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頁 文 / 樓雨晴
他說對了,我太倔強,不會在別人面前哭,所以我會笑著離開,在沒有人看到的地方,盡情宣洩痛苦。
想哭時,別一個人躲起來,我會在另一頭等妳
我拿起手機,不經思考的撥出電話簿中最顯眼的那個號碼,那個五年來,我始終沒勇氣撥出的號碼‥
「喂?」
是他的聲音,柔柔沉沉的讓人安心。
「程予默‥‥」我才剛發出聲音,就哽咽得接不下去。
「海寧?!」
「嗯‥‥」我吸了吸鼻子。
「怎麼了?妳在哪裡?」
「我在‥‥不知道,你不要管,聽我哭就好‥‥」
真的,我打這通電話,只是要他聽我哭而已,沒有其它的意思,也沒有要對他說什麼。
因為他要我不可以躲起來哭,所以,我讓另一頭的他聽我哭。
他真的不再說話,默默聽著我的哭泣聲。
我沒去思考自己的行為有多白癡,花一個小時的手機費,什麼都不說,就只是哭。
但是他輕淺傳來的呼吸聲告訴我,他一直都在。
就像他承諾過的,會在另一頭等我。
忘了我最後是怎麼結束通話,怎麼坐上車的。
到現在腦子都還昏昏沉沉的。
盯著車窗上反映的模糊影像,我的眼睛是腫脹的,聲音是沙啞的,我一直哭到沒有聲音,眼淚再也流不出來。
我不知道自己在街頭走了多久,等到真正有意識時,人已經在火車上。
我好像沒有跟他說再見‥
走出高雄火車站,天色已經是暗沉一片。
我明明很累了,卻沒有馬上回家,無意識的走著、晃著,接近家門時,腳已經走到沒有知覺。
而,家門前靜靜佇立的身影,更是讓我瞬間震掉僅剩的知覺。
第一次,他在我家門口等我,我告訴他交了男朋友;第二次,他在我家門口等,我面對的卻是男友的背叛‥
「妳回來得好晚。」他看著我溫溫地說。
「我坐火車‥‥」
「累嗎?」
我搖頭。
「感覺‥‥很糟嗎?」
我說不出話來,他眼底的瞭解、溫柔。以及包容,引出我強自壓抑的酸楚。蓄滿眼底的淚水再也關不住。
「程予默∼∼」我衝動地投入他懷中,放任自己哭出聲來。
他樓著我,像是一個心疼孩子受了委屈的父親,很輕、很憐惜地拍撫我的背。
「哭出來就好。」
我聽了更是心酸,很用力、很用力地哭,也很用力、很用力地抱緊他。
他沒再說話,也沒出聲安慰我什麼,就站在街燈下,任我抱著、任我哭濕他胸前一大片襯衫。
時間的流逝,我沒概念,只覺得我好累好累,身體與意識都是空麻的
他從我皮包裡找到鑰匙開了門,把我抱進去,放在床上,又離開。
等他再回來,手上多了條溫熱的毛巾,我連動都沒有,讓他幫我擦臉。
「有沒有吃晚餐?」他坐在床邊柔聲問。
我搖頭,覺得現在的自己像稚齡三歲的孩童,讓他照顧著。
他想了一下,又問:「那午餐呢?」
我呆看著他。
他輕淺的歎了聲。「要不要吃點什麼?」
「我什麼都不想吃。」
「那喝杯熱牛奶好不好?」
「沒有奶粉。」
「沒關係,我去買。」
「程予默!」我害怕地揪住他的衣角。「不要丟下我…」
這個時候,我真的好怕孤單,不要去下我一個人。
他回過頭,給了我一記柔暖的微笑。「很快,十分鐘就好。」
從他離開我視線之後,我開始盯著床邊的鬧鐘計時,在九分三十一秒的時候,他回來了。
「太晚了,買不到其它的,妳先吃這個。」
我看著他遞來的東西一瓶加溫的鮮奶,一個全麥麵包。
我想起了十八歲那年,統聯站外,我的心碎,他的牽掛。
一樣的一瓶鮮奶,一樣的一個麵包,一樣是7.的袋子,一樣是這雙漾著暖意的眼眸,一樣是如此溫柔的他‥
他從沒問過我,關於那天行為失控的原因。
見我只曰竺徑的發扯,他拆開包裝,插入吸管,遞到我嘴邊。
「吃完就快點睡覺,天大的事明天再說。」
他監視我一口-口的解決掉那瓶鮮奶和麵包,道了聲晚安,關掉電燈。
「程予默」我輕聲喊他。
「什麼事?」他躺在沙發上,低應。
「你‥‥-掛斷電話就下來找我了嗎?」
他沒有立即響應,黑暗中,我看不見他的表情。
好一陣子過後,他低低應聲。「嗯。」
「謝謝。」我慶幸這時身邊有他,否則,我真的不曉得該怎麼面對今晚的孤單與痛苦。
第三幕∼叮
我與他總是如此,處在曖昧不明的階段中,
不是情人,也不是兄妹,
心與心的距離,像是近到一伸手就碰得到,
可是真的伸出了手,卻發現它隔了層層迷霧
遙遠得捉摸不住:
第三幕卷五
隔天早上,我是在一陣香味中醒來。
「去刷牙洗臉,吃早餐。」
我懷疑他背後長了眼睛,不然明明在張羅早點,怎麼知道我醒了?
「妳只有一分鐘的賴床時間,現在開始倒數。一二三‥‥」
在他數到3的時候,我很認命的爬起來。
刷完牙,洗過臉,再把一頭長髮束成馬尾,換上最輕便的襯衫牛仔褲,看起來起碼年輕了三歲,稍稍掩去我臉上的樵碎。
我希望自己看起來像充滿朝氣的大學生,而不是歷盡滄桑的怨婦。
「你買了什麼東西?」我打起精神,故作輕快地走過去。
他遞來一塊蛋餅。「妳家巷口買的。」
「L、K,那家我知道,超難吃的耶,不如下次我做給你吃。」
「好,我會先準備好胃藥等妳。」
嘖,先生,你說這話就太不可愛了,尤其正經的口氣,一點都不像說笑。
不過,看在他買胃藥從容就義的分上,不計較了。
「等一下要去哪裡?西子灣好不好?我帶你去看看我的母校,然後再坐渡輪去旗津玩水、吃海產。」
程予默若有所思地看了我一眼。「妳不必勉強。」
我笑容抽播了一下,僵僵地笑說:「哪有?我八百年前就說過,你來高雄的話,我一定要帶你到處玩的,你不要害我變成食言的大胖子。」
「妳心情不好,不是嗎?」
一語命中要害。
在他犀利的睜光注視下,我幾乎快掛不住笑容。
「就是心情不好,才需要出去散散心啊…你就當陪我嘛!」
見他張口,我趕緊又補上一句。「還是你這回又和人有約,急著要走?」
「‥‥沒。我留下來陪妳。」
「那就這樣說定噢!」
吃完早餐,我們依約定出門,他順手多掛了件外套,幫我關窗、鎖門,再把鑰匙還給我。
我們從高雄車站前坐公車,因為是假日,人潮多到爆,別說座位了,連站位都快站到駕駛座旁邊去。
一記緊急煞車,我差點飛去撞前面的玻璃,程予默及時拉住我,一手環抱著我的腰,勾起我塵封在心底的泛黃記憶。
記得上一次靠在他懷中,被他這樣護著,已經是五、六年前的事了,好遙遠、又好熟悉的感覺‥
「程予默,我想到一個老笑話。」
「說說看。」
「有一個高中女生,因為太累,就在公車上站著打瞌睡,結果一個緊急煞車,
車上的吊環斷了,她一路咚咚咚地跌到司機座旁,很尷尬地說:「司機先生,這個‥‥斷了‥‥」那個司機先生也幽默,回她一句。「沒關係,集兩個拉環,送司機照片一張。‥‥」
我站的地方離駕駛座不遠,只見運將先生瞄了我一眼,不屑捧場,程予默更過分,涼涼地說:「的確很老,我國中就聽過了。」
我不爽地睡他胸膛一記。「不然你也來說一個公車笑話。」
他沉吟了下。「有個懷孕的婦人上車,但是車上沒有座位了,於是她站在一位男士的座位旁,慢條斯理地對他說:「你不知道我懷孕了嗎?J意思是要暗示他讓座。只見那名男士慌張地辯解:「孩子不是我的!‥‥」
我想,他的笑話比我有魅力得多,因為旁邊幾個乘客都掩嘴輕笑。
我們旁邊那個大約高中生年紀的男孩,以為他在暗示什麼,小小聲地問他。
「大叔,你是要我讓座嗎?」
我一聽,大笑出聲。「哈哈,程、老、先、生!」
我老的只是笑話而已,他老的是年紀,看誰狠!
他凝視著我,唇角帶笑,任我調侃。
我帶他大致介紹過我的母校,走出隧道,已經快中午了。
來到這裡,當然不能免俗的要吃些特色小吃∼∼大碗冰。
我和他合力解決掉一碗足以吃到撐的水果冰,坐了渡輪到旗津,放眼望去,海產店林立,但是我們並沒有真的吃海產,不是我不吃,而是他說:「妳吃海產會過敏。」
我很難不意外,都過好些年了,我的事情他卻都還清楚記在腦子裡。
經過建於清康熙三十年的天後宮,我拉了他進去拜拜,並且強迫他入境隨俗,在外頭的許願池許下心願。
「許了什麼願啊?」稍後我問他。「不用說,肯定是和心愛的人恩恩愛愛,永遠在一起,對不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