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頁 文 / 呂希晨(晨希)
「阿姨,我也有吃啦。」邵星凡甜如蜜糖的笑語打斷封俊麒的話。「不全是俊麒吃的。」
「真的?!」林美琪凝起狐疑的細眉。「你沒騙我?」
「真的,多多少少都有吃一點。」邵星凡帶著委屈又勉強自己裝得開朗似的聲調如是道。
多多少少?聽起來好像大部分都是他吃的一樣。封俊麒凝視旁邊站得筆直的邵星凡,眼神像在看怪物似的。
剛剛那個盤腿坐在他床上大吃特吃的女生是誰?他的目光裡帶有這番意味的詢問。
只可惜,邵星凡就算看見也當作沒看到。
「不必護著他,小孩子怎麼可以這麼自私。」渾然不知情的林美琪重重哼一聲。「小麒,媽媽罰你個禮拜沒有點心吃,如果你不改掉自私的行?,媽媽還會罰你更久!」
「我……」
「阿姨,我真的有吃啊。」而且是全部,嘿嘿嘿……呵呵呵……「別罵俊麒,我們……」
「不要再幫他說話了。」林美琪氣呼呼的臉轉向鄰居乖巧的女兒時,立刻換上滿意笑容。「走,我們下樓,廚房裡還有些泡芙。」
「啊,謝謝阿姨。」邵星凡向前,粉嫩的紅唇印貼在林美琪的臉頰,逗得她咯咯直笑。
這麼好又貼心的女兒如果她也能生一個不知道有多好!林美琪拉著她滿意地往外走。
封俊麒看著這一切,黑眸瞇起,終於頓悟。原來如此!
走到門口處的邵星凡突然回頭丟給他一記邪氣微笑,明眸挑起得意的冷哼,大有「想跟我鬥,還早得很!」的意味,硬是把封俊麒氣得緊握手中鉛筆。
啪的一聲,鉛筆在他手上斷成兩截。???接下來的日子,小小年紀的封俊麒終於明白什麼叫作陷害、抹黑、設計、惡意中傷、罵人不帶髒字;也終於明白,三年的差距不是不大,令他只能咬牙氣惱為什麼是自己小她三歲而不是她小自己三歲。
如果立場對調,他絕對不會每次都栽在她手上,變成今天這局面。
介於青澀和成熟之間的是尷尬的青少年時期,轉眼間,封俊麒稚氣十足的聲音逐漸粗啞低沉,變聲期的到來讓他的嗓音像鴨子在叫般的難聽。
原來不只快樂的時光才會過得比較快,被凌虐的「阿信」
生涯不知不覺中倒也過得挺快;遇見她才彷彿像是昨天的事一樣,如今他卻已經升上國二,而她則已是高二生。
在時光的流逝中,一再重複的是自己敗在她手上、任她陷害,無辜地被兩個手肘朝外彎的老爸老媽罵到臭頭,扛了一堆跟自己無關的罪名,這個惡女老是以陷害他?樂!
到後來,他已經養成在被怪罪之前認命地道歉的習性;甚至,還為了避免更多麻煩,不得不承受她的虐待,硬生生接下奴隸這個工作。
奴隸何解?!就是主僕關係,她說什麼他就得做什麼。
他知道這就叫「甭」,但為什麼身高已經接近一百八十公分的他寧可選擇這條孬路走?原因很簡單:他少了三年的人生經驗,敵不過住在隔壁早他三年蹦出人世擾亂秩序的惡魔。
試想有誰會為了設計一個人,去買包煙到那人的房裡不要命地猛抽,然後在被發現前爬窗逃走,留下滿是煙味的房間及等同是證據的香煙,和父母的責?。
連這種事都做得出來的女人能挺起胸膛和她硬碰硬嗎?!
深諳投資報酬率的他選擇忍字訣,以避免和她周旋,徒然扼殺自己的寶貴時間和珍貴的心力。
所以,才落到得拿起針線幫那個依然不改粗魯模樣的鄰居一針一線縫製家政課要交的作品──一條裙子。
那個可惡的惡魔,竟然畫了連身長裙的設計圖要他依圖照做!封俊麒因為手指頭的刺痛而皺眉,張口吮去被針扎到而溢出的血珠。
「刺到手了?」躺在床上的邵星凡拿下遮住臉的漫畫書問道。二、三年過去,洋娃娃似的容貌已更出落的標緻,發育趨於成熟的曲線足以教異性投以愛慕的目光。
不過,並不包括現在只差沒唱起「慈母手中線、遊子身上衣」的封俊麒。
對他而言,邵星凡早脫離所謂的女生形象,畢竟,不折不扣的惡魔是沒有性別之分的。
「下次要我幫忙就別畫這種複雜的設計圖。」粗啞的聲音抱怨道。
「哪會複雜啊,拜託。」邵星凡改躺?趴,轉了個身面向坐在地毯上的封俊麒,一手抄起設計圖。「會複雜嗎?不過就是幾塊布縫一縫而已。」
「V型領口要加蕾絲邊,裙擺要有花邊,要加腰身、盤帶……這叫簡單?」
「是不怎麼難。」邵星凡丟個甜笑給他。「我是看得起你才讓你幫忙的。」
「我寧可你看不起我、別理我。」
「那……就不好玩了。」欺負他是她的樂趣啊,這三年下來都變成習慣了。
封俊麒停下動作,?頭疑惑的黑眸看向她,終於問出多年的困惑:「為什麼老是針對我?我又沒惹你。」
「沒有才怪,還記不記得你叫我老女人。」
「有嗎?」模糊的記憶中彷彿有這件事,但那也只不過是小事啊,哪值得她記恨近三年!
「有,所以我不爽。」紅唇嘟起,一回憶起往事順道難免會衍生怒意。「是想欺負你作?報復,誰知道愈欺負你就愈欲罷不能,就像吸安非他命一樣,上了癮就很難戒掉,呵呵呵──還滿意我的答案嗎?」
上癮?封俊麒?這答案絕倒。惡魔果然是惡魔,不能用世間常理判斷。他搖頭,低頭繼續他手中的工作。
「對了,你老爸老媽呢?!」一進門就沒見到他以外的人,待了快一個下午也沒聽見阿姨的聲音,更沒有點心,邵星凡忍不住開口問。
「六度蜜月去了。」封俊麒頭也不?地回答。
又去蜜月?真有他們的。邵星凡改趴?躺,頭掛在床沿,世界瞬間在她眼裡顛倒。「這回去哪?」
「阿拉斯加。」
「那麼冷的地方!」哇嗚!好勁爆的蜜月。
「如果能冷卻他們兩個人的愛情,也不枉阿拉斯加終年的天寒地凍。」
封俊麒毫不掩飾的話逗得邵星凡哈哈大笑。
「呵呵……的、的確,這、這年頭要……看見結婚十多年的老夫老妻摟在一起像新婚夫妻的,實在……哈哈哈……太少見了,哈哈哈……」
封俊麒沒有反駁,因為根本沒有餘地可供他反駁。
他的早熟不是因為家庭不和諧,也不是心理有問題,而是他那一對爸媽相親相愛得太過火,甚至把他這個所謂的愛情結晶視?電燈泡,老是把他踢出夫妻恩愛圈外,彷彿他是意外從石頭蹦出來的一樣,有時候會恩愛過頭忘了他這個獨生子的食衣住行。
某個哲人說過:人類有求生的本能。這項本能促使他自小就比同年齡的孩子來得更成熟穩重。
對於這種成長過程他並沒有抱怨,反而心存感謝;若不是這樣,他可能就得花上更多時間才能集滿換取「成熟穩重」的兌換券。
因為早熟,所以能早早對自己的人生做好規劃,讓一切朝自己的理想順利地步步邁進,至今還沒有意外──如果不把房間內另一個人的出現算在裡頭的話,的確是沒有意外的順利人生。
「喂,奴隸。」
忽然,一股推他的力量和聲音拉回封俊麒沈思的神智。
他抬起頭,濃眉又是打死結口。「拜託你,到底這個殼還是女孩子,叫人能不能用你的手而不是腳。」他瞪著肩上白玉般的腳趾,順著方向瞪向腳的主人,那張連他都不得不承認的確漂亮的臉上因為邪氣的笑意而打了折扣。
「嘿嘿,我有點餓了。」邵星凡摸摸肚子,乍看之下就像在撒嬌,只有深知她性情的封俊麒才知道這是命令。
「想吃什麼?」奴隸生涯若是夢,他會三跪九叩感激上蒼的;偏偏那個上蒼只會捉弄人,讓他這個有借口可以遠庖廚的君子變成料理高手,而讓這個惡魔變成只會吃不會做的美食評論家。
「嗯……削個蘋果上來。」
難得啊,竟然只有這項要求,他還以為她會出個什麼滿漢全席這種不可能的任務要他完成。封俊麒放下針線、布料,站起身往樓下廚房移動。
「嘿,可別在裡頭下毒。」
她那張嘴可不可以去洗一洗啊。沒好氣地回頭,封俊麒響應的語調有絲兇惡:「你以為你是白雪公主嗎?」她只能當裡頭那個惡毒的後母吧,他心想。
「噢呵呵……我幹嘛當那個白癡只會傻笑還被騙吃進毒藥的女人,哈哈哈……要嘛也得當那個下毒的王后,呵呵呵……」大部分小女孩喜歡的童話故事中的白雪公主,在驕傲狂妄的邵星凡面前也只是一個無能愚蠢的白癡女,狠狠踩在腳下都嫌髒了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