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頁 文 / 樓雨晴
瞧他這般念念不忘,那個「叔叔」到底是何方神聖?她可不認為尋常人三言兩語就能拐去她寶貝兒子的心。
好不容易將如風哄睡,她輕逸出一聲歎息。指尖滑過兒子粉嫩秀氣的臉蛋,透過這張肖似的臉孔,遙想著不知在天涯何方的心上人——三年早過去了,無痕,你在哪裡,過得好嗎?我好想你,你知不知道?
一千多個日子不好熬,她每每總讓相思之苦擰痛了心,悔恨當初為何不堅決隨他而去,至少天涯海角都有彼此為伴,是甘是苦,都好過讓椎心的思念將人磨得憔悴。
如風出生後,每當想他想得難受時,她只要懷抱這個融合了他們生命的孩子,揪心的疼楚便能得到慰藉。
是的,如風是他的孩子,這一點,她、驥遠、爹,甚至雅璇,全都心知肚明。無痕,你當爹了,你知不知道?什麼時候,你才會回來看看我們的兒子?他們的事,鬧得滿城風雨,全府的人都在她背後議論紛紛,說她和自己的護衛勾搭,曖昧不清,處於這樣的蜚短流長中,她日子並不好過,加上乍然失去他,無他晨昏相隨、深情守護,濃烈的失落使她靈魂空洞麻木,有一陣子渾渾噩噩的度過,直到發覺自己懷了身孕,她才一改失魂落魄的生活方式,不再以淚洗面,她告訴自己,她要為無痕、為寶寶堅強起來。
之所以連猶豫都沒有就決定生下如風,只因為他的一句「我會很愛、很愛他」,而她承諾再苦都會為他將孩子生下,無痕給她的一切,她向來都很珍惜,包括腹中未成形的小生命。
然而,在這樣的情況下,這個小生命是不被歡迎的,她不比尋常人家,堂堂長安首富的千金閨女,未出合便先大了肚子,她本身的處境就已夠難堪了,再加上腹中胎兒……她真的無法想像情況會糟到什麼程度。
千金小姐不守婦道,與自家護衛私通……這話將傳得多難聽?說她淫蕩、說她無恥、說她下賤,她全都可以忍受,但是孩子會長大,將來他又如何面對這樣的流言中傷?讓人說他是不知羞恥的母親與自家護衛苟合下的產品嗎?
不!她不忍心、也不容許別人如此傷害她的小寶貝!
就在此時姜驥遠伸出了援手,提出代為照顧他們母子的念頭,直到有一天,風無痕再度歸來,他會將他們母子原原本本的還給他。
明知姜驥遠會做出這樣的犧牲,只因對她餘情未了,心疼她的孤立無援,然而迫於環境,她還是允了婚事,她只想藉與姜驥遠的婚姻,以保護她腹中的骨肉,她知道這樣做很自私,對於姜驥遠的無怨無悔,她除了歉疚還是歉疚。
這些年來,姜驥遠做到了他的承諾,對她無微不至、對如風視若己出,並且遵守著他們私底下的協議,對她待之以禮,從不踰越,只有偶爾想念無痕想得心發疼時,他會提供他的胸懷,溫柔的安撫她,陪著她一日日等著無痕……沒有人知道,他們只是一對掛名夫妻,人人皆說他們互敬互重,鶼鰈情深,是對眾人稱羨的恩愛夫妻,而這樁婚事確實也杜了悠悠眾口,浪子蕩婦的攻訐,成了金童玉女的天降良緣,一年年過去,她和無痕的過往,已在人們的記憶中雲淡風清,化為一頁再也記不起的泛黃歷史。
然而在她心底,那段人生中最美的記憶,從來都沒有過去,她還在盼他,從來沒有一刻忘記過。
她不知道當他得知她已然嫁作人婦時,會有什麼樣的感受,也許怨、也許恨,痛苦是難免的,但是依她對他的瞭解,他絕不會因為這樣便輕易罷手,他定會找上門來,親口向她討個答案,絕不會狠心連解釋的機會都不給她,這點信心她仍是有的。
出神冥思之際,一件披風覆上纖肩,她仰首望去,丈夫正含笑以視。
「天色快暗了,風涼也不曉得加件衣裳,自個兒身子如何還要我說嗎?真沒自知之明。」將手中的托盤放在涼亭的石桌上,他一面叨念、一面替她將披風的帶子繫上。
夜雪不由得失笑。「驥遠,你愈來愈像嘮叨的老頭子了,我爹的架式都讓你給學了九成。」
「知道我有多倒霉就好!娶了妳比娶三歲娃兒還慘。」說歸說,他還是順手替她將披風拉攏,並覆上她懷中沉睡的小娃兒,以免這一大一小同時著涼,那他可吃不消。
「好哇,那你去娶三歲娃兒呀,姑娘我自願讓賢。」夜雪俏皮地回道。
什麼話,小沒良心的!
姜驥遠沒好氣地道:「俞夜雪,我警告妳哦,少得了便宜還在我面前賣乖!」「真沒風度。」夜雪皺皺鼻。
姜驥遠好笑地擰她俏鼻。「剛才聽丫鬟們說如風在街上走失了,這是怎麼一回事?」
「讓一個善心人士給撿到了,看如風的樣子,似乎對那個人很有好感,回到家了還念念不忘。」說到這兒,她抿唇低笑。「你知道剛才如風說了什麼嗎?」她學著如風的口吻說道:「叔叔的懷抱好溫暖,比爹還舒服……」
「什麼?這個不孝子,枉費我這麼疼他,我要把他拎來打一頓小屁股……」姜驥遠作勢探出了手,還沒碰到人就讓夜雪給拍開。
「別鬧了,沒看如風睡得正甜嗎?」
「無情的小女人!兒子比丈夫重要。」他咕噥了兩聲,但仍不忘將方纔端來的補湯往她面前推。
「那又是什麼鬼東西?」夜雪一看就知道是用來「荼毒」她的。
「反正對身子有幫助就是了。」懶得和她解釋太多,反正說與不說都沒差別,這小女人永遠只會拿一堆借口反駁他。
「可不可以不要?」她吃怕了耶!
「不可以。」回答得乾淨利落。
見他已將碗蓋掀開,舀了匙並細心地吹涼往她嘴邊送,心知是在劫難逃了,只好認命的張開嘴。
「我身體已經好很多——唔!」嘴又被堵住了。
「少廢話。」半個月前在床上躺了五天叫「好多了」?
身子骨差還敢討價還價。他真的覺得好無力,她天生的荏弱體質,怎麼調養都不見成效,看了好心疼。
他又遞了匙過去,一手極自然的拂開她被微風吹亂的髮絲,問道:「剛才在想什麼?想得這麼入神,我來了都沒注意到。」
夜雪輕斂眼眉,掩去乍然而起的愁思。「我還能想什麼呢?」
舀湯的手頓了下,他放下碗碟,抬眼正視她。「又想起風無痕了?」
「無時無刻,我總在想,他過得如何?有沒有受寒受凍?有沒有因為爹嚴苛的條件,而累得無法喘息?畢竟他當初離開時,除了一襲我為他縫製的衣衫外,什麼也沒帶走,我真的好擔心,這些年他該如何熬過來?他受了多少苦?如今他又在何方?傲氣如他,若達不到爹的要求,他是不會回來的,我真的好後悔,早知如此,當初我就該不顧一切的跟他走才對,幹麼要順從他和爹的鬼協議呢?弄得如今兩地相隔,漫漫無涯的盼著不知何年何月的聚首……」
姜驥遠移近她身畔,輕摟著她。「兩情若是久長時,又豈在朝朝暮暮?是妳的,終究跑不掉,對他有點信心,妳我都知道,他是多麼不平凡的一個人,他會辦到他所有的承諾。」
夜雪無力地靠著他的肩。「你說的我全都懂,我只是……好茫然,不知還要等多久,對他的思念,已經深到無法承載了……你一定不知道這感覺有多磨人,一寸又一寸的滲入骨血,逐漸吞噬所有的知覺……沒有他的日子,好痛苦、好難熬!我真的好想見他,就算只有一面也好,如果能再讓我有重新選擇的機會,我說什麼都會留在他身邊,就算要受盡苦難,流盡血淚,我都無怨無悔……」姜驥遠暗暗悲歎。
能讓一名女子全心全意、刻骨深摯的愛著,是多麼幸福的一件事,他好羨慕風無痕。
強打起精神,悄悄將落寞往心底藏,他拍了拍夜雪纖盈的背,溫柔道:「別想太多了,三年半都熬過了,還差這些時候嗎?我相信,他不會捨得讓妳等太久的。」
「嗯。」滑落的淚,在他胸懷隱去。
驥遠總是這樣,無止無盡地付出他的關懷,每每在她脆弱時,給予她鼓舞,支持著她,讓她有苦撐下去的勇氣,她欠他好多、好多,怕是還不清了。他們各自沉浸在自己的低迷情緒中,是以,不曾發覺遠處尚有一道孤冷的身形,遙望著亭中相依相偎的一雙人兒——***夜雪背叛了他!夜雪真的背叛了他!
不,教他如何置信?!這不會是真的,他死也不願相信!!
可是……事實卻已明顯的擺在眼前,他雙眼看得分明,還容他有質疑嗎?!曾經,她是那麼信誓旦旦的說,今生只愛他,永永遠遠的癡候他……不過才三年光陰,為何她卻投入了別人的懷抱?!而且是在他汲汲營營,為兩人的未來奮鬥之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