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頁 文 / 樓雨晴
「老天!這雙眼睛!」她驚駭的低呼,難以接受的白了臉色,「不、不、不,不是這樣的,一定不是。」她閉上眼,猛力搖頭。
順了順紊亂的呼吸,她再度睜開眼,說服自己。「這是錯覺,對,是錯覺。」
她深吸一口氣。「我只需要冷靜一段時間、清醒一下就行了。」
腕表的針指在二的地方,凌晨兩點。
管他的,反正她也睡不著了。她梳了梳頭髮,起身開門上頂台的天台。每次她心情煩悶的時候,都會上來看看星星,以平撫雜亂的思維--雖然星星寥寥可數。
打開天台的鐵門,寒冷的夜風迎面吹來,她雙手環胸,深吸了一口氣,俯瞰腳下依然熱鬧的川流人潮,七上八下的心果然平靜了許多。「風吹仙袂飄飄舉,猶似霓裳羽衣舞。」低沉而有磁性的男音毫無預警地響起,唐琬迅速回過頭,陸宸軒不知何時出現在她身後。
真難得,宸軒今天幫她洗碗,竟然出乎琬凝意料,什麼事也沒發生。
「你還沒睡?」她低頭看了看自己的衣著,提出更正。「這是睡衣,和仙袂沾不上邊。」雖是睡衣,卻也很保守,所以她才敢穿這樣出來。
「飄逸出塵卻也是事實。」看她的臉頰又泛起紅潮,他淡淡一笑,這女孩真容易臉紅。「你怎麼還不睡?」
「我睡啦,只是作了個夢,醒來之後就再也睡不著了,只好上來看星星。」
他將目光投向前方閃著點點光芒的一顆星,「什麼樣的夢?竟會讓你失眠。」
「也、也沒有什麼啦!」想起夢中的情境,她又一臉酡紅,慌忙含糊地一語帶過。「很荒唐,不值一提。」
「哦?」他瞅著她。「荒唐到令你臉紅?我很好奇。」
「沒什麼,真的沒什麼嘛!」
宸軒欣賞著她的驚慌,足見那個夢很不可告人。「瞧你,緊張成這樣,我又沒說要問。」
「喔!」她好像反應過度了,真是此地無銀三百兩。「對了,我很意外,你的洗碗技術很正常。」
他申辯道:「我只是不太會煮菜,又不是連家務也不會。」
「那真是可喜可賀。」
什麼話!他覺得有損顏面。「你真是把我給看扁了!好嘛,我承認我不是個家事高手,但是至少家務我還會整理啊,又不是不可救藥。」
「是啊,我很意外。」她半帶取笑地說。
宸軒悶不吭聲,以示抗議。
琬凝發現他有時也挺孩子氣的,她笑容可掬地輕扯他的衣袖。「好了啦,別生氣了,你明天不用上班嗎?還不去睡覺,還有那個美國時間在這裡生悶氣。」
「這你大可放心,我的工作時間很有彈性,絕對有足夠的時間讓我生悶氣。」
這倒引起琬凝的興趣了。「你從事什麼工作?該不是放火打劫吧?」
「如果我說是呢?」
「那我可要對你敬而遠之了。」她笑意盈然,完全不把他的話放在心上。「當然不是,我是律師。」
琬凝一臉難以置信,難怪他的法律叢書多得讓人眼花繚亂。
「早料到你會有這種反應,你有理由不相信,因為我在你面前好像從沒佔過上風,難怪你會對我的能力抱持質疑的態度。」他自我解嘲地笑了笑,實在沒臉告訴她,他過去的輝煌戰果和事務所同事加諸在他身上的種種美譽。「如果有地洞,或許我會考慮跳進去。」
他說得有點自哀自憐,聽得琬凝愧疚感油然而生,急急解釋。「人家不是這個意思啦!你別失望,我相信你的能力,真的!」她只差沒指天立誓。
宸軒差點大笑出聲,他極力憋住笑意。「你真這麼想?沒有把我當成一無是處的人,你保證?」
琬凝點頭如搗蒜,迭聲應道:「真的、真的,我保證,你不要再難過了。」她認為是她打擊了他的自尊,她有義務重新建立起他的自信心。「唐朝大詩人李白說:『天生我材必有用。』所以你應該……」
他笑得更恣意了。
「你笑什麼?」奇怪的男人,他剛才不是還痛不欲生嗎……她恍然大悟!
她嬌慎地指控道:「你耍我!」
他朝她笑了笑。「不然你以為呢?」
害她自責得要命。「可惡!」
她毫不猶豫地將粉拳揮向他,宸軒一秒也不差地握住她揮來的繡花小拳頭,狡獪地學著她方纔的口吻問道:「你明天不用上班嗎?怎麼還有閒情逸致在這裡和我打情罵俏?」
「誰要和你打情罵俏!」她用力抽回手,朝他扮了個鬼臉。
轉過身,她翩然自宸軒笑意盎然的注視中離去。
琬凝又睡過頭了。
「啊!」她尖叫一聲,跳下床,用足以打破金氏紀錄的速度更衣、梳洗、化妝……
「算了,妝到公司再化。」她將口紅、眉筆、粉餅胡亂塞進皮包,一手抓起隨身攜帶的小梳子,邊梳著長髮,腳步仍不停地往門口移動。
「死電梯,快點啦!」她猛按電梯按鍵,龜速的電梯偏偏還由二樓、三樓慢慢往上爬。「等爬到五樓,我已經睡著了啦。」
「哈羅,我可以檢舉你破壞公物唷!」宸軒含笑地指著她正在犯罪當中的手。
「別吵,沒空和你抬槓。」適巧電梯門正好打開。「我趕著去上班,你進不進來?」
宸軒跟著進了電梯。「怎麼一臉慌張?你上班又遲到了嗎?」
「如果趕得上公車,或許還有救。」她將梳子塞進皮包,還一邊咒罵著:「爛電梯,慢死了!」
宸軒看著她孩子氣的動作,不禁莞爾。「別再追公車了,我送你去比較快。」
「怎麼『送』?」她想起前幾天那個堅持「送」她的可愛男人,於是要笑不笑地說:「該不會你也想散步『送』我到公車站牌下吧?」
他也笑了。「當然不是,我開車,車子停放在地下室。」
下到地下室的停車場,他們雙雙坐進車內,琬凝把公司位置告訴他後,就自顧著掏出粉盒補妝。
「你呀,三更半夜跑去看星星,看吧,我就知道你今天一定會睡過頭,果然不出我所料。」
「人家又不是天天都這樣。」
「那麼上回是誰喘吁吁地追在公車屁股後,上了車還三倒四跌地往我身上撞的?」他很不給面子地當場拆她的台。
「意外,是意外。」
他揚揚眉,笑得揶揄。「是嗎?你一星期有幾次意外?五天,六天?」
「就算六天好了,我至少也有一天正常。」琬凝不服氣地反駁。
「不,因為星期日不上班。」他又潑她冷水。
要不是琬凝正在上口紅,她絕不會讓他佔上風。
「琬凝,你每天這樣趕公車上班,方便嗎?」
這個問題很值得探究嗎?怎麼每個人都問她同樣的問題?「還好啦,只不過下了公車站後還要走十幾分鐘的路到公司,比較浪費時間。」
「我載你。」他衝口而出。
「啊?」琬凝訝異地轉過頭,不解地望著他。
「我說,以後我送你上、下班,你不要再辛苦地擠公車了。」
琬凝一愣一愣的。「為什麼?」
為什麼?他也說不上來,當他得知她每天得由住處走一大段路到公車站牌下等公車,再走一大段路到公司時,他心底遽升起一股心疼、憐惜的感受,他捨不得見她如此奔波。
「順路。」他隨便抓了個藉口。
「可是你昨晚不是告訴我你上班的時間很有彈性,我上下班的時間未必和你吻合。」
「這些不難調整。」才怪!
琬凝還是搖頭。「不,這太麻煩了。」
「除了這種沒創意的話之外,你沒話可說了嗎?」他學著她昨晚的口吻說道。
咦,好耳熟,她頓然省悟。「學得挺快的嘛!」
「彼此,彼此,怎麼樣?」
「只要你不麻煩。」
「到了。」他停下車。「八點五十二分,沒遲到吧?」「太棒了,我這個月的全勤有望了,謝啦!」她跳下車,走了兩步,又回頭問:「宸軒,你今天回不回家吃飯?」
「你下廚嗎?」他問,心中無端升起一股幸福滿足的快樂。
「當然啊,難不成你要下廚?拜託,我還想多活幾年。」
「下班我來接你,我們一起去買菜,你煮菜,我在一旁見習。」
「可以,只要你保證不把鍋鏟砸到我頭上。」她幽默地回嘴。
「人格保證。」
琬凝進了辦公室,蘇葦玲一臉悠閒地靠著桌沿看她,一副守株待兔的架勢。
「幹嘛?表情這麼賊。」琬凝不理她,坐下來準備著手昨天未竟的公事。
「兩件事。第一件,」蘇葦玲停頓一下,將琬凝由上打量到下,表情暖味。「琬凝,那位『你今天回不回家吃飯』的帥哥是誰啊?前幾天還說自己是形單影隻的失意女子,今天居然就有人『回家』吃你做的飯了,嘖,夠前衝!」
「喂,別亂請,我和他……呃,和他……反正不是你想的那樣。」
「不是『那樣』?那是怎樣?」她笑得好可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