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頁 文 / 樓雨晴
「是,你不在乎,但是你的心上人呢?他也不在乎?」
仲宣呢?他在乎嗎?白若蕖啞了聲,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想起關仲宣曾說過,他的母親是個守舊自律的人,極重視一個女人的操守與品德,如今的她,無疑會辱了他的門風。
關伯禹歎了口氣,又道:「再怎麼說,我們也孤男寡女共處了一夜,他會不介意?白姑娘,別高估了男人的度量,在這方面,沒有一個男人不自私。」
「我們……又沒怎樣。」
「問題是,他會信嗎?」
白若蕖再一次啞口無言。
「所以,不管由任何一個角落來看,你的離去,都是不智之舉。」他下了結論。
白若蕖靠著床頭,萬念俱灰。「你要我就這麼將錯就錯?」
難道——關仲宣與她今生注定了是一場絕戀,他們終究無緣?
關伯禹苦笑。「就算我真的這麼說,你也不可能同意委身於我,不是嗎?」
白若蕖又是一愕。「你是說——」
「我承認,我是真心要你當我的妻子,陪我牽手走完今生,我並不介意我們的婚姻是怎麼形成,你又有著什麼樣的過去,但是……」他抿了下唇,有些苦澀,又帶點惆悵地道:「你辦不到。你的心容不下我,那麼,留住你的人,最終只會招來怨慰,何苦呢?」
「關公子……」她歉然低喚。
他搖了下頭,抬手阻止她。「聽我說完。我會放你走,但,不是現在,將事情鬧到不可收拾,對誰都沒好處,所以,聽我的勸,忍忍好嗎?至於你的情人那一方面,我會在你的舊居留封信函說明原委,由我親自向他解釋,才不至於令你百口莫辯;然後我們三個人再平心靜氣的好好討論這事該如何解決,總會讓我們給想出個好方法來的。」
唉,他是敗給她了!這般貞烈的女子,儘管他情有獨鍾,也只能飲恨自歎時不我予,誰教佳人芳心早有所屬,君子不奪人所好,這點雅量他還有。
由頭至尾,不難聽出,他一直在替她設想,完全以她為重。
「你為什麼要對我這麼好?我一點都不值得。」他難道不知,她於心有愧呀!
關伯禹故作輕快的聳聳肩。「因為我不想一日三餐和你刀剪相向,在下身手沒那麼好,我怕英年早逝。」
白若蕖輕咬下唇,自責地道:「是我的錯,對不起!」
「你……唉呀!怎麼又哭了呢?我不是在責怪你啦!」他真是投降了,這女子的淚,總令他既心疼又莫可奈何。
「我真的很抱歉,都是我,把事情弄得一團糟……」他待她愈是寬容,她愈是自責,他是有絕對的理由恨她的,而仲宣……她更是不肯定他會不會原諒她……
瞧她,把所有人推向了什麼樣的局面呀?!她好恨自己。
「別這樣嘛,又沒有人怪你……」絞盡了腦汁,實在不曉得該怎麼安慰她,沒轍,他心思一轉,改為低叫:「唉唷,我傷口好疼啊,拜託你,趕快替我上藥好嗎?」
「呃——噢,好!」他的喊叫,將她由哀憐的情緒中拉回,趕忙朝他靠去,細心料理他的傷口。
多單純的小女人啊!
她有一顆細膩純善的澄淨心靈,是他沒福分,要不,他多希望能擁有這個美好的小女人。
完成手中的工作,她抬起頭,不經意與他專注的凝睇目光對上。
「你知道嗎?我好羨慕那個能擁有你的男人,他真的好眼光。」
白若蕖不自然地別開視線,無言以對。
關伯禹自我解嘲地一笑。「有感而發罷了,沒別的意思,你別放心上。」
辜負了個這麼溫柔,又這麼真心待她的男人,白若蕖內心怎麼可能沒感覺?
「我……」
像是料準了她的行為模式,關伯禹搶先一步開口。「唉,別又向我道歉,今晚我已經聽了很多次了,換點別的。」
經他這麼一說,她反倒不知該怎麼應對了。
「逗你的。夜也深了,你早點休息吧,明天還得早起向娘請安呢!」
此話一出,白若蕖立刻渾身僵直,每一根神經都敏感了起來。
「我……我還不累……」像是被針給紮了一下,她驚跳起來,整個直退到窗口,就連說話聲音都帶點顫抖。
氣氛突然有些尷尬,兩人都沒說話。
好一會兒,他生硬地道:「你……別亂想,我沒那個意思,實在是因為……今兒個是我們的洞房夜,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我們身上,我若在這時離開新房,一定會引起別人的側目,呃……為了大局著想,你就忍耐一晚好不好?往後……我會盡可能的避開這種情況……」
「我明白。」白若蕖低低接口。
他大可不必向她解釋這麼多的,她是他名正言順的妻子,若他強勢一點,甚至可以強要了她,但他卻沒這麼做,反而委屈自己,選擇了成全她。
這麼好的男人,要上哪兒找?
是她沒福分,他值得擁有更好的女人,那不是曾經滄海難為水的她所能給得起的。
「那,你早點睡吧!」
他體貼的替她取下頭頂的鳳冠,將一套衣裳放到她手中,白若蕖隨之抬眼。「那你呢?」
關伯禹指了指桌前。「反正眼一瞇,天就亮了。」
「那怎麼行,你有傷在身,床讓你躺。」
關伯禹微笑。「任何有點惜花之心的男人,都不會這麼對待一名弱女子的,何況目前為止,我還是你名義上的丈夫,你聽話嘛!」
「可是……」不管怎麼說,她還是於心難安。
「那不然這樣好了,我們誰也別睡了,我們聊聊。」
「嗯。」白若蕖溫順的點頭,與他一道靠坐床頭。「你想聊什麼?」
「如果方便的話,就談談你和你心上人的事。他是個什麼樣的人?你們是怎麼認識?又是如何相知相許的呢?」
「他,是個很溫柔、很正直的男人,器宇軒昂,清逸俊雅,第一眼,我就為他傾了心,不為他卓眾不凡的容貌,而是那股出塵風雅的氣質……」談起摯愛的男人,她臉龐不自覺散發出幽柔唯美的笑容,一句句細細的道出她滿懷的濃情,以及那段收藏在心中、繾蜷醉心的愛戀。
聽著她細訴那段深情過往,濃濃的苦澀泛滿關伯禹的心臆。若說他曾懷抱過什麼冀求,那麼,也全在這一刻盡碎。
傻子都看得出來,她有多愛那名男子,他還能期望什麼呢?
「白姑娘,答應我,如果他辜負了你,那麼,就留在我身邊,讓我用一輩子來照顧你,好不好?」衝動之下,他道了出口。
「不會的,他絕對不會辜負我,因為他也同樣說過,要用一輩子來愛我……」她低低反駁,語音漸稀。
說著,說著,夜色逐漸深沉,撐不住沉重的眼皮,她不自覺往他的方向靠,跌入了夢鄉。
她正壓在他的傷口上,但,他並不覺得痛,因為真正隱隱犯疼的,是心,而非身上的傷。
放輕了動作將她移入床內,望著她眉心輕顰的睡容,酸楚的滋味在他心頭泛開,想了好久,他終於還是伸出了手,柔柔地撫平她眉宇之間的淡愁。
「為什麼你心裡頭的那個人不是我呢?」天知道,他多麼的希望能早一步遇上她,那麼,也許……也許今天的情況不會是這樣。
莫非,真是蒼天捉弄、月老糊塗?
第五章
一早醒來,白若蕖發現自己安睡在床上。
下意識裡,她驚急地坐起身子,低頭審視自己的衣著,發現她仍穿著昨兒個的嫁服,完完整整,一件都沒少。
她鬆了口氣,同時也為自己的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而羞慚。
關伯禹是個好人,她怎麼可以質疑他的人格呢?
換上他昨晚交給她的衣裳,將自己打理妥當後,她望著鏡中綰髻的自己,一陣慼然湧上心房。
昨日清新純真的少女,成了今日散發成熟風韻的少婦,她怎麼也沒料到,自己頭一回綰髻,竟然不是為了關仲宣。
面對今日羅敷有夫的身份,她該怎麼向他交代呢?
「白姑娘,你醒了沒——」話音甫落,房門隨之推開。
白若蕖牽強地擠出一抹笑,向他打招呼。「關公子,你起得真早。」
何止早,他根本就徹夜未眠,癡癡的看了她一夜。
「好了嗎?該去向娘請安奉茶了。」
「真……真的要嗎?」她有些遲疑。
「做一天和尚還得敲一天鐘呢!再怎麼說,你現在的身份是關家明媒正娶的媳婦,別讓我難做人,好不好?」
她低低地垂下頭。「對不起。」
儘管明知他不是在抱怨,她還是為自己給他帶來的困擾感到過意不去。
「你又來了。」他輕歎。
該如何讓她明白,他做的一切皆是出於自願,無怨,也無尤,只要她快樂,他便能甘之如飴,何況,她本就不屬於他,能偷得短暫的相處時光,還有什麼好求的?
嚴格說來,他是感激那名男子的,若非如此,他又怎娶得到她?縱然,短如春夢,但這曇花乍現的小小幸福,已夠他無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