了,陰奪魂平靜的表情下有著不解的迷惑。
「來日方長,總有一天你會知道我要的是什麼。」
「咦?」
「回房間休息,你應該也累了。」他語氣裡的溫柔明顯得讓她無法忽視。
也正因這無法忽視,心思細密、纖細的她才恍然他為何忽然改變對她的態度,只是……會嗎?他……
「在想什麼?」
「沒什麼。」她搖頭,順道甩去腦中所想的事,站起身準備進房。「我還是要謝謝您今晚所做的一切,奪魂還是送您吧,就當是見面禮,請您收下。」
南宮適點點頭表示接受,坐在客廳目送她進房。
轉身背對他的陰奪魂在心裡盤算自己該何時離開、怎麼離開,還有今後要往哪裡去等等問題。
她不能再連累任何人,就算南宮適真有能力解決她的困境也一樣,想要擺脫那個人的追捕不能不付出代價,她擔心這代價會是南宮適的命,這會讓她一輩子也還不起,再者,不是她自戀,天生的這副皮相已為她帶來許多男人投注的驚艷目光,她也早習慣了,而南宮適看到她竟沒有一絲驚艷表情時她不由有些詫異。
只是到頭來,他還是對自己有了興趣,她不知道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之前他們相處的情形是那麼的僵化,他還一副希望她早點離開的模樣,什麼時候開始有了變化她也不知道。
她唯一知道的是這樣的變化會害了他,她必須趕快離開以免再有人因她而……
說到底,她還是個不祥的女人……總是帶給身邊的人危機,這樣的情況到底什麼時候才能結束呢?
關上房門,她才允許自己發出內心深處的歎息。
什麼時候她的命運才能轉逆為順?她真的不知道。
不……放開我……別再來找我——
我愛你,你是我的……一輩子都是我的……
不!你不是……你只是想利用我……放開我……我求你放了我……
你是我的!永遠都是我的!任何想碰你的男人都該死!都該死!我不會讓他們有機會碰你一根寒毛,永遠不會!
你瘋了!放開了!你這瘋子!放開我啊……
休想!這一輩子,無論你逃到哪裡,就算是天涯海角我也會找到你!
不……
你一輩子都屬於我,一輩子!
不——
「奪魂!奪魂!」緊張的呼喚一聲又一聲,傳達叫喚者的擔心與憂慮,只盼能讓名字的主人自夢囈中轉醒。
「不!我不是……放開我——卡特!求你放了我!放開——」
「奪魂!」南宮適用力晃動握緊她雙臂的手,使力搖動她因惡夢汗濕的身子,頻頻叫著她的名:「奪魂!」
「不——」盈淚的美眸終於在一聲尖呼中睜開,含著淚水的雙眼只能模糊地看著眼前的人「南宮先生……」這裡是……
「你做惡夢了。」擔憂的雙眼來回巡視著蒼白絕美的容顏,推動從容不迫的面具,他眼前的陰奪魂只剩下脆弱的空殼,這就是她之所以能將面具戴得完美無缺的原因嗎?因為必須這麼做才不至於讓脆弱外露。
「我……」她夢見了,又夢見了——她又夢見那人了……
「沒事吧?」他問著,內心卻被疑問痛擊——她口中喊的卡特是誰?為什麼她會夢見他?
「我……對不起……」頻頻顫抖的身子透著寒意,害怕與恐懼就像老朋友似的重新找上她,企圖拉出糾纏混亂的過去,讓被惡夢驚嚇得暫時失去理智的她來不及回復只求有個溫暖的地方能讓她安心,哪怕只一點點也好……只要有個溫暖的地方……
「奪魂?」南宮適垂首困著突然環住自己腰間並緊緊倚偎的脆弱人兒,發著抖的瘦弱身子像將沉入大海的溺水者般,無助地抓住似化身為浮木的他。
「不要……我不要……我怕……我怕……」神智渙散陰奪魂語無倫次地喃喃自語,失神的眸子頻頻掉淚,怎麼也止不住,一下子便濕了南宮適的衣襟。「一個人……我怕……怕他……找我……我怕……」
南宮適小心翼翼地繞過她的背抱住她,輕聲安慰:「不怕!」是那個叫卡特的男人嗎?讓她怕成這個樣子的男人到底是何方神聖?「不怕了,我會在這裡陪你、保護你,別怕、別怕。」在擔憂與掛心後頭,緊跟而來擾亂他的是從未有過卻因她而萌生的罪惡感——
是他製造的勾魂讓她失去自由長達三年,這三年來她到底過著怎麼樣的生活,當時她並沒有告訴他,而他也不以為意,但是現在她這模樣——那三年她到底是怎麼過的他不用問也知道,如果過得好她今天就不會做惡夢,一想到這時心下的罪惡感就愈發沉重,如果不是他,她應該是個再普通不過的調香師,如果不是他,她不會製造奪魂,從此踏進黑暗世界才對,如果不是他……
「是我害了你。」終於,他承認自己的罪行,接受她對自己的恨意。「是我害了你。」他竟然還笑她的恨不公平且愚蠢,其實誰才是真正不公平又愚蠢的人——是他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