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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頁 文 / 樓雨晴

    「皇兒,你終於想通了!」皇上甚感欣慰,開懷而笑。

    「的確,我是清醒了,唯有置之死地方能後生。很可喜可賀,是不?」頓了頓,他又道:「為此,是否值得幹上一杯?」

    「當然、當然!愛妃,你就為允淮斟一杯。」皇上迭聲附議。

    蘭妃默默不語,執起酒壺──

    「不敢當。」朱允淮抬手阻止,淡淡嘲弄道。「蘭妃娘娘得天獨厚,嬌貴不凡,唯有父皇堪配,本宮豈敢勞駕。」

    說完,他自行斟了滿杯,仰首飲盡。

    皇上皺了下眉。「我說皇兒,你這話究竟是褒、是貶?」

    「父皇認為呢?」他沉聲一笑,笑中全無歡愉氣息。「現在整個皇宮之內,誰不曉得蘭妃娘娘備受寵愛,我就是再不識相也得禮讓三分,免得娘娘隨口說上兩句,縱是皇子,本宮也要大呼吃不消,娘娘,您說是嗎?」

    此話一出,所有人全變了臉色。

    這話擺明了是明褒暗諷,輕如風、淡如水的音律中,全是尖銳的譏剌!

    「太子言重了,蘭妃絕無此意!」她心慌地離座,屈膝賠禮。

    「愛妃,你這是做什麼,快起來。」皇上可心疼了,連忙伸手扶她。一邊微慍地斥道:「允淮,你胡說什麼!」

    朱允淮抿緊唇,硬是悶聲不語。

    眼看氣氛僵成這般,朱玄隸趕忙出面打圓場。「咬呀,皇叔,您還看不出來嗎?太子見您對蘭妃寵愛有加,都快將他這親身子的地位取而代之,他在吃味兒啦!」

    「是這樣嗎?」皇上狐疑地看了他一眼。

    「枕邊人確實更勝親身子,不是嗎?」他別有暗喻的看了臉色瞬間蒼白的蘭妃一眼。就因為這樣,她選擇了當父王的枕邊人,而不是他這個父王的親身子。

    這是十足的雙關語,當中的羞辱,唯有她聽得分明。

    然而,所有人全單純的依著字面上的意思解析,還以為他所計較的,真是自己在皇上心中的地位。

    「傻皇兒!你在想什麼,你是朕鍾愛的兒子,蘭妃是朕心愛的女人,兩者之間是沒有牴觸的啊!」不明就裡的皇上還一逕兒的安撫他呢!

    如果這個女人是柳心棠,那就有牴觸了。

    他撇撇唇,沒多言什麼。

    「許久未曾狩獵,兒臣也去繞兩圈。」說完,他起身離座,躍上馬匹往林內奔去。

    朱玄隸見他神色不太對勁,也隨後策馬追趕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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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像要發洩體內鬱悶,朱允淮以驚人的速度快馬狂奔,耳邊呼嘯而過的疾風,卻無法讓他有瘋狂的快感,更正確的說,他一點感覺也沒有!

    這股不要命的騎馬速度,看得追在他身後的朱玄隸冷汗直流。「停下來,允淮,你聽到沒有!」

    再這樣下去一定會出事!

    他暗暗心焦,拚了命的追上去,憑著一身絕妙輕功,冒險地縱身一躍,加入朱允淮的座騎。

    他探手想控制疆繩,心緒狂亂的朱允淮卻朝他吼了句。「滾開,我沒斷袖之癖,不要抱我抱得這麼緊!」

    「誰稀罕抱你,我是不想和你死在一起!」緩了速度,他硬是死拖活拉,偏偏某人不合作,本來想帥氣地躍下馬,卻變成了狼狽地跌下馬,兩個大男人摔成一團。

    「唔──」朱允淮悶哼了聲。

    「你也知道痛?」朱玄隸不爽到了極點。「打十歲起,任何頑劣難馴的馬匹都不曾再將我摔下來,托殿下洪福,讓我再一次嘗到什麼叫『眼盲金星』!」

    「少對我齜牙咧嘴,我沒要你管我。」他抱膝坐在草地上,無力地將額頭抵在屈起的膝上。

    「這麼說來是我多事,摔死活該?」

    「別惹我。」他現在的情緒糟到可以殺人。

    朱玄隸收起玩笑之心,正色道:「允淮,你怎麼回事?」

    他神色陰鬱,不語。

    「蘭妃是哪兒得罪你了?你要處處針對她,存心不讓人家好過?」

    他輕震了下,旋即別開眼。「不就是你說的……」

    「我說了個鬼!那是拿來替你圓場的,你以為我有這麼蠢?」

    朱允淮歎了口氣。「你到底想知道什麼?」

    「你知不知道,你今天說的每一句話都很刻薄?雖然字面上用得很漂亮,但骨子裡卻是輕蔑到了極點,誰聽了不難受?」

    朱允淮沉默了下。「有這麼明顯嗎?」

    「蘭妃一張臉都白了,你說明不明顯?」

    是嗎?他傷著了她?

    心還是會痛!真是不可理喻。

    他在做什麼呢?這名女子,曾是他立誓要用全部生命去呵疼的,縱然如今已恩斷情絕,他也毋需沒風度至此,殘忍地傷害了她,又能怎麼樣呢?痛的依然是他。

    他悶悶地低語。「我不是故意的。」

    他也不想這樣啊,偏偏就是控制不了自己的情緒,太多矛盾的情感糾纏心頭,恨她、怨她、惱她,卻也……愛她。

    「這就是你反常的地方。先是恣意傷人,然後自己也不好過,你一向很成熟理智,從來不會做這種傷人傷己的傻事,為什麼對蘭妃格外有偏見?」

    「我……我只是看不慣她貪慕榮華。」

    「貪慕榮華?!」朱玄隸哧笑出聲,這算什麼鬼理由?!「我說太子爺,這後宮佳麗三千,哪一個不求榮華富貴?否則你以為有誰願意和三千個女人共享丈夫?」

    「難道為了榮華富貴,犧牲一切都在所不惜嗎?」這話刺進了他努力埋葬的隱痛,他激動地捶向地面。

    若名利地位對她而言真有這麼重要,好!他也能給,為什麼她非得決絕地背叛?

    朱玄隸像看怪物似的看著他。「就算是又與你何干,你在惱什麼呀?」

    「我……我……」他痛苦地閉上眼。「我只是無法接受,這麼一個清靈出塵的女子,居然也這般庸俗,枉費我──」

    「我倒不覺得。」

    「什麼?」他愕然張開眼。

    「我說蘭妃。我覺得她是個真性情的女子,她要是滿心只在乎榮華富貴,哪會管別人說了什麼,又豈會被你的話所刺傷?」

    一句話敲醒了朱允淮。會嗎?他有可能錯怪了她嗎?她其實是有苦衷的?

    千百種滋味一一掠過心頭,他不知該如何回應。

    朱玄隸也沒再多說什麼。「走吧,該回去了。」

    他默默無語,兩人一同步上回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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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當一身狼狽的兩人回到亭中,立即引起皇上的高度關切。

    「皇兒,你怎麼回事?怎會弄成這樣?」

    瞧他,清逸的白衣沾著塵土草屑,劃破的衣袖正滲著血絲,真是糟透了。

    朱允淮不甚在意的低頭看了一眼。「不小心被樹枝刮傷的。」

    蘭妃的目光無法自他沁血的手臂移開,遲疑了好一會兒,終於還是將手中的帕子遞出──雖然明知下場會是面對被他羞辱的難堪。

    朱允淮看了她一眼,出乎她意料的接過,隨意往手肘上的傷處一綁,什麼也沒多說。

    「玄隸,你說為什麼會這樣?」皇上將注意力轉向站在一旁閒著沒事的朱玄隸。

    「也沒什麼啦,不過就是遇上一頭兇猛的野獸,微臣與太子奮力相搏,於是便弄來這一身傷了。」

    「啊?」蘭妃不由得低呼一聲,悄悄的上下打量著朱允淮,唯恐他有閃失──直到兩人目光不期然相遇,而她倉皇地別過頭去。

    這些,朱允淮都看在眼裡,深沉的苦澀濃得化不開。

    如今的她,還會在乎他的死活嗎?

    「朱玄隸,你少在那裡信口開河。我們幾時遇到什麼野獸了?」

    「難不成要我說,咱們的太子爺太丟人現眼,騎個馬都會摔下來?我這是在替你留面子耶!」朱玄隸還振振有辭。

    「謝了!要不是你搗亂,我哪會摔下來?」他才不領情。

    「說話憑良心呀,太子爺!我要不『搗亂』,你現在還能安安穩穩地坐在這裡?」

    「你──」朱允淮被堵得啞口無言,只好氣悶地灌酒充數。

    「都受了傷,就別喝酒了。」蘭妃低聲勸慰,眼中閃著不可錯認的憂心。

    他側過頭看她,沉默了半晌,才緩緩將酒杯放下。

    既已負情絕意,又為什麼還關心他呢?

    他不懂,真的不懂!

    又如果,她心中還有他,那又為何……

    她連他的心都傷了,還傷得千瘡百孔、不留餘地,傷得……連癒合的能力都沒有!這些,她都可以不在意,那麼這些微不足道的身外傷,她又何必表現得這般牽念?

    她好矛盾,也好讓他迷惑。

    是否,有那麼一點可能……她亦無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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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搖曳的燭影,輝映著陷入凝思的嬌容。

    寢室之中幽幽靜靜,寬了衣之後,蘭妃便揮退宮娥,獨坐燈燭前出神靜思。

    他可有記得上藥?可有好生照料自己?就怕他滿不在乎,總虧待自己……

    太多、太多的思緒,全都繞著那張丰采出塵的俊逸容顏打轉,拋也拋不開……這個時候,他想必已就寢了吧?

    她對著燭火苦笑。

    有什麼資格想他呢?她現在是連愛都愛不起他了。

    思及白天的點點滴滴,心頭免不了又是一陣椎心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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