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頁 文 / 呂希晨(晨希)
「可以放我走了嗎?」「她問。「你要的已經得到了,我還有其他事要辦,沒時間跟你瞎耗。
「不、你不知道我要的是什麼。」該死!她一定這麼拒他於千里之外嗎?「我要的不是你的人,而是你的心!你懂嗎?不管是恨我的心也好、愛我的心也好,我只要你的心!潼恩收回複雜金眸的焦距,無神地投注在他臉上,那張冷漠的面具碎了,眼前的他又是那個情緒易動的柏仲——這樣的他,她就有能力對付了。拿起地方才丟在一旁的匕首遞到他眼前,她無言地表達某種涵義。
柏仲瞪著閃動銀光的匕首,只覺怒氣直往上衝,他知道現在只有她能激起自己的一切情緒,但他萬萬想不到每每被激起的都是怒氣。
他揚言要她的心,她則拿匕首要他剖開她拿她的心!
「這是你潼恩即興的幽默感嗎?」他冷冷問道,抽出匕首往牆角一丟。「恕我無法接受。」
「我跟你沒有任何瓜葛,再糾纏下去只會增加彼此的麻煩。」她決定功之以理,雖然她從不曾對任何人說理,那是因為她從不浪費時間說話,一槍解決,快速又有效率。
然而現下情勢比人強,她並非不識時務「你和我沒有任何關係,」
「你方才揚言恨不得殺了我。」他冷笑,不得不以這種表情回應她的無情,「難道又變卦了?」
「你放了我,我不殺你,這是交換條件。」
「我不放你,你一樣沒能力殺我,」
「時間早晚罷了。」她如是對應道。
「你一定要我說穿才甘願承認一切嗎?」他忍不住歎息,為什麼她不肯面對自己也面對他?真的有這麼難嗎?「一年多前你是怎麼睡在我懷裡的記得嗎?你離開前又是怎麼說的你忘了嗎?」
「你……」面無表情的臉終於有了變化,慘白得彷彿將死之人。「你……醒著?」
「我醒著。」他點頭。「我怕你會不告而別,所以一直釀著,但是我沒有勇氣要求你留下。」他那時只顧著沉溺在自己要遺忘的背叛一事,壓根不認為自己有資格留住她,所以只能選擇默然任她離開。
既然醒著為什麼不留我?一聲疑問幾乎要從她口中衝出,卻在理智當頭緊急煞車選擇吞回喉間。
「你依戀我的體溫緊貼著我,你說你無法同時容納愛與恨、承受不了矛盾交集的痛苦,所以你要走——這些話你不會忘了吧?」
「我……沒說過。」她否認,另一方面卻矛盾著因為他的知情與被揭穿而感到一陣輕鬆莫名。
「你騙不了自己也騙不了我」將她拉向自己讓她的背完全貼在胸口,熱氣在她耳邊圍繞。「當時我以為放你走是再正確也不過的事,因為我已經讓你痛苦十多年.沒資格要你丟棄對我的恨接受我但事實證明,我們兩個分開情況並未好轉,你將我的一切帶走,也將你自己遺落在我手上,你不能否認這件事;潼恩,除了恨我,你仍然愛我。」
她無話可說,事實就是事實,再怎麼辯解也沒有用,有一點他說中了——她的確不擅長說謊。
「重新來過好嗎?」他終於提出要求。
重新來過……「你要我如何重新來過?」她的人生早與黑暗融合成為一體,而他卻是試圖褪去黑暗投向光明的個體。「不,這不可能。」
「沒有什麼不可能!」她介意什麼?她掛懷什麼?
「你難道不想丟開讓你我都痛苦的回憶?不想找回自己的生活?你難道甘心一輩子就在過去累積的恨意中度過,直到老死?」
「我不想,我不甘心!」她大吼,金瞳充斥狂亂近乎歇斯底里的混亂。「但我又能如何?」她朝他伸出裹上繃帶的雙手,攤開手掌。「我的手都是血,都是鮮紅的血,你看到沒有?每一滴血都是一條命,我不是普通的女人,我是死神你知道嗎?就算知道什麼叫愛、什麼叫恨我還是死神,我脫離不了血腥味的世界。就算我明明知道自己厭惡血腥的世界我也無法脫離。你知不知道我為什麼執著於殺手這行業?你知不知道為什麼!」
柏仲小心翼翼握住她狂亂揮舞的手臂,待她稍微平靜後緩緩搖頭,一顆心被她顯露的痛苦狠狠撕裂了。
他的心……因為她而痛,好痛、好痛……
「因為我喜歡殺人、我習慣殺人。」發狂似的吼叫宣洩著她沉重的情緒。「你懂嗎?我喜歡殺人,喜歡子彈穿過人體的聲音、瀕臨死亡的恐懼——我無法克制獵殺的興趣,你明白嗎?我無法……」未完的話,被扳過身按進他懷裡成了咕味。
「我沒有要你克制任何事。」
「你要的是女人。」正常的女人。
她的外表是女人,但試問這世上有哪個女人會以殺人為樂?
「我說過世上除了我這個傻子以外沒有人會去愛上一個死神——你為什麼不把我的話真正聽進去?潼恩我曾幾何時說過我愛的是一個女人?」
潼恩愣了愣。他……的確從一開始就是帶著自嘲航語氣笑自己愛上死神,從沒說過愛上個女人,但她從未深思過這句話的意義。
「我不在乎。」他決定挑明說,不再留任何疑問給她,他發現她並不適合思考。「只要你願意留在我身邊,恨我也好、愛我也好:是死神也好、是女人也好。我都不在乎。」
我不太平……一句話,又深又重地打入她心坎。她恨他的食言害她不得不成為一名死神,卻在恨的當頭又不自覺愛上他——在這矛盾下她所期待的是什麼?是一夜過後兩人就此不再有交集,還是他的一句不在乎任何事,只要她能留在他身邊?
「潼恩?」她一逞沉默不語代表了什麼,柏仲忑忑不安地揣測她的反應,直到感覺光裸的胸口沾上一滴濕意,他趕緊握住她雙肩推離自己。「潼恩」
抬高她的臉才發現晶瑩的淚珠落了滿腮,他用雙手拇指一顆顆接下,最後雙掌托起她的臉,任她將淚落在掌中。
「潼恩?」
「你好狠……」故意的……他絕對是故意這麼做的……明明說好要放了她,卻在一年後的今天揚言,無論如何就算兩人都會痛苦也要強將她留下,這些話為什麼不早點告訴她,為什麼要她獨自生活了一年多才告訴她
「你害我這一生脫離不了血腥味,害我只能緊守一股恨意支持自己繼續活下去,害我一個人看著自己的身體因為懷孕逐漸變化,害我被迫接受十幾年的殺人訓練,現在你又害我……」「對不起!」他抱住她,緊緊將她鎖縮在胸口,溫暖的唇抵在她發項拚命道歉:「對不起、對不起……」
「為什麼忘了我……為什麼不回去救我……為什麼……」她終於將內心封鎖多年的疑惑吶喊出口。
「不是故意的。」他壓低頭,下巴置於她纖細的肩膀。「我的背信並非故意,在被賣到台灣的第四年,我因為一場黑道搶奪地盤的火拚導致頭部受傷失去記憶,記不起自己是誰、也記不得曾允諾要回去救你的事,潼恩,我不是故意忘了你,我……根本無從記憶起。」
若是這樣……她的恨是不是弄錯對象了?一顆疑問的種子在潼恩心中栽下。
「讓我們忘了那些事情好嗎?」他懇求道,雙臂加重力道將她箍緊。「不是為了逃避現實才刻意忘記過去種種,而是為了能讓我們一起活下去;我想不起來在人口販子手上時和你相互依靠的事情,但請不要因此扼殺我保護你的權利,我不知道當時是怎麼承諾你的,但是我發誓今後會用我的生命保護你,不離不棄,只要你點頭答應我不再離開,和我在一起。」
「我仍然是黑暗世界的殺手你也不在乎?」
「你想置身黑暗,我陪你;你決意沾染一身血腥,我陪你;就算最後注定落入地獄受苦,我仍然陪你,只陪你。」
他的愛——好瘋狂。潼恩深深感覺到,他瘋狂的愛就如同她瘋狂的恨一般,都是瘋狂,然而,為什麼他能愛得如此瘋狂?明明白白的揭示他可以連命都不要,只要她接受他。
她……該接受嗎?她不斷思忖,腦海也掀起他首次向她作出承諾的記憶。
「在你被帶走的那一天——」淡紅的唇逐漸開啟,緩緩道出:「我曾答應你不管多久我都會等你,我也食言了,等不到幾年我開始不等了、開始恨你;柏仲,我們真的能忘記過去,一起活下去嗎?」
「試試看——」他激動地說,全身都因為她的話而興奮得顫抖著。「我們試試看好嗎?」
「嗯。」她允諾,為彼此打開另一扇窗——
一扇名為「希望」的窗。
第八章
柏仲和潼恩連袂出現——老實說,她並不意外。
「好久不見了,兩位,」陰奪魂看清來人後立刻打開大門,漾起天人般閒適的淡笑,迎接兩位久久不見的朋友。「我已經等你們很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