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頁 文 / 樓雨晴
當然有,托到她的福,差點和閻王套交情去。
褚尋陽歎上長長的一口氣,很慎重地詢問:「你確定,你是來賠罪的?」不是來謀殺他的?
明知他一身的酒漬,還將油燈往他身上砸……他承認,是有很多人說他是人中龍鳳,但,他一點都沒有興趣當只浴火的鳳凰啊!
他再也不打算拿身家性命,來和她那顆迷糊到根本只能當裝飾用的腦袋賭運氣。身形一翻,利落起身,擺脫糾纏不清的曖昧狀況,她小姑娘遲鈍,不曉得要害羞,他一介血氣方剛的大男人可禁不住她在他身上磨磨蹭蹭的。
儘管在黑暗中,他仍是有相當的敏銳度,知曉她並未起身,只好朝她伸出手:「要我扶你嗎?」
喬浣兒坐起身,雙手環抱住曲起的雙腿,良久,悶悶地傳來一句:「我是不是很笨?」
褚尋陽微愕,答不上話來。
「我知道我很笨,什麼事都做不好,所有人都說,我只要不闖禍,對他們來說就是天大的恩賜了,可我是真的很想幫大家的忙呀,我也不曉得,為什麼明明很簡單的事,到了我手上,就是會搞砸……」是很不可思議,這丫頭簡直就是闖禍高手、奇葩一株。
縱然心裡十分認同,但見她一副傷心到無以復加的模樣,實在於心不忍,也不曉得哪根神經搭錯線,居然開口安慰她:「也……也沒那麼糟啦,你只是迷糊了點,只要多留神,就不會有問題了。」
「真、真的嗎?你是說,我也可以很聰明?」她仰起小臉,尋求保證似地問著。
「應……應該是吧!」褚尋陽昧著良心,僵硬地回道。
「對嘛,我就說我是很聰明的,大家都不信。」
忘了前一刻才難過到快要死掉的情緒,她沾沾自喜地發表高論。
褚尋陽不小心讓口水給嗆了下:「是……咳、咳!是嗎?」
「好了,我要回房去睡覺了。」拍拍屁股離去前,又突然回過頭來,「對了,我明天再來看你。」
「啊?!」他瞪大眼,趕忙用力搖頭,「不、不用了——」「你討厭我對不對?我就知道——」就著微弱的月光,褚尋陽看清了門邊低垂下頭的小臉掛滿失落的神情,突然冒出頭的良知,強烈地鞭笞著他的「鐵石心腸」。
「不是這樣的,我是說——你如果太忙,就不必麻煩你多走一趟了。」他硬著頭皮說出一串違心之論。
「不麻煩,一點都不麻煩!」水靈大眼再次燃起光彩,「我明天一定會再來看你的!」說完,也不等他回應,便蹦蹦跳跳、開心地離開了。
一等她走遠,他又開始後悔得想一拳打昏自己。
他真恨自己,沒事幹什麼如此心軟,再任她這麼胡搞下去,他這條命要是被她給玩掉了,那也實在不必太驚訝。
揉揉被她撞出的滿身酸疼,再回頭看了眼一屋子的雜亂,他認命地歎了長長的一口氣。
第二章
喬浣兒果然遵守前一夜的承諾,一早醒來梳洗過後,便興沖沖地找褚尋陽去了。
房內整整齊齊的,卻沒見著人。
她急急忙忙跑到隔壁房去,也沒有!連他的隨從也不見了!
這下,喬浣兒可慌了,一路喳呼地嚷嚷著:「姐姐、姐姐、姐姐!不見了,不見了啦——」「什麼姐姐不見了,你姐姐好好的在這兒!」剛要出房門的喬織艷,見怪不怪地穩住那道橫衝直撞的嬌小身子。
「不是,不是啦!」浣兒咽嚥口水,小小頭顱搖得像波浪鼓似的,「我是說,褚大哥——褚大哥不見了啦!」
喬織艷挑眉斜睇她一眼:「褚大哥?!你們幾時變得這麼熟了?」
「就昨晚嘛,姐姐也知道,浣兒笨笨的,每次都惹禍,可是褚大哥好好哦,他和別人不一樣,都不會生浣兒的氣,然後……唉呀,這不是重點啦!姐姐,你到底知不知道褚大哥去哪裡了?」
咦?她這小妹幾時變得這麼精明了?
她家的小浣兒,是那種一次只能思考一件事的人,當她專注於某件事時,週遭的一切就會自動自發地由她腦子裡摒除,所以要想轉移她的注意力,只要扯來另一個話題,之前的那個,就會被她拋到九霄雲外去。
可這會兒,她居然還能死惦著褚尋陽的下落,看來她很在乎這件事,比任何事都還要執著。
「我說浣兒,你不覺得你問得很好笑?褚公子只是咱們家的客人,又沒欠咱們酒錢飯錢的,他要去哪裡,咱們也管不著吧?」
「可是、可是……唉呀,人家就是不要他走嘛!」
像只被遺棄的狗兒,浣兒說得委屈兮兮。
難得找到一個和姐姐一樣,不會嫌棄她笨手笨腳的人,她都已經準備要對他很好、很好了,他怎麼可以一句話都不說就偷偷跑掉?
騙人,褚大哥是大騙子!
喬織艷一向疼惜這個妹子,見她如此,實在也不忍心:「別難過了,浣兒。褚公子並沒說不回來呀,你再等等,也許不一會兒就能等到他了。」
「真的嗎?」心思單純是浣兒最顯著的特質,簡單的思考模式,一向分不出哪一句是諷刺,哪一句是誇獎,哪一句又是安慰,聽姐姐這麼一說,馬上一掃陰霾,小臉燃起春陽也為之失色的光彩。
「或……或許吧!」喬織艷牽強地點了一下頭。
「那我去門口等他!」話尾一落,人也跑得無影無蹤,教喬織艷想捉都來不及。
而這一等,就讓浣兒等了一整日。
一大早,褚尋陽與徐觀濤先依原定計劃,上當地府衙清查年滿十五的少女,縣官不知他倆來歷,態度像防賊似的,沒轍,褚尋陽只好亮出身份,隨口扯說是代友人尋找失散的妹子,並嚴令保密,這才得到他要的資料。
這會兒,縣官可恭敬得緊,一番研討後,決定將所有年滿十五的少女名列成冊,再將有穩婆接生,並且出生記錄完整的人一一過濾掉,剩下來的卻仍是一長串,教褚尋陽光看就鬧頭疼。
明察暗訪了一整日,名單上又去掉了大半,但,仍是一無所獲,名單之中,有一個甚至還是勾欄院的賣身花娘,主僕倆你看我、我看你的,就是誰也打死都不想進妓院一步。
其中,有個名兒倒令他意外——喬浣兒。
她今年也十五了嗎?
實在看不出來。他倒覺得這丫頭比三歲的奶娃兒更不如。
他甚至連想也沒想,完全不列入考慮。
開玩笑,劉妃可是艷絕天下的美人兒呢,這浣兒從頭到腳,沒一點像的。清清秀秀的小臉,連個「美」字都夠不上邊,活像個長不大的野丫頭,劉妃要真生出了這種女兒,恐怕九泉之下都會悲傷地痛哭。
再回到客棧時,已是日落時分。
「少爺。」徐觀濤低喊了聲。
「嗯?」褚尋陽仍在思考,心不在焉地漫應一聲。
「那個——浣兒姑娘——」
「浣兒怎樣?」他終於抬眼,順著徐觀濤的視線望去。
「褚大哥!」撐著下巴坐在階梯上的浣兒也同時發現了他,驚喊了聲,雀躍地跳了起來,直往他的方向奔來。
他是習武之人,縱然曾被她「暗算」成功,但依然改變不了他功夫極佳的事實,所以他現在若是想避開,絕對避得掉,可是那一刻,他腦子裡所想的卻是——依她這衝勁,他若真閃開,這丫頭絕對會跌得哭爹喊娘。
就這一猶豫,轉眼間,胸懷便多了個黏上來的小傢伙。
「少……少爺,這……」徐觀濤看傻了眼。他那威儀天生、英偉絕倫的主子,竟當街任個小丫頭摟摟抱抱的?他們交情幾時進展到這種程度的?
褚尋陽的錯愕並不比任何人少:「浣……浣兒,你這是……」「我等你好久、好久了,還以為你不回來了。」
無視於他的尷尬,浣兒將臉埋進他的胸壑,悶悶地道。
「那你剛剛——」她就坐在人來人往的客棧門口,眼巴巴地等他?
別說徐觀濤驚訝了,連褚尋陽自己都很疑惑,他們的交情有好到這種地步嗎?
「先進去再說好不好?這樣不好看。」他已經留意到大街上無數雙投向他們的打量眼光了。
「哪會?昨天晚上我們也是這個樣子啊,你又沒說不好看。」
此話一出,週遭傳來此起彼落的吸氣聲,當然,也包括了徐觀濤活像吞下一大顆鹵蛋的拙樣。
「少……少爺……」
褚尋陽沉著臉:「閉嘴,我知道你要問什麼!」
真是一千一萬個該死!他就知道遇上這丫頭準沒好事,這下,只怕所有人全當他是心懷不軌的摧花魔了。
「不對嗎?」天真的小浣兒,猶不知自己說了多曖昧、多引人遐思的言語,傻呼呼地偏著頭問道。
拉開懷中纏得密密麻麻的小丫頭,他盡可能地忽視四周的異樣眼光,頭也不回地進了客棧。
「褚大哥,褚大哥!」奇怪,他怎麼都不理她啊?她有說錯什麼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