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頁 文 / 呂希晨(晨希)
「不要剖析我。」呂游泛紅的眼仍倔強地拒絕示弱,不表現出任何落淚的意願。「不要把我擺在你的手術台上一塊塊切下來,不要把我看得一清二楚!」
「你是個膽小鬼,呂游。」
他以為自己能做到不求回報,只要能留在她身邊就好;他以為只要能留在她身邊,讓她習慣自己的存在,總有一天她心裡的傷會痊癒。但是他錯了,這樣的作法不對。
因為一個不去面對自己舊傷痛的人,只會一輩子抱著傷痛過日子,自欺欺人。
「你不是躲情避愛,你是懼情怕愛,你害怕愛上一個人,到最後會像你媽一樣,對不對?」
「你出去,出去啦!」
「我會出去,但不是現在。」靳朔漠強硬地將她扣進懷裡。「現在的你需要有人陪。」
「那也不會是你,不會是!」呂游掙扎著想脫身。
他憑什麼說了一堆莫名其妙的話之後還抱著她不放!「鞭子與糖的招術對我沒用,放開我!」
「等你冷靜下來,就算要我抱你我也會說不。」靳朔漠收緊雙臂,力道重得連自己都能感覺到手臂肌肉的拉扯。「安靜點。」
掙不開他,呂游只能挫敗地偎在他懷裡,任由淡淡的雪茄混合香皂的味道籠罩自己。
明明是挑動她情緒、讓她像個瘋婆子般大吼大叫的男人,憑什麼又像情人一樣抱著她,以為這樣就能安撫她?
呸!是他哪壺不開提哪壺,逼得她走投無路,現在還裝出關心她的樣子,多虛偽!說什麼希望她過得自在輕鬆、希望她習慣他的存在,不過是謊話!一堆謊話說得比她還好聽。
騙人、騙人!一切都是騙人的!
騙人的嗎?
在厚實得足以令人安心的摟抱裡,激動怨懟的心不想停卻不由自主的,慢慢地、緩緩地逐漸安靜下來。
波濤洶湧中激起的泥沙,混濁了原本透明純淨的湖水,但接下來逐漸的風平浪靜,讓這些被捲起的泥沙慢慢沉澱再沉澱,緩緩還原最初的清澈,還原出最真實的自己。
映照在清澈湖面上的自己,彷彿經歷聖水的洗禮,洗去原本附在身上卸也卸不去的偽裝。
聖水的洗禮……
「啊!」她想到了!
沒料到她的回應會是一聲大叫,靳朔漠嚇了一跳。
「我知道我媽去哪裡了!」說完,她拉著他往外走,心思迅速移轉到這件事上,也不曉得是故意逃避還是真的著急。
至於在辦公室等待上司的愛莉亞,已經沒有人記得還有這回事了。
第九章
在呂遊說風是雨的任性發揮到淋漓盡致下,靳朔漠成了就近的受害者,一路開車南下直奔台南鄉鎮,並且依照她的指引左彎右轉,最後停在右側有條僅供步行的碎石道山路旁。
「你穿高跟鞋爬山?」跟著下車的靳朔漠提醒她注意自己腳上穿的是什麼,攤在眼前的又是什麼樣的路。
「這條路不長,一會兒就到了。」
拿她沒轍地聳聳肩,靳朔漠不禁好奇地問:
「上面是什麼?」
「教堂。」走在前面的呂游頭也不回的說。「我出生的地方。」
「你出生的地方?」靳朔漠忍不住驚訝,瞪著前方的背影。
聽出他語氣中的訝異,呂游回頭。「怎麼?有問題嗎?」
靳朔漠沒有回答,只是催促她繼續往前走,心裡還是頗受衝擊。
在教堂出生,性格卻是有待爭議的惡劣,這是神給人類開的玩笑嗎?
如果是,未免大惡質。
驀地,一間屋子獨立在山腰,四周花團樹叢環繞的木屋逐漸落人眼中,站在門前的兩道人影止住他們兩人的腳步。
那兩個人是……「伯——」
「噓。」呂游及時摀住他的嘴,將他拉到一旁的樹叢躲著。「別出聲。」叮嚀後,她蹲低身接近在木屋門前小徑說話的兩人,直到隱隱約約能聽見交談聲為止。
「你在做什麼?」跟著這樣做的靳朔漠啼笑皆非的低問。
「如果沒有遇上他、沒有我,我娘本來是要當修女的。」呂游一邊偷聽兩人交談的內容,一邊說:「她本來想跟她的教父一樣當神職人員。」
這樣的說法又令靳朔漠訝異。他和佟若夢談過,可以從談話中發現她的嫻靜慈祥;原本就疑惑呂游擁有這樣的母親,卻沒有遺傳到半點性情,現在又知道佟若夢曾有當神職人員的打算,他自然是訝異萬分。
計劃當修女的佟若夢就算放棄這個打算、想做普通的母親,這子女也應該受其熏陶,最起碼該像若謙那樣。
如此想來,靳朔漠覺得杜若謙反而更像佟若夢的親生兒子。
「你在想什麼?」
「沒什麼。」靳朔漠輕描淡寫帶過。他終於明白為什麼呂游和呂學謙父女倆見面會如此針鋒相對,像隔世仇人。
不單因為呂學謙花心風流的舉止,另外還得加上兩個人太過相似、互相看不對眼的加權原因。
她的個性完完全全遺傳自她父親,這一點不曉得她自己知不知道。
可是就他從杜若謙那裡聽來的消息,所有擺在檯面上呂學謙的子女中,只有呂游從父姓,其他一律從母姓。
這一點又是為什麼?莫非——
「笨女人。」呂游沒來由低嗤這麼一句,拉回靳朔漠抓到一絲領悟,正準備深究下去的心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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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呂游注視的方向看去,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他們注意的兩位長輩已經不曉得因為什麼原因而彼此相擁。
「幾句好話就原諒他,簡直是侮辱女性同胞的智慧。」笨娘親!她噘起唇咕噥。
「不阻止?」「干我什麼事。」
呂游白了他一眼,轉身同樣是怕被人發現,探頭探腦的朝來時方向走,等到了轉彎處才恢復正常走路的姿態。
從來不曾偷偷摸摸做事的靳朔漠頭一次嘗到這滋味,卻不明白她為何來了又走,什麼都沒做。
照她的性格來推算,應該會衝上前去阻止母親這麼輕而易舉原諒花心的父親這件事才對。
「呂游。」走出碎石道回到山路,靳朔漠叫住她。
「幹嘛?」停下腳步回頭,不滿意仍然明顯寫在呂游臉上。
「為什麼不阻止?」他問,「你應該知道這樣你媽還是會回到你爸身邊。」
「我知道。」
「那為什麼——」
「這是她選擇的。」呂游回頭繼續往前走。「她選擇離開,最後還是選擇回到他身邊,總歸一句話——孽緣。」
「或者你爸會因為這件事有所改變。」
「別傻了,要一個男人、尤其是有錢的男人,改變幾十年來花心風流的行徑,還不如去教一隻狗說話。」
「在你眼裡,男人的評價就這麼低?」這女人是故意忘記站在她眼前的男人也屬於「有錢的男人」嗎?
「這是人性吶,大哥。」呂游趴在車頂上,朝他笑瞇眼。「江山易改,本性難移,尤其那個人是他,牛牽到北京還是牛,根本沒指望。」
「既然如此,你為什麼不站出來帶走她?」靳朔獵取出車鑰匙,打開車門。
「我說過,那是她自己選擇的。」呂游坐進車,等他坐上駕駛座後才繼續道:
「各人造業各人擔,尤其是感情事,更是別人無法插手的事。」選擇回到他身邊……呵,不愧是娘!當不成修女的原因是被魔鬼纏上,到頭來還是捨不得放下,選擇回去陪在魔鬼身邊。
女人,真是笨吶!只為了一段感情,甘心送上一生。
沒注意她片刻沉思的靳朔漠逕自開口:「除了閃躲自己的感情問題外,你向來愛管別人的事,尤其是感情方面。」
她閃躲。「說話就說話,幹嘛乘機諷刺人?閃躲也是應對方法的一種。」
「能把這種話說得理所當然,我也拿你沒轍。」他認了,無法放棄這份執著多年的感情,他就只能退而求其次,強迫自己接受必須等她點頭願意面對感情,才能讓彼此關係有所進展的事實。
「有錢的男人很討厭吶,尤其是有錢又聰明,還長得能看的男人更是糟糕。」呂游沒頭沒尾的冒出這麼一句感歎。
她在暗示什麼?靳朔漠側首看她。
「不開車嗎?」
「你討厭有錢、聰明、長相稱頭的男人?」
「我有這麼說嗎?」她裝傻。
靳朔漠歎口氣,開車滑進山路。一雖然不瞭解女人,但我知道你們女人擇偶的三H原則——highsalary、highbackground、handsome。」
「呵……」呂游邊笑邊打開窗戶,任冬季冷涼的山風吹進溫暖的車裡,逼走暖意。「你把我看成什麼?我根本不打算擇偶,也沒有什麼標不標準,噢呵呵呵……所以說有錢、聰明、長相還能看的男人很麻煩嘛,自以為這樣就能吸引所有的女人。喂,這算不算是你們男人的夜郎自大?」
「你還沒說為什麼討厭條件好的男人。」
「條件好?」他指的是他嗎?呂游輕嗤一聲,「有錢的男人容易清閒,一閒下來就愛作怪,比不上朝九晚五、一天到晚忙碌工作,只為了微薄薪水的上班族來得忠實,至少他沒時間作怪;笨一點就老實,能降低不忠實的機率;而長相普通,哈!有哪個女人會喜歡長相普通又老實再加上身上沒有三兩銀的男人?這種男人的忠實指數可以直逼八十大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