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頁 文 / 樓雨晴
好美的一雙眼!惹人心憐的幽柔光芒,令他想起了一個人──是的,他娘。
他的娘親,也有一雙淒迷如霧、盈盈似水的美眸。
秦雲錚見他沉默不語,以為他是默許了,於是鼓起勇氣,輕道:「這花,是你種的嗎?」
他一愣。「為什麼這麼問?」
「它有一種淒楚的美感,我喜歡它。」她本能地道出心聲。
一抹複雜光芒添上朱允塵的幽瞳,沒有情緒的冷眸起了一縷難察的波動。「不是我。」輕淡的話語飄出唇畔,連他都不曉得他為什麼要回答她這麼多問題,他該做的,應該是毫不留情地將她趕出去才對。
「我猜,是個女人吧?而且是個很憂愁、很不快樂的女人?」
他挑起眉,眸光深沉地瞅著她,不語。
秦雲錚看不出那是何涵義,也沒去深究。伸手接下一片飄舞的白色花瓣,萬般珍憐地又問:「它該有個很美的名字吧?」
「雲雁花。」話才出口,他使立即後悔了。
該死的!他到底在做什麼?居然就這樣和她攀談起來?
「雲雁?」應該是個人名吧?好巧,她的名字當中也有個「雲」字呢!
「是你心愛的人嗎?那她現今人在何處呢?」抑不住成串好奇,秦雲錚提出一個又一個的疑惑。
此言一出,朱允塵的冷瞳頓時降至冰點,沒有表情的面容是一片寒冽!「不關你的事,滾出去!」
秦雲錚這才驚覺,自己可能在無意中挑起了人家的傷心往事,她既歉疚,又覺得過意不去,連忙安慰道:「你不要難過,呃……那個……天涯何處無芳草,所以……」生平不曾安慰人,她說得又亂又急,零零落落地。
朱允塵根本沒理會她說了些什麼,冷漠地旋身大步離開。
「唉──」秦雲錚也沒多想,便心急地追上前去。
其實,她大可不必理會他的,但只要一想到是她害他傷心,她就覺得好過意不去,怎麼樣也無法一走了之。
「你聽我說──」
見她又陰魂不散的跟來,他耐心罄盡,陰鬱地回過身。「你夠了沒有?」「啊!」他難看的臉色嚇了她好大一跳,步伐不穩地跌退幾步,未料身後便是水池,一個門神,整個人就栽了下去!
「唔──」她嚇得連叫都叫不出聲來,只能亂無章法地在水面上掙扎浮沈……慘了,她不識水性呀!
朱允塵冷哼一聲,視若無睹。
說他冷酷也好,冷血也罷,不曾有人為他付出,他又何必為誰付出?任何人的死活,與他都沒有關係,他何必當一回事?
旋身正欲離去,一聲飽含痛苦的輕弱低吟留住了他的步伐──他懊惱地回過身,那道纖弱的身影失去力量,直住下沈……
曾經震撼著他心魂的秋水明眸在他腦中縈繞不去,怎麼也拋不開;思及這麼一雙動人的眼眸再也沒有睜開的時候,他竟覺得……
懊惱地低咒了聲,朱允塵迅速躍入池中,很快便找到那副陷入昏迷的嬌軟身軀,旋即將她抱回岸上。
一手探向她鼻翼,發覺她氣息已微弱得幾乎感覺不到。
該死!這女人真會給他找麻煩!
帶著些許慍惱,他沒多想,微勾起她的臉,一手捏住她小巧的秀鼻,深吸了口氣,俯身印上她的唇,將溫熱的氣息強灌入她口中。
她的唇,出乎他所想像的柔軟。
朱允塵一時忘了身在何處,這抹溫香,牢牢地抓住了他的靈魂。
狂撼的悸動無法平復,他難以自己地沈淪,閉上了眼,情不自禁地深入探索那深深吸附著他的甜美唇腔──這是他嘗過最美好的滋味!
淡淡的女性馨香迥繞在他的每一個氣息吐吶之間,溫膩柔嫩的觸感,教他忍不住想一再深嘗──靜止的眼眸輕輕眨動,對上他幽遂的黑眸,有一瞬間,她腦海一片空白,直到唇上真實的觸感與掠奪席捲而來,秦雲錚瞬時花容失色,使勁掙脫了他的懷抱,她跌跌撞撞地退開,飽受驚嚇的眸瞪著他,伴隨著止不住的急促喘息。
「你、你」他怎麼可以……怎麼可以這樣對她?
多麼清純的反應呀!
朱允塵有些訝異。「你不曾有過男人?」
熱辣的紅潮竄燒而起,分不清是羞是惱,染紅了她絕美的臉蛋。
這男人好可惡!他不但冒犯了她,還……不知羞地問她這種問題……
「你……不想活了嗎?」儘管她這個「太子妃」只是徒具虛名,同樣也是不容侵犯的!
聞言,朱允塵的絕俊容顏驟然降溫,取而代之的,是濃濃的輕鄙。「怎麼?你的身份很高貴嗎?」
「我……」秦雲錚欲言又止。事實上,她從不覺得自己有多高貴,這太子妃的名銜,只讓她覺得難堪。
「滾回你能呼風喚雨的地方去吧!別讓我這下等人辱沒了你無與倫比的尊貴。」丟下話,他移動步伐往屋內走去。
是她多心了嗎?為什麼她會覺得,他這番話的背後,含帶極深濃的譏諷與怨恨?直到現在,她才想到要正視此人的身份。
他到底是誰?既然身居皇宮之內,那麼,有沒有可能也是皇室中人?
這麼一想,她突然覺得眼前這張冷峻卻又出色的面容好眼熟,似乎──在哪裡見過。「你──」
朱允塵不耐地停了下來。「你還想怎樣?」
這女人真是不怕死耶!先是差點沒命,再來又是貞節受損,這樣還受不夠教訓嗎?看出了他的厭煩,她垂下頭,怯憐憐地道:「我這個樣子……怎麼回去?」朱允塵深深吸了一口氣,然後再看向她。
坦白說,他實在沒必要理會她,打一開始他就警告過她了,會有什麼下場都是她的事,但是──接觸到那張寫滿無助、楚楚可憐的小臉,再硬的心腸竟也狠不下心對她置之不理。
難得地,他歎上一口氣。「進來吧!」
他口氣很差,但她不敢有意見,默默地跟了進去。
進屋前,她留意到上頭的匾額寫著清晰的三個字──滌塵居。
她反覆玩味著。
好清雅的名字,一如這裡頭的擺設。
不一會兒,他再度出現,手裡多了件衣衫。
「換上。」他看也不看她一眼,將衣衫往她的方向丟。
「在……這裡?!」她傻愣愣地。
「我懶得看。」倚窗而立的他,竟真的情願看窗外的白雲悠悠,也不屑瞥她一眼。「可是……」她好生為難地看著他。
他看不看是一回事,她總不能不顧名節。
「我可不可以進去換?」她小小聲地問。
「隨便!」他煩躁地道。
見鬼了!他今天是怎麼回事?每每迎視她盈盈如霧的明眸,便會莫名其妙的軟了心,冷沈無感的心緒屢屢為她波動……
又過了一陣子,她換好衣裳走了出來,濕透的髮絲也已擦乾,模樣雖然還是有些許狼狽,但至少沒方纔那麼糟。
「你可以走了。」他不帶任何情緒地下著逐客令。
「那,過兩天我再將衣棠送來還你──」
「不必。」他冷冷地打斷,反正穿它的人已經不在了。
二十多年來,他一直活在被人群所遺忘的角落,也習慣了這樣的日子,她的出現,已嚴重打擾了他的平靜。
「我不希望看到你再一次出現在這裡,聽清楚了沒有?」
秦雲錚張口欲言,最後仍是在他冷銳的目光中噤聲,愣愣地點了下頭。
◎◎◎夕陽餘暉遍灑蒼穹,染滿了金光點點的清池。
朱允塵盯視著水面,出神凝思。
月餘時光已過,他發現,他竟忘不了那張沈靜柔婉的嬌容。
這些年來,他寂寞慣了,沒有人會去正視他的存在,也沒有人會在乎,突然之間,一名清麗絕俗的女孩闖入他岑寂的心湖,挑起點點漣漪……
說不出這是什麼樣的感覺,排斥嗎?如果他夠誠實,就該告訴自己,他其實是懷念的。
自從娘親去世後,就再也沒人懂過他,而這名女子,她懂娘的愁,也懂他內心的滄涼……
微微一愕,他嘲諷地搖搖頭。
如剛似鐵的心,不是早埋葬了唯一一處柔軟的角落,學會無情地看待這個人世了嗎?幾時開始,他也會渴望溫情?
要情何用?
就為了一個情字,母親誤了一生;也因為她的純善,落得往後含冤莫白的下場,誰又同情過她了?甚至於──她淒涼悲怨地離開世間,那個無情的男人都不肯來看她一眼!他恨!
恨世間的不公,更恨那個男人的寡絕,他永遠都不會承認這人是他的父親,因為他不配!
一國之君又怎樣?在他眼裡,他什麼都不是,只是個愚昧昏庸、是非不分的糊塗蛋!他從來都不曾稀罕過這個皇室長子的身份,但是該他的,若不討回,他如何甘心?他曾在母親遺體前發過誓,終有一天,他會要回他所失去的一切,也為母親受過的苦討個公道。
縱使,要他娶個人盡可夫的女人……
幽邈的思緒,再次飄到數日前──
「若娶了個女人,就能要回失去二十多年的事物,你要或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