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頁 文 / 樓雨晴
是想掩飾心裡的慌亂,還是那抹動搖的危險情緒?
再見到他,才發現心還是會為他而狂跳,情緒仍會不由自主的被他牽動‥
告訴他,是想更堅定自己的心,徹底斬斷自身的迷亂。
「是啊,我真的沒看錯‥‥」他說得很小聲,近似自言自語。
扼?他這句話是什麼意思?
是在對我說,還是對他自己?
「程予默,你說什麼?」既然聽不懂,就假裝沒聽到,等他解釋。
「沒。」他目光投向遠方,眼神幽沉迷離,遙遠得找不到定點。
「妳快樂嗎?和他在一起,妳找到妳要的快樂了嗎?」
「‥‥是啊!」我忽然答不上來,聲音幹幹的。「他對我很好‥‥」
一大堆和童聖陽在一起的理由,居然一個字都說不出來,只能勉強擠出幾個字。
「那就好、那就好、那就好‥‥」他一直重複這一句話,很輕很經地重複。
「程予默‥‥」他沒事吧?看起來心神恍惚的。
「天氣轉涼了,要多加件衣服。爸爸很掛念妳,要我幫妳整理些保暖的衣物帶過來。」
由他手中接過手提袋,不經意碰觸到他的指尖,是冰涼的‥
「你在這裡等我很久了嗎?」
「沒,一下而已。」
總是看不透他心思的我,這一刻,居然奇異的看穿他在說謊‥
他究竟等了多久?!
還有,這些衣服真的是叔叔要他帶來的嗎?
「東西帶到,我也該回去了。」
「程予默!」我沒多想,衝動地抓住他的手。「很晚了,你不留下來住一晚嗎?我說過要帶你玩遍高雄名勝的‥‥」
他搖頭,沒說話,目光落在我纏握著他的手,但我沒放,因為他的手,真的是完全僵寒‥‥天氣真有冷到這種程度嗎?
「那‥‥起碼進來喝杯熱茶‥‥」
他終於回話:「不了,我還有事。」
我像被人迎頭潑了盆冷水。「是和人有約嗎?」
「嗯。」
他是急著回去會女友吧?
上次回台北,也就是他正巧去中部玩的那一回,予潔告訴我,他正陷入熱戀,和宋可薇濃情蜜意,難分難捨得很‥:
我識相的鬆了手,沒再試圖留他。
他走了幾步,忽然停下來抬手看表,並沒回頭,只是輕輕地留下一句。「海寧,生日快樂。」
我整個人彷彿被雷劈到,當場傻掉!
今天∼∼是我生日
連我自己都忘了,他居然記得
☆☆
突來的揣測,震得我渾身發顫。
他,會是為了這個專程南下的嗎?因為他記得我怕被寂寞吞噬的惶懼,不要我連生日都一個人孤孤單單的過……
是這樣的嗎?
我學著他的動作抬起手……十一點五十八分‥
他還是趕在最後的兩分鐘,及時送出了他的祝福;寂寞十九歲。唯一收到的祝福……
再次抬頭看向他離去的方向,他已被暗沉的夜色吞沒。
那一刻,我竟覺得鼻頭好酸、好想哭。
我有一種‥‥像是失落了什麼的感覺,心,空空的。
失魂落魄地回到屋裡,我機械式的打開行李袋,裡頭整齊疊放的衣服,每一件都是我偏愛的,如果我自己回去整理,應該也相去不遠‥‥他為什麼會這麼懂我?
除此之外,還有一個包裝好的禮物。
我拆開它,裡頭是一支全新的手機,還附了一張小卡片,我認得出他端逸俊秀的字
海寧:
十九歲生日快樂!
以後想哭時,別一個人躲起來,拿起電話,按下撥話鍵吧!我會在另一頭等妳。
別忘了,妳永遠不會是孤單的。
予默煙立冬夜
我會在另一頭等妳:
我腦子裡塞滿了這句話,像是跳針的唱盤,不斷重複唱著同一段
他這句話是什麼意思?
單單純純只是想當我訴苦的對象,過過張老師專線的痛?還是、還是有更深一層的涵義‥
我心亂無比,拿起手機按了幾個鍵,電話簿裡已經事先輸入一組號碼。
我看著「程予默」三個字,腦子一片空白。
接著,我的手指不受控制,按下了發話鍵
隨著一聲聲「嘟」的聲響,我的心也顫抖著。
雖然,我還不是很明白自己打這通電話的用意,只是想向他說聲謝謝?還是
「您的電話將轉接到語音信箱,嘟一聲後開始計費,如不留言請掛斷‥‥」
他並沒有接。
撥給他的第一通電話,他就失約了。
我沒有留言,疲憊地掛斷了,所以我也不知道,如果他真的接了,我又會對他說什麼。
我把頭埋在抱忱裡。腦子完全放空,任由自己沈入夢鄉。
今天,我真的是太累了。
那一天晚上,我睡得並不安穩,夢中始終纏繞著一句話∼∼
我會在另一頭等妳,妳永遠不會是孤單的。
那天之後,程予默並沒有再來找我。
我飯照吃、書照讀、覺照睡∼∼童聖陽依然是我的男友,地球依然在轉動·
很多事情都沒變。
或者說,很多事情我已經學會不去多想,刻意讓自己遺忘。
放寒假時,我讓童聖陽陪我回台北去,正式將他介紹給家裡的人。
雖然那個地方,並不讓我有「家」的感覺,但十多年的養育之恩是抹殺不了的,我們的交往必須有他們的認可。
叔叔的祝福,我得到了。
嬸嬸呢?她根本懶得理會我和誰交往,只要我不出現礙到她的眼就好。
予潔‥‥我懶得理她怎麼想。
而程予默,他是早知道的,晚上吃過飯,和我在庭院獨處時,說的還是那句話。「讓自己快樂,他要是對妳不好,就來告訴我。」
其實,我和他的交集並不多,生日那晚之後,就更加少得可憐了。
再加上後來我回台北的次數也愈來愈少,難得回去一趟,他也未必在家,有時三、五個月見不上一次面都是常有的事。
他送我的那支手機,每個月都要繳月租費的,但是我從來沒收到過帳單,想必是寄到台北,他幫我繳了。
我提過要他把地址改到我住的地方,他只是淡淡地說:「反正我也要繳,就順道。填永久地址,不用老是改來改去。」
雖然,我從沒用那支電話打給他,而他也沒打過這支電話給我‥
電話簿裡新增的號碼愈來愈多,他的名字始終停在首位,我不打,卻任它佔著最顯眼的位置。
在南下求學之前,他曾陪我到郵局去開戶,我當然不肯。
堅持外宿的是我,說不用家裡一毛錢的也是我,那是骨氣問題。
但他回我:「妳是要死守妳那沒必要的倔強,還是想好好去讀妳的中山大學?」
這是威脅,也是他答應幫我說服叔叔、嬸嬸的交換條件。
因為他說,既然要讀書,就全心全意去當個大學生,認真上課,否則,別想叔叔會放心讓我隻身在外。
所以我妥協,聽了他的話,當個無後顧之憂的學生,每學期亮眼的成績,是我對他的堅持的回報。
直到有一回,叔叔無意間問我,一個人在外頭的生活有問題嗎?別讓自己累到了,家裡真的不缺我這一點開銷‥.
我才恍然發覺,那根本不是叔叔的意思!
所以這幾學期的學費,以及每個月固定匯入帳戶裡的生活開銷,也不是叔叔交代他做的!
這件事,不只我,他連叔叔、嬸嬸都瞞了。
我不得不想,他是不是用了這個方法,才讓嬸嬸沒有刁難的就讓我走?
那叔叔呢?
「予默說,待在這個家裡,妳連呼吸都覺得困難,如果我真的為妳好,就放妳海闊天空的去飛,所以我才會點頭。是他讓我頓悟,妳能快樂,比什麼都重要。」
原來如此:
所以他一向只問我:「妳快不快樂?」
那不只是說服叔叔,他也堅定認為,能讓我快樂,比什麼都重要‥
那晚,離開叔叔書房後,我敲下他的房門。
他正在趕畢業論文。
也不管他會不會一頭霧水,我迎面就拋去一句:「程予默,你快樂嗎?!」
他果然呆了一下‥
看著我眼角眉梢的笑意,好一會兒才慢吞吞地回我:「快樂。」
「嗯,很好。我們都要快樂喔!」我笑笑地說完,又關上了房門離開。
是的,我們都要快樂。
雖然感情路上,我們沒有緣分攜手共度,但起碼現在我明白,他一直像兄長般的關懷我、給我溫暖,我是不該有怨怒或遺憾的。
我希望他也快樂,和宋可薇幸福甜蜜、無風無雨的相愛到老,我會真心的祝福他,就如同他成全我的快樂的心情一樣
升大三後,我在課餘兼了幾個家教。
程予默是不是仍然固定每個月匯來生活費,我並不清楚,因為我再也沒去動用它,我連存折裡的數字是幾位數都沒概念。
我每天來回奔波在家教、學校之間,偶爾寫寫東西抒發情緒,賺點稿費,再加上童聖陽老是抱怨我陪他的時間太少,回台北的次數相對的就更少了。
在那裡,我並沒有太多的眷戀,沒有人會希望看到我的,而我也不想回去挑動戰爭,只除了固定打通電話給叔叔表達關心,同時報告近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