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頁 文 / 呂希晨(晨希)
「我道歉。」封俊麒揚起淺笑?自己的失言致歉。「你們說的是誰的喜酒?」
「隔壁鄰居啊!」林美琪坐正身子看著交會的車流,「記得你邵叔叔和邵阿姨吧?」
「記得。」和善的邵家夫婦還有──那傢伙……母親的聲音持續傳來:「他們的女兒下禮拜就要跟某企業家的長子訂婚。」
方才揚起的淺笑瞬間凝結一層寒霜,俊逸優閒的表情突然黯了下來。
「邵星凡?」
「你還記得她的名字。」林美琪訝異地回頭,正好看見兒子陰沈的表情。「怎麼了?你的表情怪怪的。」比死板臉還臭,像是被人欠了債一樣。
「她要訂婚了?」
「是啊,都二十九快三十歲了,本來是打算直接結婚,但是聽說對方正忙著和國外公司合作的計劃,得花上半年時間,所以改成先訂婚,半年後再結婚。」
「最後還是找只大金龜倚靠是嗎?」當年的氣話竟然成了事實,封俊麒還真不知道該怎麼面對才好。
「你說什麼?」聽不真切的林美琪傾身問道。
「沒什麼,我是說終於回來台灣了。」
「是嗎?」是這樣嗎?她聽見的好像不是這個樣子。算了,這兒子不想重複的話,任誰都沒辦法讓他再說一次,聳聳肩,她開始聊起十年來的點點滴滴。
至於有多少被封俊麒聽進耳裡,想必是極?有限,混亂的腦子裡迴盪的仍是母親丟給他的意外消息──邵星凡就要訂婚了!???鮮花像是要淹沒會場似的錦簇排列,西洋自助餐式的訂婚宴上來來回回是衣著光鮮亮麗、笑容可掬的賓客。
這些賓客中,親戚朋友是一定少不了,而其它的不外是政治圈的名人或商界人士,也有不少各界代表。站在這一大片用金錢和權勢編織出的紅色地毯上,實在有說不出的相配和粗俗。
為什麼地毯一定要用紅色的?應該是最緊張的人反倒冷靜地在思考這個鮮少人會那麼無聊去想的問題。
也有不該緊張卻反而緊張得好像今天主角是自己的人。
「媽,我們只是應邀參加,你卻緊張得好像是今晚的主角是你,這麼想再訂一次婚嗎?」
「兒子,我真的很不欣賞你從美國帶回來的幽默感。」封至磊沒好氣地盯著兒子。「如果不想接我的保全公司就閉上嘴,要不我馬上把公司交給你,帶著我的妻子去建立更密切的感情。」
「我?我的失言致歉。」他的興趣不在父親的事業,只好妥協,無言地跟在雙親後頭。「會場在右邊,為什麼往左邊走?」
「先去和你邵叔叔一家打聲招呼。」封至磊說明。
「就是嘛,我想先去看看星凡穿禮服的樣子,呵呵,一定很漂亮。」本來就是天生的美人胚子,再加上完美的衣裝,一定是今晚的焦點。
「你們去吧,我到會場上等你們。」封俊麒頓步,轉了方向。
林美琪立刻拉住他。「一起去嘛,你邵叔叔、邵阿姨都很想見你耶。」
「以後有的是機會。」
「少來。」硬是拉著兒子的手臂往准新人的休息室走。她才不相信兒子說的話哩。一個禮拜下來,她和兒子交談的次數比那天接機時在車上講得還少,這兒子一回來後就忙得看不到人。
拖拖拉拉間,三人來到休息室門外,林美琪空出一手準備敲門。
「媽,我……」
不料門先被從裡頭打了開來,冒出粉紅色身影。
「我先去洗……」
門裡門外相互瞧見彼此,停頓的動作好像停格的鏡頭。
粉紅色雪紡紗緊緊地裡覆住玲瓏有致的嬌軀,突顯完美姣好的曲線,鏤空的細肩同純白的雪紗,與淡雅的粉紅相襯出完美色調,兩截同樣白皙勻稱的小腿微露在外,不難想像這身裝扮的主人必然有張與身材同樣出色的外貌。
是的,一張鵝蛋臉上優美的輪廓經過淡妝修飾,更別具成熟的風韻與魅力,讓本來就足以讓人窒息的美麗成為東方維納斯的絕佳代言。
這樣美麗的臉蛋和記憶中深刻的印象相疊:「邵星凡?」
西裝筆挺的修長身段有點陌生,但一雙垂視的黑眸隱含意外熟悉的譏諷,還有一身成熟穩重內斂的氣息,跟一張空有俊逸輪廓卻死氣沉沉的撲克臉,這是──「封俊麒?!」
撲克臉上錯愕微?的薄唇勾起淺笑。「你記得我?」他還以為自己早被她貼上無用的標籤丟進專收廢棄物的倉庫。
「不聲不響就離開台灣的無情傢伙,誰要花腦子去記。」
柔聲的低喃,那只有彼此才聽得見的音量明顯添了憤怒。「只不過是碰巧叫出你的名字,少妄自尊大。」
「你果然還在養貓,巨大的?裝還捨不得脫下是嗎?表裡不一的世儈女。」
「承蒙你關心,我打算養它一輩子,至於?裝──拿來御寒正好。」唇槍舌劍在兩人之間來回,極有默契地將音量控制在只有彼此聽得到的範圍。
「這不是俊麒嗎?」孫映雪興奮地尖呼。「十年不見,變得更俊了!」
「阿姨,叔叔。」封俊麒先停戰,越過邵星凡向裡頭兩位長輩打招呼。「好久不見。」
「真的好久不見了。」邵明東呵呵笑道。「還以為你打算做個美國人不回來了。」
「沒的事。」回握長輩伸出的手,封俊麒微微躬身。「這次回來就是為了創業,美國人就交給那些想移民的人去做。」
「你的意思是以後都會留在台灣?」
「我沒有做外國人的打算。」封俊麒笑著回答孫映雪的問題。「恭喜了,聽說準新郎是頗有名氣的企業家之子。」
「沒什麼,孩子們兩情相悅,我們做父母的只有樂觀其成的份。」邵明東笑嘻嘻地說。
「兩情相悅……」封俊麒重複這四個字的時候,不忘回頭看向還站在門邊的準新娘。
像被用目光狠狠嘲弄一番似的,邵星凡別過臉,拉高裙擺走了出去。
去了趟洗手間回來,邵星凡沒看見應該在休息室裡陪她的雙親,只看見不該還待在這裡的封俊麒。???「我爸媽呢?」邵星凡關上門,?的是不讓外頭的人看見她真實的模樣。
「和我爸媽先到會場。」封俊麒環視整個休息室,最後才把目光落在她身上。「他們要我留在這通知你一聲,等到宴會開始的時候,他們和準女婿會一起來帶你。」
留他等她?「是你自願留下來的吧。」這並非疑問,而是肯定句。
「隨你怎麼想都行。」封俊麒不打算辯解,最主要的原因是她說對了。
是他自告奮勇留下來通知她,讓他們先進會場的。
「你、你想幹什麼?」他突然移近的腳步讓邵星凡沒多想就往後退,警戒地盯住他的一舉一動。
「你做了什麼虧心事需要這麼怕我?」封俊麒哼笑道,停止前進的步伐。「還是一樣愛自找死路,連躲我都會躲進死角,教人想放了你都難。」
左右張望──果然,她在不知不覺間竟把自己往沒有去路的死角帶。她真笨!
「你啊──」封俊麒探出長臂,摸上她左胸裝飾的蕾絲花在指間摩掌。「真的去找了金龜當下半輩子的倚靠是嗎?」
「這是我的事。」邵星凡拍開他的手。「你無權過問。」
「我當年離開,你一定覺得輕鬆不少吧?」
輕鬆?眉筆妝點的柳眉不悅地揚起,「一句話都不說就自顧自的出國,你要我輕鬆什麼。」這十年來,沒有一個人能讓她毫不警戒地脫下早根深蒂固的?裝,沒有一個人可以讓她發洩骨子裡惡劣的黑羊性情,沒有一個人能讓她放心說出對所有一切的不滿──什麼都沒有,只有一個連留言都沒有就突然離開台灣的錯愕記憶,還是他給她的!
「少了一個甘願聽你訴苦、任你欺負的笨蛋,應該不至於構成生活上的不便吧,畢竟那只是可有可無的存在,你的?裝依舊完美得無懈可擊。」長臂向左右張開,壓貼在角落兩邊牆上,正好將她封鎖在角落。「我忘了,多少還是會有一點點不便,到底算是少了一個聽話的奴隸,不是嗎?」
覆在身上的影子讓她覺得快窒息。「嘲諷我會讓你覺得痛快?」突兀的離去和錯愕的出現同樣令她震撼,都讓她還來不及理清思緒就得面對一連串的外在環境。「什麼時候你的心地也變黑了,封俊麒。」
「都快二十七歲了,還善良得像個天使只會被人當作笨蛋。」
封俊麒似笑非笑的神情,讓她不經意聯想到盯住青蛙的蛇。
「忘了恭喜你成功的逮到一隻金龜,有了長期飯票,你下半輩子不用愁了。」
「你閉嘴!」似乎承受不住來自於他的嘲弄,邵星凡先敗下陣來地別過臉。
未料,他兩指往她下顎一扣,硬要她正視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