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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頁 文 / 呂希晨(晨希)

    第四章

    門扉敞開,輕柔猶似呢喃的嗓音與纖細的身形同時進門,擁有出塵美貌的女子卻不是他所盼的那一個。

    「很抱歉讓你失望了,柏仲。」陰奪魂憋忍笑意,端著放童食物的托盤進房。「可惜我不是潼恩。」

    「沒、沒這回事……」在她依怫知道所有事情的注視下,柏件頓時覺得困窘不已。「你是——」

    「我姓陰,叫我奪魂即可,」陰奪魂放妥托盤後,將準備好的食物捧在手上遞給他。「本來該是潼恩端進來的,但你們剛剛好像發生了什麼事,她沉著臉出門去了。」

    奪魂……正當地試圖在腦中找尋這似曾相識的名字的記憶時,陰奪魂的話讓他斷了思緒,只能在意出門的潼恩。

    「她出去了?」柏仲接過冒著熱氣的食物,動也沒動,「去哪裡?」

    「我不清楚,」她不認為有必要向他報告有關潼恩的行蹤,況且潼恩出門前也沒交代她要去哪裡;但是很簡單即可推論,她一定是去調查昨晚企圖偷襲她的人。

    「你很在意嗎?」

    「不在意我會問嗎?」

    「太好了。」果然如她所料的一般。「你能用一輩子愛她、保護她的。你該慶幸自己挺身為她擋下冷槍,否則你可能連告白的機會都沒有就死在潘朵拉的槍下,而成為一抹亡魂,更別說會知道潼恩的名字。」

    柏仲揚高眉。「你在說什麼?」他一句也聽不懂。

    「吃東西吧,邊吃我邊告訴你有關潼恩的事如何?」

    「你和潼恩是什麼關係?」她看來十分瞭解潼恩,這點讓他頗為吃味。

    陰奪魂笑著承接他那像心愛玩具被搶走的孩子似的吃味語氣。「我們認識五年,也同住在一起五年,和你們十三太保一樣,孟不離焦、秤不離砣,如何?夠資格告訴你有關潼恩的事了吧。」

    柏仲點頭,開始進食,沒咬幾口就囫圃吞進肚,為的是早點問出自己對潼恩的疑問,眼前陌生女子給予他特權,如果不好好把握,他就是徹徹底底的大笨蛋。

    「她為什麼走殺手這條路?」所謂的出身、家庭狀況早是過去封塵的事情,他無意瞭解,想知道的是,為什麼好端端的她要走上這條路。

    「被逼的。」陰奪魂毫不隱瞞,而之所以坦誠系因早預知總有一天就算不經由她或潼恩的口他中會知道。

    「潼恩是被人口販子賣到法國的商品,買她的是一名過氣的殺手,為的是親自訓練出他的接班人。潼恩就是在這種情況下被趕鴨子上架,十九歲開始受命接下殺人工作而步上殺手之途。」

    「為什麼不逃?她大可以逃離那種環境、拒絕繼承這份工作——」後面的話在陰奪魂的蝶首輕搖下化為無聲。

    「殺戮之氣是人性最深沉且不易顯露的,一旦有機會萌發,小至殺人索命,大至戰場爭鬥、這時候最容易喪失光明面的人性,就像跳進流沙裡的人,在沒有人伸出援手的情況下只能任由流沙將其吞沒滅頂。潼恩所受的訓練絕非你想像中這麼簡單,從小老鼠、雞鴨到小貓、小狗,她的養父會先交給她飼養一段時日,等到培養出感情後,再叫她親手結束它的生命;你說長久下來潼恩能再擁有光明的人格嗎?怕是早習慣在血腥味濃重的黑暗中生活了。」

    「她…是這麼走過來的?」

    「更何況還有股恨意支持她、加快將她推向黑暗的速度,你說她能離開這種殺戮的生活嗎?」

    「恨意?」柏仲想起與她初相見時那一隻悵意怨滿的金眸「針對誰?」

    陰奪魂別具深意的黑眸在他身上流連一陣才開口:「一個曾答應救她離開醜惡世界、承諾保護她的人,她等著盼著,那個人始終不曾出現,一年、兩年、三年——所有的期盼成了空,慘遭背叛的她開始仇恨那個背信不守承諾的人,此後也就更視殺戮於無懼了。」

    他的表情就像完全不知道自己是她口中那個人,到底有什麼原因讓他失去當年和潼恩關在同一個籠子等待販售的記憶?

    「背信不守承諾的人……」柏仲垂首沉思,是誰答應救她而沒有實踐諾言的?該死!就因為這個人的背叛讓她承受這麼大的傷害!柏仲咬著唇角,開始厭惡起這個他未會見過的傢伙。

    看他氣憤填膺的樣子,陰奪魂不知道該怎麼說才好,如果他知道自己就是那個背信的人,他會有什麼樣的反應呢?

    「問題就到這告一段落好嗎?」事情點到為止,再深入的,她認為該讓這兩個人好好當面談,要點鴛鴦譜也該有點技巧。「你慢慢吃,等潼恩回來我會讓她進來替你換藥。」

    「等一下。」柏仲叫住她。

    「還有什麼事?」

    「最後一個問題——她為什麼一開始就毫無理由地仇恨我,但現在卻再也不見她仇視的眼神?」只看到那雙特殊眸色的眼有揮之不去的哀怨,揪得他好難受。這些話,在他心裡迴盪,沒有說出口。

    「這原因最好問潼恩,如果她願意告訴你就表示她看開了;相信我,太早知道對你會是一種痛苦的折磨。」

    「但是——」

    「沒有什麼但是。」她走向門邊,停下來回頭笑瞇著他。「你為她擋的子彈有絕對的影響,也許用不著等多久,潼恩就會將一切原原本本告訴你——你得感謝那個放冷槍的無知小輩,」

    柏仲沒有再出聲喚住她,正如她所說,如果潼恩願意告訴他,就表示她已將往事淡忘,無論如何,現在他所能做的似乎就只有等待而已。

    紅得透天的火光亙竄,巨大的火焰像株不斷攀爬直上的籐蔓穿透天際,間或傳出爆裂聲、飛出零星的火花。

    才不到一刻的光景,原本金碧輝煌、充滿霸氣與權責氣息的高級別墅如今只見一片火光,前園後院也在祝融下慘遭吞噬的命運,來來往往不知有多少以此為居的人正慌亂高叫著逃命與求救。

    冷凝的淡然金眸,即使在這場高熱的大火前仍能讓人感到寒意森冷,一雙眼在暗處淡漠地看著來回漫無目的奔跑的人,其中有大人的叫喊。被火的身的尖叫鴻吼、財物付之一炬的懊惱忿然、女人無用恐懼的不安。小孩害怕倉皇的哭泣……種種因害怕而起的負面情緒,像一部電影,在她眼前播放。

    這無疑像場災難電影,而且是活生生在她面前上演的災難片,但恐懼與害怕、不安與慌亂、同情與憐推——她都沒有感覺。

    她唯一的好心,是賞垂死掙扎的人一顆子彈,讓他死得安穩痛快些,如果這也算是好心的話

    哼!什麼樣的情況會今她恐懼她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該害怕她不明白,什麼又叫作不安她不懂;同情與憐憫……恕她從未有過這種情懷。

    愛與恨,是她唯一能理解的情感,長年累月的恨與愛是她身上僅有的人性,其餘的就是殺——無止境的殺戮,直到她被殺死的那一天才算終止,她已經知道自己未來終結生命的形式,如同買她的男人一般,最後死在新一代殺手的手上。

    將來有一天,她也會走上這相同的路,但到時候是帶笑死去或心有不甘——她無從得知。

    「救……救命啊……誰來救我……」火場中,灰頭土臉的少年有氣無力地在地上緩慢爬行,就在她藏匿所在不遠處。少年雙手交替努力伸長,希冀有人能伸出援手,但伸長的手始終懸在半空中,無人回應。「咳…救我……誰來救我……咳咳咳……」咳嗽的聲音斷斷續續,問隔時間也愈來愈長;不久,一陣猛烈劇咳後,少年的手無力地自空中華下,再沒有聲響,火焰的熾熱再也打擾不了他。

    特殊眸色的眼靜靜的在黑暗中看完這緩慢死亡的一幕,揚起的微笑充滿殘酷且詭異,讓人看得頭皮發麻,嚴然是食人的羅剎,笑瞇凡人的生死為娛樂。

    火光的的照亮了夜空,精緻的別墅在祝融肆虐下逐漸成灰,有多少的生命就在這晚、就在這別墅殞命誰也不清楚;當然,這些人為何無辜遭此橫禍就連他們自己也不甚明白,完全不知道今天這場橫禍全系由他們主人引起。

    誰教他們的主人是阿道夫·菲佛——無端挑釁死神的愚者。

    躲藏多時的她估計一切應該已步人尾聲,留下雕工精細的小木盆在少年漸漸冰冷的軀體旁邊,轉身跳上牆頂,回頭再望一眼躍動不已的火光後縱身往牆外跳,身上的黑色風衣衣擺輕揚,像極撒旦的羽翼,詭橘而無情,冷血地笑看一場火紅的人間煉獄。

    人來人往混亂的奔跑間,木盒被踢開倒在一旁乏人問津。

    敞開的木盒掉落一張紙牌,在火光的照耀下,竄動的陰影在牌面流連嬉戲,活化了牌面上那只壯碩猙獰、亦人亦獸的惡魔。

    事情不會這麼輕易就結束的——隨著火影躍動的惡魔,在暗處以它尖細詭橘的聲音這麼說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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