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頁 文 / 樓雨晴
𨪜𨪜這就是那年在機場，她所謂「我等你」的意思嗎？
𨪜𨪜她等的，只是要說這句對不起而已？而不是……
𨪜𨪜心頭五味雜陳，分不清什麼成分居多。
𨪜𨪜「我甚至無法理解，那時的我怎會如此盲目，太多事實清楚地擺在眼前，我卻不肯看清，執意報復，將所有的怨恨丟給無辜的你去承擔，我、我甚至找不到借口原諒自己……」
𨪜𨪜「過去了，都過去了！」我出聲阻止，不願看她再自責下去。
𨪜𨪜我難道就沒有錯嗎？如果我可以更勇敢一點，在錯誤造就前，明明白白告訴她心裡真實的感覺，而不是一逕屈就，一逕壓抑自己，就算她無法接受我的心意，也不至於任她鑽牛角尖，演變到最糟糕的狀況。
𨪜𨪜其實，盲目寵她，遷就著她，自以為愛得高尚，愛得無怨無悔的我，也是縱容錯誤發生的元兇之一。
𨪜𨪜所以，她真的不需要責怪自己。
𨪜𨪜「那——你原諒我了嗎？」
𨪜𨪜「自家人哪來的隔夜仇。不愉快的事，我們誰都別放心上，好嗎？海寧。」
𨪜𨪜「自家人？」
𨪜𨪜「不管怎樣，總還是兄妹吧？」
𨪜𨪜「兄——兄妹」
𨪜𨪜「是的，兄妹。如果你願意的話，我們永遠是兄妹。」
𨪜𨪜她神情恍惚了下，我並不想去探究，那一瞬間的空洞神情代表什麼。
𨪜𨪜在經過那樣一段不堪回首的過去之後，我們還能重拾手足情誼，如此結局，已經是出乎意料的好了，是不該再奢求更多了。
𨪜𨪜「好，兄妹……」她極專注的仰臉問我：「予默，你真的很好嗎？真的——已經找到，你要的幸福了嗎？」
𨪜𨪜「嗯。」這麼說，是對的吧？唯有放下我，徹底結束過去，她才能全心全意去開始另一段新的人生。
𨪜𨪜「你呢？你好不好？」這些年始終提不起勇氣探問她的狀況，一直到現在才有辦法問出口。
𨪜𨪜「很好，我很好……予默，你也一定要很好、很好才可以，知道嗎？這樣，我才能甘心……」
𨪜𨪜是聽錯了吧？她說的，是安心，還是甘心？
𨪜𨪜「別光說我，你自己年紀也不小了，多花點心思在男朋友身上，別讓他跑了，否則當心老得嫁不出去。」
𨪜𨪜「男朋友？」
𨪜𨪜「那位不見不散的王先生啊！」
𨪜𨪜「他予默，其實我和他……」
𨪜𨪜「你不用那麼緊張，又沒人反對你交男朋友，爸還很擔心你的終身大事呢！」
𨪜𨪜她吶吶地看著我，消了音，好一會兒才問：「那你呢？這也是你希望的嗎？」
𨪜𨪜我呼吸一頓。「和他交往的是你，怎麼問我呢？重要的是你自己覺得怎樣吧？」
𨪜𨪜她埋頭，悶悶地不說話。
𨪜𨪜「怎麼？鬧意見了？」我研究她沈鬱的神情，推測著。
𨪜𨪜「沒有。」
𨪜𨪜口氣那麼悶，還說沒有！
𨪜𨪜「海寧，你已經不是十八歲的小女生，不再有任性的權利了。當年我就說過，你太傲，有時為了顧及尊嚴，而弄不清楚自己真正想要的是什麼，在面對感情的時候也是。但是海寧，要找一個愛你、包容你的男人不容易，自己學著成熟點好嗎？如果他對你夠真心，不要再輕易錯失可以牢牢握在手中的幸福了。」
𨪜𨪜「是啊，你是說過……真愛稍縱即逝，一日錯過，就是一輩子的遺憾了……我好後悔，那時為什麼沒把你的話聽進去……」
𨪜𨪜她指的，是童聖陽吧？
𨪜𨪜那些話，是在她被童聖陽傷透了心時所勸她的，要她考慮清楚，究竟她是真心想和我在一起，還是只為意氣用事而放棄童聖陽。
𨪜𨪜她在後悔，那年沒把握住童聖陽嗎？
𨪜𨪜事隔多年，再度提及舊情人，她仍會感傷，我沒料到，她會對童聖陽用情這麼深。
𨪜𨪜我停下切洋蔥的動作，望向她時，她匆匆地偏轉過身。
𨪜𨪜「辣椒沒了，我去買。」
𨪜𨪜她又不吃辣，買辣椒做什麼？
𨪜𨪜見她匆匆出門，我趕緊放下菜刀跟上去。
𨪜𨪜追出大門，正要叫喚，目光瞥見蹲靠在門邊的身影。
𨪜𨪜「海寧？」
𨪜𨪜她仰起臉，眼角一抹殘淚來不及抹淨，就迫不及待的先擠出笑來。「還有什麼要我順道買回來的嗎？」
𨪜𨪜我在心底沈歎了聲。
𨪜𨪜她還是沒變，倔強得讓人心疼。
𨪜𨪜我蹲下身，食指劃去她眼角淚痕。「在我面前還強撐什麼？」
𨪜𨪜「予默——」
𨪜𨪜我想，我不該說這句話的，因為這句話才一出口，她立刻投入我懷裡，心酸地痛哭失聲。
𨪜𨪜我沉默著，輕摟她，就像三年前，她遭逢情變時那樣。
𨪜𨪜三年前，三年後，我永遠只能無言收納她的淚水，看著她，為另一個男人心碎神傷。
𨪜𨪜「好了、好了，不哭了，路人都在看我們了。」我捏捏她紅通通的鼻頭逗她。「年紀一把了還像個孩子似的，丟不丟臉啊！」
𨪜𨪜她被我逗笑，回握住我的手，貼著她帶淚的頰偎蹭，倒真像個撒嬌的孩子。
𨪜𨪜「予默，我可以常去找你嗎？」
𨪜𨪜「可以啊！但你呢？『某人』不介意？」路人投來的目光令我不自在，我抽回手，不想造成親暱的錯覺。
𨪜𨪜「我不在乎……」
𨪜𨪜「海寧！」我蹙眉。「才剛說完，你又意氣用事了。」
𨪜𨪜「我……」她張口似要辯解什麼，最後還是悶悶地閉上了嘴。
𨪜𨪜「今天似乎不是測試廚藝的好時機，走吧，別煮了，我請你去吃大餐。」
𨪜𨪜她輕搖頭。「我不要吃什麼大餐。」
𨪜𨪜「那你要吃什麼？我去買回來。」
𨪜𨪜「我要7-的統一鮮奶和麵包。」
𨪜𨪜我頓了頓，深睇她一眼。
𨪜𨪜我不知道，她是真的想吃，還是……想追憶什麼？
𨪜𨪜「那你等我。」
𨪜𨪜「嗯。我會等你的。」她柔柔地笑著。「再見。」
第一幕卷五
永遠是——把祝福留在街角，把你永埋在心底
𨪜𨪜海寧從不對我說「再見」，從以前到現在，都不曾，包括統聯站的那一別。
𨪜𨪜其實，我是希望聽她對我說聲「再見」的，這樣，我可以由她口中，去感受她期待下一次再見到我的心情，然後，將分離之後的思念，慢慢儲存，直到下一次的重逢，完完整整的交給她。
𨪜𨪜沒有她的日子出奇難熬，我的失魂落魄太明顯，無法再隱藏，濃濃的相思幾乎滿溢出來，再不見到她，所有人都會看穿我的異樣。
𨪜𨪜我翻著桌歷、數著、算著，再過一個多禮拜就是她的生日。
𨪜𨪜決定了！我要在她生日那天下高雄找她，既然要表白，那就當面說比較有誠意，這次一定要把話說清楚，我不要再擺烏龍了！
𨪜𨪜至於生日禮物，我連想都沒有，到通訊行買了手機，有過這次的教訓，我希望想她時，就能馬上聽到她的聲音。
𨪜𨪜回到家的第一件事，就是將我的名字和手機號碼輸入進去。做著這個動作時，我是滿心甜蜜的，我的名字，是她手機電話簿裡的第一筆記錄，更希望，我同時會是第一個進駐她心底的感情記錄。
𨪜𨪜只是，我沒想到我滿腔熱忱地趕來，等待我的會是這一幕！
𨪜𨪜我由早上到深夜，超過十二個小時的等待，等到的，卻是她和別人親密擁吻的畫面。
𨪜𨪜我最擔心的事還是發生了，她真的讓別人追走了……
𨪜𨪜明明都看得一清二楚了，就是不肯死心，非要親口聽她說出來，非要讓她那句甜甜的「男朋友」，狠狠地撕碎我的心。
𨪜𨪜我還以為，統聯站前離情依依的吻，會是一種盡在不言中的承諾，原來一切都只是我的一廂情願，她從來都沒有那個意思。
𨪜𨪜她的心，是屬於另一個男人的；柔唇的溫度，由另一個男人嘗……
𨪜𨪜看來，這個豬頭我是當定了。
𨪜𨪜長達十三年的初戀，結束得黯然又可悲。
𨪜𨪜我還有什麼好說呢？不需要了，什麼都不需要說了，她也不需要知道，曾經有個人，多麼地深愛著她，為她付出了這輩子所有能夠付出的情感，默默守護了她十三年……
𨪜𨪜我知道，該是我放手的時候了，今後，她有了另一個能夠守護她的人。
𨪜𨪜我只問了她一句話：「你快樂嗎？和他在一起，你找到你要的快樂了嗎？」
𨪜𨪜她太讓我心疼，從小到大，不曾得到真正的快樂，如果另一個人，能夠給她更多的快樂，我可以放手放得心甘情願，痛也痛得心甘情願。
𨪜𨪜真的，只要她過得好就夠，儘管她的幸福不是由我給。
𨪜𨪜手機鈴聲響了，螢幕上顯示的是海寧的名字，但我沒有勇氣接聽，害怕一聽到她的聲音，就會再也管不住自己，說出悔恨終身的話來。
𨪜𨪜回程的途中，以及回台北後的日子，我沒掉半滴眼淚。奇怪吧？明明難受得要命，就是哭不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