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頁 文 / 樓雨晴
𨪜𨪜這份深到連身體都無法背叛的感情有多沉重，我自己知道，我不想她去背負感情的壓力。如果有一天，她說愛我，那必然是真心真意，我不要她因為覺得虧欠了
𨪜𨪜我什麼，而去刻意回報，這對她不公平。
𨪜𨪜我想和她從頭開始，一點一滴，慢慢地釋放我的心意讓她看見，十八年都等了，我並不急於一時。
𨪜𨪜我不會說任何口頭上的甜言蜜語，但是－－看菜單時，第一個浮現腦海的念頭不是我要吃什麼，而是她會喜歡吃什麼。
𨪜𨪜天冷時，想到的不是要加件保暖衣物，而是不在我身邊的她會不會冷。
𨪜𨪜下雨時，擔心的不是自己會不會淋濕，而是趕在她被淋濕前去接她。
𨪜𨪜逛街時，思考的不是我需要什麼，而是該為她添購些什麼。
𨪜𨪜她一個顰眉，我就知道她為什麼不開心;她愛吃什麼，不愛吃什麼，我瞭如指掌;只要她一通電話，我再遠都會飛奔過去接她;她想找人說話時，我可以一晚不睡的聽她吐苦水；生活瑣事，我替她打理好，從不需她傷神；她生病時，我不曾離開她身邊一步……
𨪜𨪜如果在我為她做盡一切之後，她要是還不清楚我有多愛她，好，那也只能說我這個人徹底失敗，我認了!
𨪜𨪜最近，意外聽到一首歌：它叫「愛情的海洋」，我細細品味其中的意境，愈聽就愈覺得心有成成焉。
𨪜𨪜決定了，以後不能再唱那首哭死人的「街角的祝福」，要改唱「愛情的海洋」了。
𨪜𨪜找個機會，唱給海寧聽吧!
𨪜𨪜聽完她將會明白，我這顆為她癡狂了一輩子的心。
𨪜𨪜※※※
𨪜𨪜海寧那天離去時的幽寂眼神，一直在我腦海中迴繞，揮之不去。
𨪜𨪜心底隱約驚覺，她落寞神情下，藏不住的酸楚心事;也隱約知曉，不管是過去，還是現在，我和她，從來都不只兄妹那麼單純……
𨪜𨪜白天繁重的工作量，明明已經讓我累到快掛掉了，但是躺在床上，就是怎麼也睡不著。有好幾晚，就這樣想著她空寂的眼神，輾轉難以成眠。
𨪜𨪜一直到昨晚，和家人吃飯時閒聊起－－
𨪜𨪜「真好，你們都回來了，今年聖誕節總算可以大家團聚在一起過節了。」
𨪜𨪜「沒呢，還差海寧。」予潔冒出這句，媽立刻沈下臉。
𨪜𨪜「提她做什麼!」
𨪜𨪜「我又沒說錯。」錯過媽之前頒下的那道懿旨，予潔一臉無辜。
𨪜𨪜「幾時開始，你也把她當這個家的一份子了？」爸饒富興味地問。
𨪜𨪜「她本來都是，只是我們一直不肯承認而已。」
𨪜𨪜「說得真好聽，她算是什麼一份子!」媽一臉不悅。
𨪜𨪜予潔怯怯地看了我一眼，我埋頭吃飯，沒理會他們的爭執，但還是聽見她小小聲地說:「就算當不成媳婦，她還算是這個家的女兒，對不對，爸？」
𨪜𨪜「這得間你哥了。」我不得不承認，爸這個太極拳打得真好。
𨪜𨪜他們針對的，根本是「媳婦」這個字眼。
𨪜𨪜我不吭聲，但是予潔並沒有放過我。「哥，你說呢？」
𨪜𨪜「既然知道海寧也是這個家的女兒，你以後就少欺負她。」我避重就輕，淡淡地拋回話。
𨪜𨪜「那是以前嘛!」予潔吐吐舌。「所以現在結論是，聖誕節叫海寧一起回來？」
𨪜𨪜「我不准!」媽立刻強烈反彈。
𨪜𨪜「三票對一票，媽，民主時代，請尊重民意。」予潔還真不怕死。
𨪜𨪜媽轉而向我尋求聲援。「予默，你忘了她以前對你做了多過分的事，你還－－」
𨪜𨪜「媽，你不要挑撥離間哦，那明明是我有錯在先，事情都過了那麼久，哥也不計較了，你幹麼這麼記恨？」
𨪜𨪜「你哥有說他不計較嗎？要你多嘴。」
𨪜𨪜「本來就是－－」
𨪜𨪜唉，又吵起來了。
𨪜𨪜這個家就不能有片刻安寧嗎？
𨪜𨪜「好了，你們都不要再為我的事爭執了，海寧想不想回來都還不知道。」我放下碗筷，完全失了食慾。
𨪜𨪜「哼，她不回來最好，省得我見了她，血壓又要升高。」
𨪜𨪜「可是這樣海寧很可憐耶，看著別人歡歡喜喜地全家團聚，她卻一個人孤孤單單地對著四面牆吃飯，感覺一定很淒涼心酸……」
𨪜𨪜我不想承認，但事實上，予潔說進我心坎裡去了，那正是我無法宣之於口的念頭。
𨪜𨪜所以，我還是來了!
𨪜𨪜在前去找她的路上，我一手握著方向盤，一手輕揉隱隱抽痛的太陽穴，沉沉地吐了口氣。
𨪜𨪜昨晚，又要命的失眠了，再這樣下去，我一定會嚴重精神衰弱。
𨪜𨪜我將車停在外頭，徒步進入校園，問了幾個人，找到位於三樓的教職員辦公室。
𨪜𨪜「請問，佟海寧老師在嗎？」
𨪜𨪜我問了一個正在批改作業的女老師，我想她應該是國文老師，因為她正在批閱的是作文簿。
𨪜𨪜女老師抬起頭，看到我時，表情有些癡呆。
𨪜𨪜「小姐？」
𨪜𨪜「啊……噢!」她像是剛睡醒似的。「你剛剛說什麼？」
𨪜𨪜對這狀況我已經見怪不怪了，自動自發又重複了一次。「請問佟海寧老師在不在？」
𨪜𨪜「海寧？」她又訝異地上下重新打量了我一逼。
𨪜𨪜「有問題嗎？這個眼神我就不大瞭解了。
𨪜𨪜「她在教學樓上課，還有半個小時才會下課。」
𨪜𨪜「那我方不方便在這裡等她？」
𨪜𨪜「可以啊!」她指了隔壁再隔壁的座位。「她的位子在那裡。」
𨪜𨪜「嗯，謝謝。」我拉開椅子坐了下來，大致瀏覽過整理得整潔明淨的桌面，視線停在桌墊下的課表，對於其中居然有音樂課這件事感到十分訝異。
𨪜𨪜「她也教音樂？」我轉頭問。她不是痛恨死那些豆芽菜了嗎？
𨪜𨪜「是啊，兼個兩堂，教好玩的而已。她是三年前到這所國中任教的，前兩年利用晚上的時間進修。」
𨪜𨪜三年？那不是我一走，她就回台北了？
𨪜𨪜「我記得－－她對五線譜並沒有興趣。」
𨪜𨪜「我也問過她，為什麼要這麼拚，想當個全方位的教職人員啊？她說和拚不拚無關，她是為了一個男人。」
𨪜𨪜我一頓，偏頭回視她。
𨪜𨪜她眼中的興味相當濃厚，我很難假裝沒看到。
𨪜𨪜「為什麼這樣看我？」
𨪜𨪜「你和海寧－－認識很久了嗎？」她別有深意地問我。
𨪜𨪜我點頭。「是滿久了。」從她不包尿布之後到現在，應該夠久了吧？
𨪜𨪜「你該不會姓程吧？」
𨪜𨪜「咦？」我驚訝又不解地挑眉。「你怎麼知道？」
𨪜𨪜「哈!果然是你!」
𨪜𨪜我怎樣？怎麼她說的話我都聽下懂？是我變笨了嗎？
𨪜𨪜「嘿，你知道嗎？海寧對你很癡情哦，現在要找這樣苦守寒窯的堅貞女子，真的是不多了，你可別辜負人家。」
𨪜𨪜我呼吸停窒了下。「為什麼這麼說？」
𨪜𨪜「放眼整所學校，誰都知道她在等一個男人，幾個對她有意思的男老師，看她那麼癡心，想不放棄都不行。有時看她那樣，還滿不忍心的，你自己想想看，一個才二十三歲，正值燦爛年華的女孩，每天除了上課就是回家，不接受任何人的追求，也不和誰出遊，把青春明媚的二十歲搞得像是行將就木的六十歲，一天天翻著日曆數日子，生活沈悶得連我都想為她歎息。
𨪜𨪜「一個人的時候，她總是重複彈同一首曲子，彈得眼眶泛淚，我不敢問她，總覺得那是她一段很傷心的往事，也許，你可以告訴我為什麼。」
𨪜𨪜說完，她等待著。
𨪜𨪜我並沒有告訴她為什麼，因為我自己也有很多為什麼。
𨪜𨪜那些不敢面對的真實，經由第三個人毫無保留地揭露，讓我連最後的自欺都做不到。
𨪜𨪜我以為，她早已釋懷，能夠接受另一段感情了，從沒想過她的心可能還在我身上，不曾收回－－或者，是我懦弱得不敢深思這樣的可能。
𨪜𨪜心，微微地酸著、疼著，海寧－－為什麼這樣傻？
𨪜𨪜她明明可以有其它的選擇，找尋另一個快樂的可能，何苦緊抓著一份支離破碎、面目全非的感情不放？
𨪜𨪜當心已經千瘡百孔，再怎麼補，也補不回最初的完整無瑕，這些，她不明白嗎？
𨪜𨪜何苦呢你，海寧。
𨪜𨪜「咦？海寧回來了。」女老師探出窗口，朝著往這裡走來的海寧招手。「海寧，有客外找哦!」
𨪜𨪜海寧大概是停住了腳步，我聽到她小聲說:「該不會是王某某吧？說我在忙－－」
𨪜𨪜她那表情，應該是預備開溜。
𨪜𨪜「喂喂喂，不是啦!」
𨪜𨪜「那不然是誰？」她喃喃自語。
𨪜𨪜「是我。」我起身，步出辦公室。
𨪜𨪜她呆在原地，傻傻地看著我，完全無法動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