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頁 文 / 樓雨晴
韓紫築笑容僵住了:「你都知道了?」
他目光一瞬也不瞬地瞅著她,輕點了下頭。
「那——」她絞著衣擺,不大自然地想挪開身子,「你不會罵我吧?」
談紹宇不讓她如願,一手圈鎖住纖腰:「罵你什麼?」
「那個……我對你父親太無禮了,可是我發誓,我真的不是故意,實在是……我氣不過嘛!唉,你也知道,我這脾氣一上來,真的很難控制得住,本來是想讓他接受我的,現在讓我這麼一搞……唉,全完了。」
她沮喪著搖頭又晃腦的模樣真的很可愛,談紹宇不由得滿腔愛憐,柔聲糗她:「你不是說要將我秤斤論兩的賣嗎?怎麼?突然捨不得了?」
「誰說的?我只是想,一張長期飯票才換來三百萬,怎麼算都划不來,尤其這張飯票會幫我跑腿買消夜和衛生棉。」心事全讓人給聽光光,她微紅了臉,嘴硬道。
「是嗎?那剛才又是誰囂張地昭告世人,我的紹宇是無價的?」
「對呀,無價嘛,毫無價值的意思。」
「你喲!」他終於知道他為什麼會為她著迷了,她與他一般,都是只做不說的人,情意愈是深沉,愈是往心裡藏,從不做表面工夫,那得有心人才能探掘。
而,他們都是彼此的有心人。
「怎麼辦?我看你爸這回是真的氣壞了。」她洩氣地放下筷子,東西也懶得吃了。但談紹宇可捨不得她虧待了自己的胃!體貼地端來盤了,一口一口的餵她。
「看吧,就說和我在一起準沒好事,害你眾叛親離了。」
「嘿,女人,你別又牽拖到掌紋去了。」
「本來就是啊——」冷不防地,一塊鴨血堵住了她的話。
「要我說,我會告訴你:看吧,就說你顧人怨,做人有夠失敗,脾氣差到連鬼都不敢領教,要多向我學學,才會走到哪裡都人見人愛。」
原本心情是很嚴肅的,被他這麼一說,頓時啼笑皆非。
「你能不能別這麼不要臉?」
「會嗎?」他隨便擺了個反省的表情敷衍過去。
「紹宇——」她神色突然無比凝肅,「你真的打定主意要我嗎?」
「不會吧?都住在一起,朋友也得罪,家人也決裂了,你還以為我是在玩家家酒,玩完只要說聲:拜拜,再聯絡!就行了?」雖然他老愛叫她呆頭築,但她也不能因為這樣就給他呆得順理成章啊!
「那——」她鼓起勇氣,柔柔地偎向他,輕吻他耳畔,「我吃飽了,陪我做點運動消化一下好不好?」
「呃?」他愣了下,命令自己不許往邪惡的方向去想,「我陪你到外頭散散步好了。」
他們必須離開這個房間,要不然天干物燥的……噢,好吧、好吧,他承認,換成乾柴烈火會比較貼切,總之,很怕發生「火災」就是了。
「我不想出門。」她用盡所能地發揮出柔媚極限,一手有意無意地把玩他的襯衫衣扣,就是沒勇氣往胸膛摸上一把。
該死!都暗示成這樣了,他是木頭嗎?
談紹宇暗暗呻吟了聲。
完蛋了,怎麼會突然感到口乾舌燥起來?
「有沒有水?」他說服自己,一定是缺乏水分的關係,一定是的——
水?!這種情況下,他卻只想著喝水?
她很想大聲地吼他:你去喝尿吧!
但是為了氣氛著想……算了!
「紫築,你最好別拿這個跟我搗蛋,否則……後果我無法預料。」他喉頭乾澀,低啞地逸出聲來——因為那雙小手真的大膽地往他胸膛前摸下去了!
「那就別去預料了,我們直接實驗證明。」她送上紅唇,主動地吻上他。
「噢——」他懊惱地呻吟一聲,少之又少的自制力潰不成軍,正式宣告陣亡!
他決定不再和自己的福祉作對,緊摟住她,火熱的舌反客為主,入侵她甜美的檀口香舌,狂吻糾纏。
狂濤般的激情止息後,她成了只慵懶的貓咪,在他懷中睏倦欲眠。
「你留長髮一定很好看。」談紹宇撫了撫她微亂的俏麗短髮,指掌無盡依戀地穿梭在髮絲之間。
「唔——」她慵慵地挑了下眉,「不要。」
「怕麻煩嗎?我可以幫你洗——」
「不是。浪費洗髮精和水。」
天哪!他翻了個白眼,徹底敗給她了。「你連這種錢都想省?」
「積沙可以成塔。」
「就算為我,也不行嗎?我真的好想看你留長髮的樣子,一定很美。」他柔柔地撫著她的髮絲,神情中有著渴望。
「我考慮看看好了。」
「你不是個把金錢看得很重的人,汲汲營營,為的是什麼?」交往至今,要是還不夠瞭解她,那他就白當她的男朋友了。
他不明白,明明很淡泊的性子,為何要強迫自己在金錢上拘泥?
「因為我的另一段過去。」她下意識地尋著他的大掌,牢牢交握,似在尋找支撐的力量,讓自己有勇氣回顧生命中最晦澀的那一段過往。
「記得我說過,五歲親人亡歿後,有一段時間是住在孤兒院中嗎?」
「是的,然後呢?」他一手任她握著,另一手輕輕拍撫她光滑的雪背,無聲地給予守護與柔情。
「待了兩年,有一戶姓葉的人家領養了我。那是一對相當恩愛的夫妻,他們育有一子,大我三歲,因為渴望有個女兒,但是養母生了兒子後,已無法再生育,才會收養我,彌補遺憾。
「他們相當、相當疼我,視我如已出,不介意我的斷掌,不理會什麼克親傳說,有人在我背後指指點點,他們都會好生氣地罵那些人胡說八道。他們是我見過最好、最慈祥的人,就連我那個名義上的大哥,也都拿我當小娃娃似的,呵護備至,喪親之後,是這家人首度讓我感受到人世間的溫情,那是一段好愉快、好難忘的日子,就算要我一輩子不嫁,永遠承歡膝下,我都願意。
「可是,人都是會長大的,不能永遠都無憂無慮地過下去。十七歲那年,大哥他……他對我的態度變了,我感覺得出來,不管是擁抱或碰觸,都不像在疼愛一個單純的妹妹,反而是……很佔有慾的那種。不准別人接近我,不准我多看別人一眼,甚至就連男生和我說話都不准。他的行為讓我害怕,他的碰觸也讓我好不自在,我真的……很不喜歡那種感覺。
「直到有一晚,他喝了點酒,言行有些失態,他說他愛上了我,他要娶我!可是——我只把他當哥哥而已呀,我怎麼可能……光是想像,就覺得好可怕!然後……然後……也許是酒精壯了他的膽,他竟然……強吻我,還……還想……」
談紹宇渾身緊繃,與她交握的手不自覺加重了力道,感覺懷中嬌軀隱隱顫抖,他深深吸上一口氣,摟了摟她:「不想說就別說了,沒關係的。」
她搖了搖頭繼續道:「不,讓我說完。我拚命地反抗,拳打腳踢,他很不高興,就出門去了。那一天晚上,雨下得很大,路況又不是很好,但是我管不了這麼多,我只知道我很怕他又回來……就這樣,不幸果然發生了,他出了車禍,當場死亡,死得……血肉模糊……養父母表面上沒說我什麼,但是我知道,他們心裡一定在怪我,如果當時我不反抗,如果當時我不讓他出去,就什麼事都不會發生了……」
「不是這樣的,紫築!錯不在你,他本來就不該想要強暴你,你反抗是理所當然的啊!車禍是意外,你也不希望它發生,不是嗎?」
「不,你不知道,我當時真的有這種很惡劣的念頭,希望他不要再回來了,結果……他就真的再也回不來了……不該是這樣的!這個家是他的,就算要走,也是我走啊!」她抓緊他的手,略微激動地陳訴。
「那又怎樣?你只是害怕,一個十七歲的女孩,遇到這種事,誰不慌亂?誰不驚怕?你沒有錯,紫築,我一點都不認為你有錯!」
「是……是嗎?」她迷惘地仰首,「可是後來,身體本來就很差的養母,因為悲傷過度,日日以淚洗面,一年多之後也……死了。養你接連著痛失生命中最重要的兩位親人,也跟著性情大變,他墮落沉淪,成天喝酒賭博,他瘋狂地怨恨我,說如果不是領養了我,這些事全都不會發生,是我命帶不祥,剋死了身邊的人,他後悔當初沒相信別人的話……我無法反駁啊!所有的事,真的是因我而起,所以後來,我不敢再去在乎任何人,怕為他們帶來不幸,事實也證明,所有我曾經在乎過的人,全都會離我而去……」
「夠了、夠了!你只是比別人倒霉了點,別把所有的過錯都往自己身上攬,行不行?」原以為她只是中毒有點深,沒想到她簡直就是走火入魔,病入膏肓。
一直都知道,她佯裝的堅強下,有著最脆弱的心靈,所以才會以更樂觀的表相來武裝自己,而,這讓談紹宇深深心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