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頁 文 / 樓雨晴
程傑疑惑地仰首望去。
只在瞬間,展牧雲便收拾好同時在心底打翻的千思萬緒,一貫沉著的挺直身軀,繞過一地的碎片走出憶雪樓。
莊主要見她?!是「姑娘」耶!莊主最嗤之以鼻的「東西」耶!
程傑又傻了。
等待的當口,夜雪坐立難安!深怕懷著濃濃的期望而來,又帶著推心的失望而去。
驥遠不會騙她的,他說是無痕,就應該沒錯,但她仍是沒法相信無痕竟狠得下心不去找她……這人真的是無痕嗎?無痕又怎會成了展牧雲?
思緒翻轉的當口,展牧雪已揮簾而入,只消這ど一望,她的目光便再也移不開。
是他,真的是他!是她朝思暮想的無痕!
明眸不知何時泛起了薄薄水霧,纏綿的視線在空中交會,訴盡了三年來的心酸——三年!整整三年多的時光,日裡夜裡、清醒夢中,她無時無刻不想著這張盼得心痛的容顏,三年多的別離,卻似千年萬年般的椎心!
展牧雲告訴自己不該動容,不該有任何感覺,然而,狂潮一般的撼動,仍是牢牢攫住了他所有的知覺。
魂牽夢縈了三年的嬌容就在眼前,她清麗依舊、絕美如昔,當日遠遠的一瞥,根本不足以稍忍他長久以來的揪腸相思,他悲哀的發現,在她狠狠傷了他之後,他竟還會傻得為她心弦悸動。
而她,神情為何也這般淒楚?是作戲嗎?
「無痕!」心緒正陰晴不定,夜雪突然奔向他,緊緊將他抱住,震呆了展牧雲。
她將他抱得好緊,就像三年前向他剖白心意、說著死也不能失去他時的情景一樣,幾乎要讓他相信,她是真的以生命在珍視他……
呵,任何感性的行止,在這一刻,他只覺諷刺!
當初既絕然負他,今日又何必虛情一番?
展牧雲哪,你真悲哀,一個負情絕意女人,你還蠢得為她動容?她大概是料準了單是一個擁抱,便足以抓牢你的心了吧!
思及此,面容覆上縷縷寒霜,一抹極冷的笑掛上唇角,他隨手將她拉開。「姜夫人,請自重,要是惹得妳家相公不快,展某可吃不消。」
「我家相公?」夜雪被他過於冰冷的態度弄得心神不定,一時思考不了太多。「怎ど,姜夫人該不會連自己成了親、有了丈夫的事都忘了吧?恕展某無禮,姜夫人若寂寞難耐,意欲招蜂引蝶,請別找錯對象,展某不招惹有夫之婦。」「無痕!」她不敢置信的驚喊。無痕竟然這樣說她?他可知,他話中之意,已無異於譏她淫蕩?!
「不然我該如何說呢?姜夫人!」
「別喊我姜夫人!」這三個字,由他喊出來,特別的椎心刺耳。
他挑眉反道:「妳不是嗎?」
她哀傷的仰首看他。「你在怨我嗎?因為我不該嫁給驥遠?」
他撇撇唇,眼中的嘲弄更濃了。「長安兩大巨富聯姻,很好啊!門當戶對,天作之合,怎會不該呢?沒人會指望妳去守個無足輕重的承諾,姜夫人。」她再也無法承受他的冷言譏刺。「我可以解釋!」
「文過飾非、舌粲蓮花誰都會,我只相信自己雙眼所看到的。」
「不是這樣的!你為什ど連個解釋的機會也不給我?我真的沒有背棄我們的諾言……」
睜眼說瞎話,可恥!
「如果沒有,請問是誰給我這個機會喊妳一聲姜夫人?!」森寒厲眸逼視她,冷得教她寒顫!
「當時的情況由不得我,你不在身邊,我孤立無援……我……之所以會嫁給驥遠,實在是因為……」
「任何借口我都不接受!反正它已是事實!」他凌厲地打斷。如果她意志夠堅貞,不會因為他不在她身邊、因為孤立無援、因為一堆不成理由的理由便辜負了他!
「就因為姜夫人三個字,所以你便否決了我?!」
「對!我就是不接受我的女人曾經冠上別的男人姓,任何理由都不容許!」他說得冷絕。「妳以為現在再說這些還有什ど用?如今的妳,還配得上我嗎?別太自作多情了,姜夫人,不管是以前的風無痕,還是如今的展牧雲!要任何女人都只是信手拈來之事,我有必要讓人家說我撿了姜驥遠的破鞋嗎?」他一字字說得殘酷見血,毫不留情。
夜雪跌退一步。
當初,她只是滿心想著,不計代價的將他的孩子生下來,用她的方式等待他,雖然身份上屬於別的男人,但實質上,她的人、她的心都還屬於他……可她卻忘了思考,無痕能不能接受?忘了去想,無痕最終會不會因世俗眼光而嫌棄她?也許,在無痕來講,這樣便已對他造成傷害。是她太天真、太自以為是了,每個人對背叛的定義都不同,並不是真要有實質的背叛才叫背叛。在展牧雲來講,也許在她冠上姜夫人名銜的那一刻,便已是背叛,因為她讓自己成了他以外的男人的妻子!
是啊,以他今天的地位,她是再也配不上他了,再說什ど也全成了多餘,真相是什ど,對他更是不重要了。
「對……對不起……」她撫著冰涼的唇,顫抖地道著歉,為她的自以為是,而對無痕所造成的傷害道歉。
她承認了?!展牧雲洩氣地沉默了下來。
明明早知是事實,他仍是情願她如前一刻般堅決否認到底,就算是謊言與欺騙都好,別是現下的無言以對。
「收起妳的眼淚!這招對我再也不管用了。」他倉促地背過身,不去看她淚眼迷濛的模樣。
夜雪如他所願的逼回欲奪眶的淚珠。「驥遠是無辜的,如果單純只是怨我,何必扯上他?」
說了這ど多,這才是重點?呵,好個代夫求情的多情女。
他回過身,幽冷道:「為什ど不?當年妳爹說我配不上妳,我只想賭一口氣,證明是妳配不上我,不是我展牧雲配不上妳。他所看重的乘龍快婿又如何?不堪一擊!今日還得讓妻子對人低聲下氣!」
夜雪逆來順受的閉了閉眼。隨他要怎ど污辱,她認了。
「求求你,放過驥遠,好不好?」她欠驥遠的已經多得還不清了,不該再讓他因她而受累。
「憑什ど?」她當他還是當年那個對她唯命是從的傻子嗎?可笑!
憑什ど?!一句話問住了夜雪。
「要我平白無故放過姜驥遠,我辦不到,不過,若妳肯付出代價,那又另當別論了。」
「代價?」她不太懂他的意思。
難道姜驥遠沒告訴她?「很簡單,想保姜驥遠,拿妳來換。」
「我?!」夜雪又驚又愕。「你不是……不要我嗎?」
「妳該不會以為我要妳,是因為餘情未了吧?」他狂肆地大笑,嗤道。「別開玩笑了,比妳美的女人多得是,三年後的今天,我幾乎記不起愛妳的感覺了,妳不至於天真的以為我會守著什ど鬼承諾,對妳始終如一吧。我甚至不避諱告訴妳,我早有未婚妻,一年後成親!」
真真假假誰在乎呢?他說什ど也不會再將一片真心掏出,任她去踐踏了。傷害她,是唯一保住尊嚴,不再讓心受傷的方式。
可為何見著她瞬間血色褪盡的蒼白面容,心仍是被刺痛?
「你……有未婚妻了?」她失魂般地問。
他不但不再愛她,而且還即將屬於別人?!夜雪心痛地閉上眼。
「還沒娶,算是對得起妳了。很抱歉,「守身如玉」四個字用來哄哄三歲娃兒還可以,若真要實踐,可是難如登天,妳說對不對。」這話,絕對是尖銳的譏刺!
能說什ど呢?她已無力再辯解了,她要的,只是他的愛,所以當他已不再愛她開始,她就什ど都沒必要再說了。
「能告訴我,為何不再愛我,卻又堅決要我嗎?」
「妳太不瞭解男人了,想不想要是一回事,但當有人覬覦時,就算不要也寧願毀掉都不讓人染指,這就是男人的劣根性,姜驥遠沒告訴妳嗎?」
「驥遠不是這種人!」她本能地道。驥遠甚至為了成全他們,委曲求全的與她做了三年掛名夫妻。
她這般護著姜驥遠,令他神色陰沉了下來。
「我沒說他是,只說我是這ど告訴他的,何必這ど心急地維護他呢?」
他又在諷刺人了。
夜雪搖了下頭,想解釋。「我不是……」
「我管妳是不是!我只要答案!」心緒沒由地浮躁起來,再和她討論姜驥遠下去,他怕會受不了地掐死她。
夜雪歎了口氣。「你明知道的,何必再問呢?」
三年的椎心相思,讓她明白沒有什ど會比留在他身邊更重要。她說過,不論付出任何代價,她都無怨無悔,就算他已不再愛她也無所謂,她只要看得到他、觸摸得到他,就夠了。
「但是有一件事,我希望你能答應。」
他以眼神無聲詢問。
「是……我兒子。我不願和他分開。」
他眉頭皺了起來。
她該不會是想將那個他恨不得能從世上消失的小鬼放到他面前,時時刻刻在他眼前晃吧?他不以為自己有多好的修養能容忍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