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頁 文 / 呂希晨(晨希)
「你知道我會來?」柏仲訝異地看著面無表情的少年,對於他的敵意他並不在乎,但對於他應對間的冷靜,卻有某種程度上的似曾相識。
「你要找潼恩不是嗎?」少年反問,側身讓他進屋。
「潼恩在我那兒,來這只是碰碰運氣,我不確定事隔一年多她是否還會舊地重遊,住進這房子。」
「既然你已經找到要找的人,麻煩請離開。」他沒有關門,等著這個高他三十公分左右的男人離開。
柏仲看了看屋內未變的擺設,懷念與對等的痛苦再一次氾濫成災。「她多久前回到這裡?」
「兩個月前。」少年快速回答,逐客之意十分明顯。「你可以走了。」
「你很討厭我?」他做了什麼事讓這少年討厭他?
「你和潼恩我都討厭。」
「為什麼?」冷凝的綠眸突兀地閃過興味。
「席拉她是你們的女兒,卻得不到一般父母應該對孩子付出的愛。」
這就是他厭惡他和潼恩的原因?柏仲因他的回答而確定了某件事,並作出決定。「我來就是為了解決這件事,同時也要和你談個交易。」
少年瞇起眼,警戒地盯緊他的一舉一動。「什麼意思?」
「我和潼恩並非不愛這個女兒,而是沒有辦法愛。
「什麼叫沒辦法愛?父女之情本是天性,沒有什麼沒辦法愛的!這只是你們自私的借口!」就像他的母親一樣。
「從潼恩口中你知道我多少事?」面對少年突然激動的反應,柏仲只是冷眼以待,並沒有之前那份逗人開心的興致。一年多的時間,他的改變連黑街同伴都受不了,潼恩帶走他所有的一切,只留下一具軀殼。
「我只知道你是席拉的父親。」
「我是席拉的父親,也是潼恩這世上最痛恨的男人,席拉並不是在期待下被製造的生命,她只是個意外來到的孩子。」從名字的意義就可以知道她存在的價
席拉,在希臘文裡所代表的涵義是野女孩,這點小事他相信潼恩也知道;更甚者,她是明明知道還故意挑這個名字,連姓也不給。
「所以你和潼恩要席拉因為她無法自主的錯誤出生負責?要她自求多福,所以連一點關注也不願給她?」少年瞇起綠眸,雙拳握緊垂在身側。「總有一天我會殺了你們,總有一天!」他發誓。
「為了席拉?」他無從得知這少年的來處,但他似乎有些瞭解潼恩之所以將他帶在身邊的原因——她要他代為照顧席拉。
看來經歷過生產階段的潼恩並未改變牲情,他暗忖。如果她的個性和以前一樣,那麼就方便他掌握了。抬眼再看向始終散發一身敵意的少年
這個少年對席拉有強烈的執著、這份執著和他很像——他不只在外貌上酷似少年時期的他,就連在乎與執著的表現也極度相像,如果是他,他也會將女兒交到他手上,這少年對席拉的執著猶如戀人,這應該算是好事一樁。只要他愈愛席拉,他就會愈拚命保護她,將人交給他再放心也不過。
他和潼恩……不適合為人父母。如果是一年前——他會在愛她的同時,也愛這個女兒,怪只怪他知道得太晚,一輩子的愛已經投注在一個人身上、他沒有多餘的愛可以分給他人,就連自己的女兒也沒有。
如果愛是泉水,他這口井早已乾枯、只會為一個人再湧出新泉。
回過神,他移動綠眸投注在少年身上。「你叫什麼名字?」
「柏納。」少年回答道。
柏仲微揚封閉一年多不曾惕起的唇角。「那是我以前的名字。,」
「我知道。」柏納鬆了拳。「潼恩說如果不叫柏納,就不能待在席拉身邊照顧她,所以我叫柏納。」
「是嗎?」這表示她從沒有忘記過他嗎?她硬要這綠瞳少年改名柏納的用意何在?「你丟掉自己的名字,就只是為了能留在席拉身邊照顧她?」
「是的。」柏納信誓旦旦道:「不離不棄,我只要席拉一個,這一輩子只要她一個,所以,你們不要她也無所謂,我要!』
「一輩子的時間超乎你想像的冗長。」柏仲輕聲歎息。「你看起來不超過十五歲,話別說得太早。」
「我不是你們,我什麼都能學,就是學不會背叛。」無視於高大強烈的壓迫感,他說的一字一句都極盡諷刺之能事。
「但願如此。」他低聲道。
打從一開始,這少年就不斷重複指責他和潼恩為人父母的失職;然而早已無心的他又怎麼可能有內疚感萌生這一年多來他徹底沒入黑暗,為的就是和潼恩同存,他的情只有她一人能啟動。
他移身至小吧檯前,取出兩隻高腳杯,抽啟XO瓶口的軟木塞,倒出黃澄酒液,勾起其中一杯在黑色手套覆蓋的掌心中輕晃。
「你可以離開了。」柏納再一次表達他的逐客之意。
「我說過我是來跟你談一筆交易的。」冰冷的綠眸凝視晃動的汁液,目光穿過透明的酒杯打量這少年值得他投資多少、交付多少責任。
「交易?」
「我剛說過我和控思不適合為人父母,所以我打算將席拉送進B.S.L.交給朋友撫養。」
「你要送走她?」該死!「你有什麼權利決定一切!除非潼恩親口說,否則我不會讓你送走她,死。也、不、會!」
「潼恩對她有感情嗎?」柏仲突然問起。「你可曾看過潼恩抱她?」他不知道潼恩對自己懷胎十月所生的女兒作何感想、但依潼恩的個性推敲——不難發現她是個不會掏自己女兒的母親,因為她不懂愛,只知道恨。而懷胎十月的生命,流著一半她所恨男人的血,她會抱她——除非目出西山。
「晤……」柏納無言以對。是的,從席拉出生潼恩就不曾抱過她,他被潼恩帶回去的原因他心裡清楚得很,她只不過是在找人專職照顧快出生的嬰兒,而他又剛好被住在妓女窟的母親丟出門遇上她罷了。「那又怎樣!席拉有我保護她、照顧她!」
「你一個小孩子能做什麼?」柏仲點出事實。「將席拉送進B·S·L只有好處沒有壞處,你應該很清楚潼恩的職業,如果你想讓席拉過和一般人無異的普通生活,你知道什麼選擇對她最好。在那裡她能受到最完善的保護。」柏仲輕啜黃澄酒液,感受舌間的辛辣刺激。
他說得沒錯,但——「我呢,」他打算將他署於何地?
食指勾起另一隻高腳杯,舉杯伸向他,作出邀約的動作。「我給你八年的時間讓你在B·S·L接受訓練,隨便你想學什麼,只要你認為所學的能保護她。八年後會有人檢定你的資格,如果合格,保護席拉將是你一輩子的責任,你可以選擇帶她離開或繼續留下。」
「如果不合格呢?」
「派去檢定你的人會殺了你,因為沒有理由讓一個沒用的人留在她身邊」他晃了晃指向柏納的酒杯。「如何?你的決定呢?這八年我可以保證席拉的安全無虞,直到你的檢定結果出來為止。」
「你的意思是,如果我沒有通過檢定,席拉就
柏仲愣了下,雖沒這個意思,但如果能讓這男孩更積極——『沒錯!你死,她死;你生,她生。」他森冷地說道,不帶一絲感情。「她的命掌握在你手裡。」
「你還是人嗎?」柏納再度握緊拳,直想一拳轟上他那張面無表情的臉。「不管有什麼理由,她還是你的女兒,而你卻——」
「一句話,接受或不接受?」
「若我不接受呢?」柏納強硬道,不願意妥協被人操縱的人生,雖然心裡很清楚自己無力反抗,且大人的力量不是小孩能及的,尤其是眼前這樣待血無情的男人,他的能力用不看看他出手便能深刻察覺。
「我立刻殺了你們兩個,免得你們活在這世上受苦。」黑暗世界已經有太多人沉溺,不需要再添加兩名。「這個世界不需要弱者。」
這樣的轉變是認清現實還是逃避現實?他已無心去想。
帕納恨恨地瞪向他,搶過他手上的酒杯一口喝盡,強迫自己忍住喉間辛辣的灼熱感,硬是不讓自己咳出聲,「你可以滾了!』
「一個禮拜後會有人來接你們。」他轉身,達到目的就沒有逗留的必要,這間房子一個禮拜後他打算將它化為灰燼,讓什麼也不剩。
這幢房子裡儲存的回憶太多,每一段都蝕人心肺。
黑色的風衣因他的動作揚起,旋出決絕無情的弧度。帕納看著他毫不留情的離去,不曉得為什麼心底有種悲哀的感覺,這男人說的話是那麼的冷血,連自己的女兒都可以面不改色的說要親手結束她的生命,但他為什麼覺得這男人好可憐,輕揚起的風衣衣擺反而凸顯他的沉重腳步?
這個男人真的無情冷血到連女兒都不想認嗎?他沒來由地心生懷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