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頁 文 / 呂希晨(晨希)
「小子,你可別告訴我老人家說你對知秋沒有意思。」
「我的確對她有好感,但以我的身份背景和性格——放棄對我和她兩人都好。」
「你離開黑街來到巴黎就代表你已經捨棄黑街背景;其他的,我相信不成問題。」
「宿老——」狐狸眼垂了又抬,雲淡風輕的笑容淨失,一臉嚴肅。「除非我死,否則黑街永遠是我出生的地方,擁有黑街的背景是我引以為傲的身份,您老的孫女……望您海涵,她尚不值得我捨棄黑街。」
宿千峰的老臉沉了下來。「你的意思是我孫女配不上你?」
「您知道的,是我配不上令孫女。」軒轅彌重展笑顏以對。「何況將她一生封鎖在安全的象牙塔內不是件好事,要靠您老挑選的人繼承千峰照顧宿小姐,不如讓她成為千峰集團的接班人。」
「你也這麼想嗎?」蒼皺的老手來回緩慢撫過下巴思忖。
「您老也這麼打算吧,否則不會硬要我暫離台灣來巴黎。」
「但是——」灰白的雙眉微抬,企業界強人此刻也不過只是一名疼惜孫女的佝僂老叟。「她已經在安全的象牙塔裡待了二十年,現在要她接觸商場的爾虞我詐未免殘酷,如果可以我真的希望你能接下我的一切照顧她。」談到這裡,宿千峰有點後悔過去太寵溺她,造成她今天的驕縱任性。
「我能保護她,但不是以丈夫的身份,您剛也看到,她討厭我討厭得緊,不可能喜歡我,為了報答您當年的救命之恩,我想適時運用黑街的力量幕後保護她,這是我唯一能承諾您的事,除此之外,其他就請別強人所難。」他明白告訴宿千峰自己所能做的極限。
「你知道要讓一個女人成為集團主腦她必須付出什麼代價嗎?」宿千峰突然脫口問及,神色凝重。
「宿小姐需要的是能力。」
老人微搖頭,否定他年輕人所想的結論。「是傷害。她從未受過傷,一直是高高在上的宿家千金,要她接下重擔必須讓她受傷。而其中最有效卻也是風險最大的是什麼你知道嗎?」
「宿老,您該不會——」
「我本來是想如果能說服你繼承千峰、我這套計劃就用不上,既然你不肯答應,那麼我只好卑鄙地拿當年的救命之恩強迫你這麼做。」
聰明如他,怎猜不出老人家的心思,但是——「您這麼做不是毀了她就是讓她變成憎情厭愛的女人,您願意她變成那樣的人?」
「一切取決在你。」說他卑鄙也好,老奸巨猾也罷,他年歲已高,能活在人世的日子已經不長,只希望他的寶貝孫女能幸福過一輩子。「你可以選擇留下來繼承我的一切,也可以照我計劃行事讓知秋蛻變。」
「我不認為那是蛻變。」圓亮的狐狸眼蒙上一層深沉的惱怒。面對成精的老狐狸,他感到空前棘手,早知如此他就不該應邀前來。
「狐狸,這一切就看你怎麼打算了,知秋未來的方向就交給你決定。」
女強人或是象牙塔內不知世事的蠻橫公主——要變成誰,將在他軒轅彌一念之間定型。
「您一開始就是『騙』我來而非『邀』我來。」他終於明白老人家的動機,只可惜為時已晚。
「要怪只能怪你道行不夠啊,小狐狸。」
軒轅彌沒反駁,因為這真的只能怪他道行不夠。
「你的答覆?」宿千峰可沒因此放過他。他見過的年輕一輩中,就算是多少名門之後也比不上眼前這個機巧多詐卻責任感特重的年輕人,選中他也是因為這一點,可以的話,他希望自己的孫女婿是他,只要他肯丟開黑街的一切。
「再讓我想一想。」軒轅彌只能給他這個答案。「我需要時間好好想一想。」
「不急,你可以慢慢想。」宿千峰理解他心裡必有一番不小的掙扎,也不強求立刻要得到答案。
但是,老天最終還是故意跟他們開了個大玩笑,時勢的齒輪運轉並不如他們所想像的穩當,意外的脫軌打亂他們理好的心緒,將命運中的兩人拉進糾葛的軌道。
當發現時——為時已晚。
銀狐系列的保時捷跑車尚未停穩,宿知秋即迅速開門跳下車,危險的動作教人不禁打冷顫,萬一傷到她哪裡,恐怕在法國享有盛名的千峰集團不會放過傷了他們總裁寶貝孫女的人。
「你給我滾,如果不想我爺爺將你們迪凡公司鬥垮,你就永遠別出現在我面前!」
「知秋,我只是一時情難自己才吻你,何必生這麼大的氣,更何況我們是男女朋友,我吻你是表示我愛你,你怎麼反倒生氣說要分手呢?」迪凡的小開是道道地地的法國人,天性浪漫到幾乎無藥可救的地步,他始終不明白美麗的東方小姐為何紅顏大怒。「知秋,我不懂你在生什麼氣,但是原諒我好嗎?算是我的錯,我向你道歉,原諒我好嗎?」
「你休想!」強吻她還要她原諒他?這是什麼道理!「我和你根本不是什麼男女朋友,你給我滾,滾得愈遠愈好,否則我要你吃不完兜著走,滾!」
好歹他也是傢俱規模的公司未來接班人,受此晦氣忍耐至此也到了個程度,當下也厲言相向。
「宿知秋!我是看在你爺爺的份上才百般容忍,你以為你自己多尊貴?如果不是千峰集團在你後頭給你當靠山,就算你再怎麼千嬌百媚我也不會拿一張熱臉來貼你的冷屁股——算你絕!警告你,你最好別以為法國的男人好欺負,總有一天你會嘗到被傷害的滋味,就像你傷我、傷之前那些男人一樣!」
「你敢詛咒我!」鳳眼大瞠,不敢相信這還是先前纏著她噓寒問暖、自詡溫柔體貼的法國男人,好個表裡不一的大混蛋!「回去叫你爸爸等著,千峰集團不會放過你迪凡這家小公司的,你等著!」
「你這個蠻不講理的女人!」一聲喝下,棕髮的法國男子巨靈掌由半空直下揮向宿知秋氣紅的臉頰。
宿知秋呆到連閃躲都沒想,本能地緊閉雙眼以為這樣就能逃過一劫。
想像中的痛並沒有發生,卻傳來粗聲拉高的痛呼。
「啊……啊……」
「會痛嗎?」平平穩穩的男中音帶笑詢問痛得臉都揪成一團的法國男人。「我以為法國男人是不打女人的,看來我高估你們的浪漫天性。」
「你……痛!痛……」手腕被反轉幾乎快一圈的小開痛得冷汗直冒,還是挺有骨氣地吼迫:「遇上這種蠻不講理……只會拿靠山壓迫人的女人痛……誰、誰都會想打……啊……」
「話雖如此,男人還是不該打女人。」軒轅彌再使力扳了掌間手腕一記,聽到一聲更高音的哀號。「這算是一點小教訓,本來想折斷你腕骨,但是念及你還得開車就算了。」
「你……可惡的傢伙!報、報上名來。」撫著發疼的手腕,他粗聲質問對方名諱。
「軒轅彌。對你們來說是個無名小卒,就算要找也是挺難的事,勸你還是別費心。」自信的笑從容掛在臉上,直到對方揚車遠去還是不變。
「還好我在院子裡,要不然這一巴掌你就挨定了。」話出口的同時,視線回到離自己最近的人身上,自信的笑立刻化成調侃。「踢到鐵板了呵,小鬼。」他伸手摸上她發頂輕拍。
「我不是小鬼!」宿知秋使力揮開他的手,連退好幾步。
好丟臉!剛才的事全教他看得一清二楚。丟臉死了!所謂惱羞成怒也不過如此,紅著臉的她直想找個地洞躲進去不見他。
「連聲謝都不會說嗎?」真沒禮貌啊。軒轅彌搖首晃腦,連聲嘖嘖,「別人幫你,你就該向對方道謝,難道這點常識你都不知道?」
「是你自己多事要插手,我為什麼要跟你道謝!」
軒轅彌側首思忖,一會兒也點頭。「說得也是。」話完,他轉身進鐵柵門一側敞開的小門。
走到一半,他突然回首。「對了,提醒你,下回挑男朋友眼睛要放亮一點,我可沒那個美國時間一天到晚救你脫離魔掌。」
「軒轅彌!」為什麼他老愛用話激她、笑她!他就不能對她好一點嗎?真可惡!
「挺有朝氣的聲音嘛。」呵呵的笑聲像故意取笑她的尖聲呼叫,在空氣中迴盪。「我還以為你會被方纔那一掌嚇壞,看來你的膽子倒挺大的,很好、很好。」他放心地自顧自點頭說話邊走進門,徒留門外的宿知秋呆在原地,被他的話弄得迷迷糊糊。
他是什麼意思?站在原地的宿知秋百思不解。
他的話很刺人這是事實,但是當她冷靜下來仔細深恩時卻發覺到他言語背後的體貼。
他出來幫她是多事,但如果不是他,她恐怕真的得挨上一掌;之後又立刻嘲笑她把她氣得七竅生煙這也是事實,可是——剛剛那一掌她真的好怕會落在自己身上,怕得直發抖,但被他一氣之後又什麼事都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