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頁 文 / 呂希晨(晨希)
「那是因為我愛你。」他打斷她的話解釋道:「這份感情早超過喜歡的界限,要我如何再說喜歡你。」
「你……你……」
「我愛你。」封俊麒重申,十年前曾說過的話,十年後只改了動詞。「愛惡劣的你,就連你的?裝和你肩上快三十歲的老實貓都愛。」
愛……愛她?「封──」欲出口的話被鎖骨上的麻吻嚇回口中,成了柔膩的低吟。
「祝你幸福。」從她胸前?頭,封俊麒為她調整好絲巾,在胸前打了個還算能看的蝴蝶結。「別解開絲巾,你的鎖骨上有我送的紀念品。」他笑著叮嚀,在她的訝然注視下轉身離開。
紀念品?邵星凡整個嗡嗡作響的腦子難得還裝得下他的叮嚀,素手愣愣地滑進絲巾下,觸摸鎖骨上頻頻發熱的部位,有點腫又帶點痛。
她知道他留了什麼給她。
一記吻痕,紅艷如火地在美好的鎖骨上綻放,猶如盛夏的薔薇。
第九章
過去,一直空白什麼裝飾物都沒有的手指!如今,多了一環與「束縛」同名的戒指,就這麼套住她未來的人生。
價格不菲的藍鑽鑲著一圈碎鑽,總價值五十萬元。而這……只不過是她的訂婚戒指而已。
坐在自家花圃草地上,在冬季暖陽下,透著黃澄的日光,藍鑽發出如同北風一般的寒光,讓盯著這只戒指的人都忍不住打了寒顫。
邵星凡瞪著無名指上的戒指,神情茫然,不自覺地陷入迷思,一個月前的訂婚宴好像只是昨天做的夢一樣,她完完全全感覺不到任何真實,被套住的手指傳達不出讓人安定下來的感覺,反而有種肩上背了五十萬元的銅板般的沉重感,壓得她快喘不過氣來。
這種情形以前也有過,回憶像開了閘的水庫,就算再怎麼不願意想起,還是會嘩啦嘩啦一古腦兒地全湧了出來,要想不去看都難。
那時候是因為和封俊麒吵架,三天沒說過話,才會有這種沉甸甸、幾乎快窒息的感覺,害她不得不請假,在自己完美的全勤記錄上留下一個污點,為了這件事她還衝到他面前,命令他請她吃大餐作?懲罰。
那時候他是怎麼回答她的?嗯……扯開?難的一笑以後還是認命地點了頭;最後,花了兩個月的時間去打工存錢,然後帶她到墾丁度假。
她只是要他請吃一頓飯,他卻帶她到墾丁玩了一個禮拜,真是笨蛋!把她的氣話當真,還半買半送,做出她沒要求他的事。
「想到什麼事這麼好笑?」低沉的聲音將她拉出回憶,?頭一看,封俊麒正背著光向自己走來。
高頎的身影已經不是記憶中那個稍嫌瘦長的身材,斜陽被他遮住只剩一輪光暈,徒然增加他給人的威嚴印象。
從小就是一板一眼的,像個小大人一樣,什麼事都習慣先定好計劃,把一切掌控在手上,絕不容許任何意外,這就是她知道的封俊麒。
所以,一直很討厭他、想欺負他、破壞他全盤計劃,因為,她看不慣把自己的人生安排得像盤早知道結果的棋局,單調乏味;除此之外,無可否認的,是他那樣對自己人生有目標的安排,會讓她深深感覺到自己的無用,體悟自己徒有一具美麗的空殼,殼裡其實什麼都沒有的事實。
看到他,她總有一種什麼都比不上他的挫敗感;而她,十分厭惡承認自己的挫敗。直到現在,還是一樣。
「你到我家有什麼事?」
「沒事,只是經過這裡時,看見洋溢著像白癡般幸福表情的未來新娘子,就忍不住轉進來欣賞欣賞這樣幸福的表情。」
嘲諷脫口而出,就像呼吸一樣自然。
「我討厭你。」邵星凡站起身,轉身想進屋卻被身後的人扣住手腕,不得已停下腳步。
「好姐姐的面具不戴了嗎?」明明坐在這裡盯著訂婚戒指發呆還死不承認,這種不認錯的個性到底是承襲她父母親中的哪一個?還是根本就是基因突變的結果?否則那麼好的叔叔阿姨怎會生下這樣一頭黑羊。「真讓做弟弟的我傷心。」
「少說得那麼好聽,你根本沒把我當姐姐看。」
「真是冤枉,我這麼聽姐姐的話,怎麼會不把你當做姐姐看呢?」
「以前的你說話雖然帶刺,但不會傷人;但現在的你,只是混蛋一個。」貝齒咬住櫻唇,邵星凡毫不客氣的放話。「讓人討厭的大混蛋。」
「這就叫進步。」說他混蛋,她也不想想自己的所作所?,他的混蛋到她面前根本就是班門弄斧。「總比一輩子戴假面具,卻沒長進的?善者好。」
沒長進的?善者?!邵星凡深吸一口氣忍住勃然怒意。「我不想和你吵,給我滾。」
吵?封俊麒無辜地笑了笑,只差沒喊「大人冤枉」。「我只是想來沾沾未來新娘子的喜氣,看能不能也找到一個像姐姐你這麼好的賢內助。你真是厲害,讓田家人對你讚不絕口,看樣子你身上的這層?裝已經不叫糖衣,該改名?金鐘罩或鐵布衫了。」雙手抱拳,分明故意激怒她地直呼佩服。
「我不想理你這些好比是敗犬的吠叫一樣的諷刺,給我滾回去。」
「誰是敗犬?」封俊麒說變臉就變臉,毫無預警地捏住她下顎。「誰失敗了?」
「你。」
「我?我敗了什麼?」凌厲的視線炯炯地鎖住企圖逃開的游移眸子,會讓她繼續逃避下去他就不叫封俊麒。
「你已經不是小孩子了,放開我。」要是被經過的人看見會有多少閒言閒語。「放手!」
「說清楚,我敗了什麼。」
一定要這麼逼她嗎?被激怒的性子和因為他的出現不斷累積出的沉窒感壓得她無力撐起一身為裝;開了口,就再也壓抑不住咆哮的衝動。
「你敗的可多了──妄自尊大、目空一切,以為自己能掌控所有事物,結果呢?你連我都追不到,偏偏又不接受這個事實,一而再、再而三地拿話諷刺我,你以為你是誰啊!你做的事又全都是對的嗎?如果我是為善者,那你也差不了多少!
我隱藏我的真實性格又怎樣,你呢?你不也因為該死的自尊,從小就裝出一副大人樣,為了得到眾人的稱讚,拼了命的讀書,甚至定下無聊的人生計劃;然後又為了該死的自尊,放棄我逃到美國去。現在,你有什麼資格像審判者一樣,在我面前冷嘲熱諷?又有什麼資格再干涉我的人生?
如果我虛?裝乖,那麼你也是!要不,你就大大方方地在眾人面前拿話諷刺我、嘲笑我啊!如果你不虛?、不裝乖、不故作成熟,又為何只是在私底下、在我面前,才敢說那些刺人的話!」
「就和你為什麼只在我面前原形畢露相同的道理。」
相同的道理?「哪……哪有什麼道理可言,呵呵,我只是因為看你討厭才會百般欺負你,乘機壓搾你,不看你那張裝成熟的怪面具垮掉就不高興。」邵星凡笑中的牽強連自己都聽得出來。「你少胡扯,哪有什麼──」結實溫厚的擁抱,將她的話吸納入聽得見心跳聲的胸口。
「盡量說,盡量再扯謊騙自己。」沉穩的胸口發出哼哼笑笑的低語。「你扯的謊愈多,理由愈雜,就表示你的心動搖愈大。認識你多久了,你這點性格我還摸不透嗎?十年來你一點長進都沒有,連惡劣的性格都沒變,太好猜了。」
「你閉嘴!」他到底回來做什麼的!「在國外念了十年書,就只學會如何破壞別人的幸福這門課嗎?」
封俊麒放開她,讓她瞧見自己臉上的笑容。「我是這門課的教授。」
「你──你這豬頭!」惡劣!為什麼她看不出這傢伙長大後會變得如此惡劣,差勁到極點!「當年那個聽話任我擺的天真小鬼到哪兒去了,該死的,你去把他給我找回來。」
「你──你這豬頭!」惡劣!為什麼她看不出來這家長大後會變得如此惡劣,差勁到極點!「當年那個聽話任我擺佈的天真小鬼到哪兒去了,該死的,你去把他給我找回來。」
「快二十七歲再像個天真的小鬼就可憐了。」封俊麒為她的氣憤沒有誠意地惋惜。「去你的記憶庫找吧,或許還能找到點蛛絲馬?。」
「封俊麒!」
「坦然面對自己的感覺對你不會有害處,這十年,我也沒有因為承認愛上你而受害,不就是最好的證明嗎?」
其實他心裡再清楚也不過的是──愛上她姑且還不會受害,真正受害的日子是要從她也正視對他的感情,並承認後才會開始。
邵星凡本身的存在就是一種災難,只是他早認命地知道自己是「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的信奉者,因而樂於接受這樣的災難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