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博覽 > 言情小說 > 分手日記

第11頁 文 / 樓雨晴

    有嗎?他努力地回想。

    最近沒有很忙啊,這輩子活到現在,他從沒像這幾天這麼清閒過。

    後來,他已經不冉為誰做早餐了,但是習慣了早起的生理時鐘卻不受控制,總是在清晨六點,意識準時回籠,然後就盯著天花板,腦子完全放空,任時間流逝。

    如果是在往常,他會用二十分鐘梳洗,三十分鐘做早餐,花將近半小時的時間開車到她家,然後再用半小時讓一個貪睡的賴皮鬼離開被窩,接下來的半個小時陪她吃早餐和打點一切,送她上班之後自己再去醫院,時間剛好。

    如果早上沒有門診,他會再回她家,利用時間替她打點日常所需,和她的愛犬玩耍聯絡感情,免得它悶壞了,對心影使性子。

    偶爾他會訓勉它:「要乖乖的,因為你嬌美的小主人,是我心目中排行首位的寶貝。」

    中午吃飯時,他會固定打通電話給她,問她今天吃了什麼。

    他如果有空,會另外買些東西過去給她吃;如果走不開,也會在電話的另一頭哄她勉強吃一點,晚上他再做她最愛的手卷壽司補償她的胃。

    她討厭肥肉的油膩,打死不吃。

    紅蘿蔔說有怪味,也不吃。

    茄子呢,就說咬起來口感怪,吃起來很噁心。

    心影極度挑食,讓他很苦惱。站在醫生的觀點,常勸她要飲食均衡,但是每次用餐,看她苦著受虐小媳婦似的委屈嘴臉,他又會很自動自發地幫她吃掉她不願碰的食物,再把她愛吃的分她。

    碰上她,他做人的原則完全蕩然無存,他一直都知道,他這輩子是栽在她手中,沒救了。

    這些,都已經成了他生活中的一部分;突然之間,什麼都不需要地做了,時間一下子生了出來。感受到的,不是清閒,而是茫然。

    以往的這個時候,他在接她上班的途中。

    以往的那個時候,他在幫他煮消夜,陪她看影集。

    以往的某某時候,他在聽她撒嬌,感受她的溫軟體息,糾纏歡愛。

    現在,這些時候,他不知道他該做什麼,還能做什麼?

    原來,付出也是一種幸福,沒了付出的對象,是那麼苦澀的一件事。

    在工作崗位投入時,他不曉得是為了誰,以前是一心一意規劃他們共有的未來藍圖,那現在呢?少了她的未來,該怎麼積極?

    如果有機會,好想再一次告訴她,她對他的意義有多麼重大……就在某天,腦海突然閃過這樣的念頭。

    是啊,如果有機會!

    他開始往另一個方向思考。

    他從沒深入地和她談過心底的話,總以為她應該會懂;甚至當她提出分手時,他也輕易的放手讓她走,愚蠢地堅定著只要她快樂就好的信念。

    但是,他從來不說,又怎麼知道,他如果對她交付出生命中所有能給的一切,她不會收?

    他也許不浪漫,但愛她的心,從來沒少過。

    第一次,他強烈地想把這些話,認認真真地對她說一遍。也許,他們還有機會。

    當晚,他沉澱心情,專注地寫了一封信,但不是給她,而是寄去電台。

    他想,這應該是他這輩子做過最浪漫的一件事了。

    他選擇了在情人節那天,去挽回中斷了整整一個月的情緣。

    原本那天,有滿滿的門診,但是他堅決排開,空出晚上的時段。浪不浪漫他不知道,可以肯定的是,這絕對是他這輩子做過最任性的一件事。

    他先在家做了幾樣菜,全是她最愛吃的。也買了據說有九百九十九朵的玫瑰,車廂幾乎放不下,現在才知道,情人節的花束貴得有多嚇人,但這錢他化得並不心痛,她不接受才會讓他心痛。

    最後,是一對早早就準備好,一直在等適當時機,卻再也無法送出的求婚戒指。

    他只抽了一朵玫瑰帶進屋,如果她願意,他打算讓她自己來數,看花店小姐有沒有唬弄他。

    找出所有的花瓶要是還插不完,還可以拿來洗玫瑰浴,這,應該算是她要的浪漫了吧?

    等待的時間裡,他一面回想往年如果能陪她,他們都是怎麼過的呢?

    印象最深刻的,還是最初與她發生親密關係的那夜。

    之後再怎麼想,好像最後都是以激情作結。

    還記得最誇張的一次,是餐桌上吃著吃著,就吃到對方的嘴上去了,等不及進房,就當場纏綿起來,做完餓了再繼續吃,雖然菜全冷了。

    他想把菜重新熱一熱再吃,不捨得虧待她的五臟廟,她卻說不用。

    他問為什麼?

    她說,這是對他能力的一種肯定,沒理由不吃。

    虧他還是學醫的,居然還呆頭呆腦地又問為什麼?

    她用很想拿盤子砸他的口氣說:「要是激烈運動過後,菜還是熱的,我就要問你和泌尿科的同事有沒有交情,改天該去拜訪一下了!」

    他臉紅,她也臉紅──不過她是氣缸的。

    聽起來好像真的很不浪漫,對不對?

    起碼那種時刻該有的細語溫存,他們統統都沒有!

    還有一次,是在客廳的沙發上,事後的對話是──

    「不覺得委屈嗎?」其實他真正的涵義,是探問她結婚的意願。

    但顯然她並沒有聽出來,因為她的回答是:「保險套買都買了,不用完太浪費。」

    很好,討論完他的性能力,這回換討論經濟效益。

    他們之間就不能有正常一點的對話嗎?還敢怪他不浪漫,半斤笑什麼八兩!

    於是,他只好不辜負她的期許,努力不「浪費」。

    他已經不敢想像,下次會出現什麼對話了。

    一路想來,好像真的都少不了那麼一段火熱激情,並不刻意安排,但最後就是會很自然地發展成這樣。是情人節氣氛對了,擦槍走火的機率比較高?還是之前做了「錯誤示範」的關係?

    等她回來要記得問問她。他微笑想著。

    但是隨著時間的流逝,這樣的想法,成了最心痛的折磨。

    她現在,和誰在一起?那個讓她向他提分手的男人嗎?

    只要想起,她曾經是怎麼與他過情人節的,麻掉的心,痛得沒有知覺。

    她,會和另一個人做同樣的事,給予同樣的嬌媚柔情吧?

    是啊,他在做什麼呢?

    早就分手了,她的一切,都不再是他能參與、過問的了,他還想挽回什麼?

    一個月前她就做了抉擇,這一個月當中,她沒有任何只字片語的聯繫,不就是想徹底和他劃清界線嗎?

    一切都遲了,錯失的,再也回不來……

    午夜十二點的鐘聲敲起,他,在同時死了心。

    凌晨了,情人節過去了……

    無法再自欺欺人,她現在,已經有人陪,再也不需要他了……

    不想讓她看了為難,他默默收拾冷卻的菜餚,抹去今晚所有存在的痕跡。

    臨去前,回頭環顧太過熟悉的每一個角落,然後取下她家的鑰匙,輕輕放在電話旁的茶几上。

    這串鑰匙,曾經和他的家用鑰匙扣在一起,天天帶在身邊,使用的次數幾乎與他家門的鑰匙畫上等號,只是現在,這一切都不再屬於他了。

    將它還給她,代表完整的結束,現在,她已經有了另一個更適合擁有它的人了。

    收拾起一顆破碎的心,走出了她的家門,同時,也走出了她的世界。

    坐入車內,感覺全身力氣也在同時抽離身體,他沒立刻離開,也沒有任何動作,只是聽著廣播,任時間流逝──

    「聽完一首好歌,已經午夜十二點整,情人節過去了,各位聽眾,昨天和情人過得愉快嗎?我是言仲夏,很高興與各位繼續共度接下來的一個小時。

    「這一封聽眾來信,相當的感性,他說:

    言仲夏先生,您好!

    從沒想過,會與一個全然陌生的人,交流如此心靈層面的情感,我的女朋友是您的忠實聽眾,這也是我寫這封信的原因……不,或許現在不能稱她為女朋友了,因為,我們已經分手,在一個月前,是她提出的。

    在一起七年,我一立以為,我們會這樣相陪到老。既然如此,那最後又為什麼會分手呢?如果我說,一直到她向我提分手的前一分鐘,我都還全無所覺,那她會提出分手,是不是就可以理解了?

    是的,我承認我對她太輕忽了。

    坦白說,我實在不是一個浪漫的人,不懂風花雪月,只是以沉穩務賢的腳步陪她走著,參與她生命中的每一刻,我不說愛她,因為堅定存在的事實,沒必要刻意強調,這是我的想法。

    也因此,忽略了她心靈層面的渴求。

    直到失去了她,才驚覺到自己從沒和她好好的談過戀愛,有哪個女人,能夠忍受一個連愛她都不肯說出口的男人?很混蛋對不?即使這個男人愛她入骨。

    而現在想說時,卻已經沒有機會,她找到了另一個能給她更美好的愛情的男人,我沒說什麼,不怒不怨,放手讓她走了。

    現在想想,明明不能沒有她,何必要故作大方?我明明想留下她,為什麼不留?如果當時,我肯大聲告訴她,她是我的一切,那麼現在,情況會不會不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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