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頁 文 / 樓雨晴
「不,你錯了,錯得離譜!」他毫不眷戀的甩開她,心已寒透。「你令我感到痛心,這樣的你,再也不值得我愛了。也許是我的想法太過天真,我以為你出污泥而不染,以為你傲骨冰心,卻沒想到……青樓女子就是青樓女子!再怎麼樣也擺脫不掉風塵習性,我不該盲目地讓愛情蒙蔽理智,把事情想得太美好。」
深深吸了口氣,他抑住滿懷的悲哀與痛楚。「你繼續過你朝秦暮楚的日子吧,我再也不想見到你!」
說完,他強迫自己狠下心,踩著決然的步調再也不願回頭地大步離去。
倉促離去的他,並沒瞧見身後的她眼中浮起椎心悲痛的淚霧。
他走了、他再也不會來了……她虛軟無力地跌在地板上,任狂湧的絕望哀傷將她包圍。她一手毀掉他對她全然的愛戀,做法絕得讓他完全沒有回頭的餘地,她成功了,可是……為什麼她沒有一丁點如釋重負的感受,反而只感到前所末有的悲絕?
石大哥,我好愛你,你知道嗎?就因為愛你太深,所以我別無選擇地讓你恨我,再多的苦,我獨自承受,只盼多年後,你能明白我這片心、瞭解我為何會用這種方式愛你……
第八章
在風翼天無微不至的殷殷照料下,海遙的傷復原得極快,雖然海遙受傷的事在讓父母知悉後,他無可避免地被削了一頓,但海遙的極力維護,讓他免受風應龍的責罰。
從受傷到復原,近一個月來風翼天足不出戶,成天寸步不離地繞著海遙打轉,那般溫柔又傻氣的關懷,令她在好笑之餘,更有著窩心的暖意。
她必須承認,這道深得嚇人的傷口之所以癒合得達一點疤痕都沒留下,全是風翼天的功勞,他不僅按時提醒她喝藥,連叫婢女替她換藥包紮的時辰都計算得比她還準確,他是真的將她掛念在心,她也為此深深感動著。
傷癒後,她想起前陣子前來探問她傷勢的石靖韙自己心事重重,清朗的星目覆上一層落寞與淒苦,究竟是什麼事困擾著他呢?
她問過他,但他只敷衍著要她安心養傷,其它以後再說。風翼天又盯她盯得緊,半步也不讓她亂跑,更別提到石家向石靖韙問個水落石出了。
好不容易,她等到了風翼天的許可,隨即刻不容緩地朝石府奔去。三人打小一塊長大,感情早已密不可分,點點滴滴累積的兄妹情更甚至親手足,相對的,石靖韙對她的疼愛也絕不亞於風翼天。
「石大哥。」她在花園的心亭子中找到了百靖韙。
「你來啦?」他伸手迎向她,另一手極自然地撫上她紅潤的嫣頰。「怎麼不多休息幾天,傷口好了嗎?」
「早就不要緊了,怎麼你和天哥都一個樣,緊張兮兮的。」
「我們是關心你,不知好歹的丫頭。」他憐愛地經點了一下她俏挺的秀鼻。
「哼,少來,多關心關心你自己吧!石大哥,你還是不打算告訴我嗎?」她直勾勾地瞅住他,直接導出話題。
他微微一震,鬆開了手則過身去。「要我告訴你什麼?」
「少明知故問,當然是你悒鬱寡歡的原因。」
「我……」他遲疑了一下。「你還年輕,不會懂的。」
她不苟同地反駁。「不說說怎麼知道。」
「那麼我問你,對於愛情你懂多少?」
沒料到他會這麼說,海遙顯然錯愕了好一會兒。「你遇到感情上的困擾?」
「是的,我以為她值得我愛,沒想到……」他沉沉一歎。「她太讓我心寒。」
「願意說來聽聽嗎?也許,我能給你一點意見。」
他無法告訴海遙,什麼意見都沒用了,他已心灰意冷,更對映霜失望透頂。但,他仍是緩緩啟口:「記不記得我曾跟你說過,很多年前我認識的一個女孩?在舉家遷居到蘇州之前,我一直住在揚州城中,她是我鄰家的一個小妹妹,才十三歲,清純天真、惹人疼惜,她老愛在我身邊打轉,以著甜美柔軟的語調喚我一聲大哥,我憐她、惜她,用我全部的心力疼愛著她,直到我必須隨父母離開揚州的那一天,她哭紅了雙眼,離去前仍依依不捨地緊緊拉著我的衣袖,深切地叮嚀著我,要我不許忘了她。」
「我父母見她這般,於是信口說:『大不了等你長大,讓咱們靖韙娶你當媳婦兒不就成了?』沒想到她居然重重地點頭,認真地應允……臨去之前,我抄了首詩贈予她──娉娉裊裊十三余,豆蔻梢頭二月初。春風十里揚州路,捲上珠簾總不如──並承諾著永不忘懷於她。卻沒想到,在兩年的書信往來之後,她卻絕了音訊。後來我也曾回揚州向人打探她的消息,不過聽說她家經商失敗,她和她的妹妹從此不知去向。
「七年了,我不知道過往的一切她還記得多少,但我卻信守了承諾,多年來不曾將她忘懷,直到數月前與她重逢,那一瞬間我幾乎以為是思念過度的幻影。同樣的芳名、酷似的容貌、熟悉的情悸……然而她卻矢口否認,我怎麼也想不透,為何她不願坦承與我相識的事實?」
聽到這兒,海遙這才恍然大悟。「你口中的她是柳映霜?!」
石靖韙的默認根本是意料中的事。難怪三人在倚翠院初見柳映需時,他的反應會如此激烈,早在那個時候,她就該猜到他與柳映霜是舊識才對!
「那麼,你今日的悲苦,為的也是她吧?」
「再見她,她清新依舊、純潔如昔,我以為冰心傲骨的她,會是我今生唯一的愛戀,卻沒想到她變了……污穢濁亂的煙花之地讓她喪失了純真本性,她再也不是七年前的她,我是那麼深切地變著她,偏偏她卻當著我的面賣弄風情、舉止輕佻,甚至還……我怎麼樣也不敢相信,她竟會這樣作踐自己,我尊重她、憐惜她,為什麼她不肯尊重自己、愛惜自己?!我真的好痛心,莫非風塵女子皆是一個樣?沒有一個值得人愛嗎?」
聽著他椎心傾訴,七湊八湊,海遙已大致聽出了個大概。「你是說,她對你投懷送抱──勾引你?!」
他沈痛而艱困地點了一下頭。「她明知道我是拿我整個生命在熱愛她,卻偏要曲解我對她的感情,用下流淫穢的眼光看待它……這教我如何原諒她!」
海遙托著腮,陷入沉思。
「等等,等等!這不對勁。」她搖頭晃腦,認真思考著某項推測的可能性。
「石大哥,我問你。」地無比認真地望住他。「就你對她的認識,你當真相信柳映霜會是這種輕浮放浪的女子嗎?」
眼中的痛楚一閃而逝。「我寧死也不願相信,可是事實卻是這麼清楚的擺在眼前,我……」
「好了、好了。我瞭解你的意思,這就夠了。」她手指無意識地經敲桌面。「我必須很不客氣地告訴你,你誤解柳映霜了,我也不相信柳映霜會是這種不知莊重的女子,否則你也不會變她愛得這麼癡了,對不對?一個人的眼睛最不會說謊,我也見過她,她清澄的眸光在在說明,她有著飄逸澄淨的靈魂。別太快下定論,這事有待商榷。你自己想想嘛,一個向來潔身自愛的女孩,卻在瞬間換了個面貌,若說轉了性,也未免快得離譜,怎麼樣也說不過去,尤其──對像是你。」
「什麼意思?!」他心弦倏地緊繃起來。
「如果……」她沈吟著道。「她是刻意要使你輕視她──有沒有這個可能?」
他大為驚駭。「這……怎麼可能?!她為什麼要這麼做?」
「這就要問你呀!」海遙忍不住要歎息,為什麼男人都這麼粗枝大葉、笨得要死?一旦面對感情的事,就遲鈍得與低能兒無異,風翼天已經夠傻了,沒想到眼前的男人更呆!
「石大哥,人家柳映霜如果真的有心要接受你,又怎會說什麼也不肯承認自己就是七年前那個與你青梅竹馬長大的女孩?既然她否認,定是有她的苦衷存在,若是因為這樣,她便計讓你對她死心,那也不是多麼意外的事。所以,你自己說好了,你眼中所看到的可信度能有多少?」
「為什麼……她為什麼寧可讓我恨她,也不願接受我的感情?」他喃喃自語問著,一顆心揪得好緊、好疼!
見他這樣,海遙看了也難過。「這樣吧,我幫你去探探她的心意,看看她對你究竟有情抑或無情。」
「謝謝你,小遙。」他感激地握住她的手。
「小事一樁,跟我還客氣什麼。」頓了頓,她半帶猶豫地抬首望他。「如果她心裡頭真正喜歡的人不是你,你承不承受得了?」
他一怔。「怎麼這麼問?」
因為風翼天也……她搖頭含糊地帶過。「沒什麼。」
柳映霜真幸福,能有兩個這麼好的男人真心憐愛著她,而自己卻……她真的好羨慕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