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頁 文 / 樓雨晴
每個人總有一些屬於自己的悲哀,如果他不是那麼深、那麼狂的愛著夜雪,也許他能對如風做的會更多,但偏偏情已癡絕,如風的存在太讓他椎心。他沒這麼好的度量,真的沒有!
沉沉地歎了口氣,眼力極種佳的他,不經意望見不遠處經過樓台下的婢女,手中正端著一碗不知名的汁液,那方向——好像是要端往雲苑。
不及細想,他已快步下樓,攔住了婢女。
「這什麼?」他確定是藥,因為他已經聞到濃濃的苦澀味道了。
望雪山莊人口簡單,除了他之外,就剩雪妍、如風,以及夜雪。這便是他關注的原因,難道如風又病了嗎?
不想給予過多的關注,但脫軌的關懷仍是情難由己,唉!
出乎意料,婢女給了他不同的答案。「是俞姑娘的藥,她總是不照時吃,有一餐沒一餐的,病了好些天了。」
什麼?!為何沒人告訴他?!
一如十多年來的每一回,只要得知她病著了,憂心如焚之情怎麼掩都掩不住。他也知道這樣很傻,然而關懷了這麼多年,怎能說絕就絕呢?當他欠她的吧!「給我。」他接過藥,快步往臥雲軒走去。
這女人呀!都已是當娘的人了,還改不掉這個討厭喝藥的糟糕習慣,非得要人哄,否則便能賴則賴,他已經可以肯定如風拒絕喝藥的習慣是向誰學來的了,哪天她要是求助無門,只能怪她「自作孽」,她難道不曉得身教重於言教的道理嗎?
咦,搞不好這是遺傳?
苦笑著搖搖頭,推開沒上閂的房門,床上過分蒼白的容顏映入眼簾,他眉頭深深鎖了起來。
怎麼搞的?姜驥遠沒好好照顧她嗎?怎麼她的身子比起三年半前,一點長進都沒有,生了病仍是一副面無血色的樣子?
心,隱隱抽疼。
甫張口,本想喚醒她,可見她沉睡,又不忍心。
看了手中濃稠的藥汁,心念一動,抑不下狂湧的情潮,他含了口湯藥,俯下身印上她的唇。
近四年了吧?這是他一個人的秘密,他用他的方式,去挽回當時幾近凋零的生命,多少甜蜜、多少悲淒,一一輾過心頭。
重溫舊夢的滋味,竟是這般酸楚——激盪的情悸,深深扣住了他每一分思維,他閉上眼,讓心去沉淪,這一刻,他願做回過往的風無痕,那個為她生、為她死、為她笑、為她淚的風無痕——他多希望兩人之間,不曾有過那三年半的空白,那麼也許夜雪不會愛上姜驥遠,他仍是她唯一的摯愛。
多自欺的想法呵!一顆想飛離的心,又如何守得住?
汁液一點一滴流入她口中。隱去了哀戚,他睜開眼,對上她清靈的眸子。當年的她,沒有意識,不會響應,但現在的她是清醒的,不會坐視他的傷懷。當他想起身時,她伸手摟緊了他,密密的讓唇相貼,主動的、纏綿的吻他。展牧雲一震,旋即熱烈的攫住柔軟芳唇,讓交纏的唇舌,舞動一生難分的繾綣情醉。
「很想我?」激情稍歇,他依著她的唇,隨口戲謔了句,誰知嬌容竟泛起了紅雲。
她真的想他?!
展牧雲掩飾微愕的情緒,坐直身子,將碗遞給她。「起來,把它喝下。」夜雪悄悄抬眼看了他一下,不敢有半句異議,帶著「悲壯」的神情,一口口的喝下它,愈喝愈皺眉,一張瞼苦得像剛遭遇什麼慘絕人寰的事件。
也只有在他面前,她才會乖乖就範,不敢討價還價,從以前就是這樣,一提到吃藥,沒人奈何得了她,只有他。
瞧瞧,這哪像個生過孩子的女人。她和當年的娃兒根本沒兩樣!
一股好溫馨的感覺包圍住心房。他好懷念從前的日子,一無所有,但至少有她,便足夠他一生無憾;而現在,他擁有大多、太多,可代價卻是失去了她……甩甩頭,他接過她唱完藥的空碗隨手一擺,幾乎是習慣性的拈了顆糖往她嘴裡送。「可以不擺如喪考妣的臉了嗎?」
口中滑動的甜意,讓夜雪有些詫異地眨了眨眼。「這個……」
若在從前,她一點也不意外,他會隨身攜帶甜品,為的是她這個藥罈子,可現在……有必要嗎?
「妳兒子留在我這裡的,借花獻佛。」那小鬼就是這樣,凡是只要被他定義為「好」的東西,全都往他這裡送,小小人兒的心意他是很感動啦,可是一個大男人,學個孩子吃些有的沒的,不被人笑死了!
「如風……沒惹你心煩吧?」她帶著憂心,小聲探問。
「你還是多擔心自己一點吧!才多久沒看到你的人,你就拿這副鬼樣子給我看?」他氣悶地道。
他這是在——關心她嗎?
「你……還會在乎?」聲音輕輕地,有絲難察的哀怨。
展牧雲一僵,變了臉色。「別試圖用這種幼稚膚淺的把戲試探我!妳是死是活與我何干,我是怕倒盡胃口!」過於絕情的話語,為的是維護脆弱的自尊,可不知情的她,心已被刺傷,鮮血淋漓。
「我懂自已唯一的利用價值是什麼。」她黯然心傷地垂下眼簾。
該死,心又疼了!「妳知道就好!」
不知是氣她還是惱自己,展牧雲一把抓過她,唇覆了上去,突如其來的舉動,令夜雪一時反應不過來。
「有感情的宣洩,是情慾,而無感情的,充其量只能稱之為獸慾。對妳,我永遠只有獸慾!」不帶情緒起伏的說完,他挑下床幔,降下身子。
芙蓉帳暖,一室春宵。
熱烈情纏中,心底某一處,悄悄寫上失落,那是她的悵然。
狂愛翻騰中,靈魂某一處,默默寫上幽戚,那是他的迷惘。
***有展牧雲盯著她,夜雪一口藥都沒辦法去少喝,因此病情想不好轉,然而展牧雲愁蹙的眉宇仍是化不開。
夜雪打小就是月來一小病,年來一大病的,這荏弱的身子,真是讓人憂心啊!「莊主?」程傑見他擰著眉狀似凝思,早神遊太虛去了,那還聽到他在講什麼。
「嗯?」展牧雲拉回思緒,也不管話題接得突不突兀。「前幾日,北方雪山頂不是尋得一株千年雪參?」
程傑一時摸不著頭緒。「是的。」
「不論花多少代價,得到它。」展牧雲眼都沒眨。
「呃?」莊主幾時對這種東西感興趣了,甚至不惜一擲千金?
雖說千年雪參之珍貴難得,非筆墨所能形容,能使習武之人內力倍增,功力突進,而體弱之人則能補身養神,可莊主向來不將凡塵俗物看在眼裡的,怎麼這會兒……
驀地,一抹瞭然的神情浮上臉龐。
「夜雪姑娘的病情好多了吧?」
展牧雲不大自然地別開臉。「再用那雙賊眼看人,我保證會將它挖下來餵狗。」程傑一聽,很快地收回視線,不敢再造次。莊主向來言出必行,他可不打算以身試法,因賣弄了點小聰明,而讓自個兒的眼珠子成了狗仔的腹中飧。
第九章
展牧雲幾乎是夜夜留宿臥雲軒,這一點,全莊內有眼睛的人都知道,至於莊主是將這名女子當成玩物,抑或有幾許真感情?那便見仁見智,說法過於眾說紛紜,沒個準兒,真相只有莊主本人才知道了。
過午,展牧雲抽了個空,踏入臥雲軒。
他聽婢女說,夜雪中午只吃了幾口飯。
這個任性的小女人,她幾時才會長大?沒人時時盯著她,她就不會照料自己了嗎?真懷疑沒有他在旁守護的這三年半,她是怎麼過的,姜驥遠能取代他到什麼程度?
感受到莫名的視線凝注,夜雪回過身去,倚在門邊的展牧雲這才移步走向她。她近來清瘦了許多,幾許的憔悴、幾許的蒼白佔據了麗容,只剩一雙水亮的星眸依舊清靈。
展牧雲默默凝視她,愈看眉宇愈見深蹙。
嬌弱如她,是禁不起他過度索求的,可他不曾顧慮深想,只要一碰到她,他便情難自禁地想佔有她,看她為他瘋狂。只有那時的她,會強烈的需要他、對他有感覺,就算只是慾望也好,那一刻,他感覺到自己還擁有她——雖然短暫。不自覺中,他心憐地撫上她柔弱的嬌顏。
夜雪無聲一歎,認命的輕解羅衣。
每一回,他會碰她,永遠只代表一種涵義,除此之外,他不會多看她一眼。展牧雲因她的舉動而怔愕住。
看來,他在她心中的形象,除了獸性之外,就再沒有其它。
「這麼迫不及待?」他嘲弄道,順手拉回她半褪的衣裳。「妳恐怕得失望了,我今天不會碰妳。」
夜雪閉了閉眼,早已學會不被他殘忍的言詞刺傷。
夢,到了盡頭,總該清醒,她早就該面對他已不是從前那個風無痕的事實,她的無痕,有顆孤傲滄桑的心,但肯讓她收容;而如今的展牧雲,有顆冰冷結霜的心,她曾經試圖融化,換來的卻是尖銳冰冷的刺傷,自己只有給弄得遍體鱗傷的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