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頁 文 / 樓心月
「你再不說話,我會以為你在吃醋。」海柔氣呼呼地說。
然而,他也只是淡淡瞥了她一眼,專注開他的車。
「孟、稼、軒!」
氣死人了,他居然說不理她就不理她。海柔雙手環胸生著悶氣。
這嬌憨的模樣,倒是逗笑了孟稼軒,每回他惹得她又嗔又怨時,她就是這個表情,沒想到喪失了記憶,這特質仍沒跟著消失。
咦,笑了……雖然不知道是什麼原因,她仍是很開心。
「你知道嗎?你笑起來真的很好看,以後不要老皺著眉頭。」
她以為他喜歡皺眉嗎?若不是為了一個令他愛疼了心的女孩,他又怎會滿懷愁苦。
「你不是希望我早點恢復記憶嗎?那就別裝酷,說點我熟悉的事,搞不好能幫助我想起什麼也不一定。」反正為了引他開口,她是無所不用其極了。
而她也用對了方法,成功地讓孟稼軒開口:「你想知道什麼事?」
「都好啊,首先,我很好奇你的名字,稼軒……好熟悉,不知道在哪裡聽過。」
「記不記得南宋某詞人的一首詞:少年不識愁滋味,愛上層樓,愛上層樓,為賦新詞強說愁……」
「是辛棄疾的《丑奴兒》吧!怎麼樣呢?」咦,等等!「辛棄疾好像自號稼軒居士嘛!你什麼名字不好取,幹嗎盜用古人的智慧?」
「反正沒有版權。」他聳聳肩,「我母親以前為了胎教,在懷我的期間猛讀唐詩宋詞,連做夢都還會喃喃念著:『欲說還休,欲說還休,卻道天涼好個秋』,所以囉,父母便直接給我取了這個充滿文學氣息的名字。」
「結果這個胎教究竟有沒有成就你一身才情?」
孟稼軒瞥了她一眼,「少用不屑的眼光看我,以前那個叫莫海柔的女人可是對我崇拜得一塌糊塗。」
尤其在他向她解說課業上一道道難解深奧的問題時,她更是一副「世界上沒有人比孟大哥更偉大」的表情,閃著崇拜的眸光往往看得他哭笑不得。
「你以前一定很疼我。」她若有所思地說。
「如果到現在你還懷疑這一點,那就未免太沒良心了。」他隨口說,將車子停在家門前。
看情形,芷柔和晉平好像還沒到。
「走吧,我們先進去。」他拿出鑰匙開了門。
「這是我家還是你家?。
「你家。」他率先走上階梯,挑出另一隻鑰匙。
「那你怎麼會有我家鑰匙?」
他一頓,簡單答道:「芷柔給我的。」
「我大姐為什麼給你我家鑰匙?」
他忍不住歎氣,這女人今天問題好像特別多。
「因為有個小迷糊一星期有四天忘了帶鑰匙,老是被排拒於自家門外,自從十二年前第一次把她『撿』回我家,往後便『撿』成了習慣,不得已,她的大姐才多打了一副鑰匙托我保管。」
「所以,以後我就沒有再被關在門外了?」海柔期待地問。
「不,以後她變成一個星期有六天在外面等門。」孟稼軒立刻不給面子地潑她冷水,同時撕毀她自我期許的美夢。
噢,好慘。「至少我可以不用三天兩頭地窩在你家等人。」
「問題是,你的確是三天兩頭地窩在我家等人。」
「你不是有鑰匙?」她抓到他話中的語病。
他一窒,接不上話。
哦喔!她懂了。
海柔轉著波光明媚的靈眸,嬌俏的挨近他身畔,「因為你喜歡有我陪伴,捨不得放我回家,是不是呀?」
他俊容又白又紅,尷尬地別過臉去。
「這樣很小人……」雖是這麼說,但她卻愉悅地低笑,「不過話又說回來,我可能抱持和你差不多的心態,不可否認有時是真的忘記沒錯,但絕大部分一定是我故意不帶鑰匙,因為我喜歡和你在一起,想藉機賴在你身邊,你信不信?。
不然哪有人這麼誇張,七次給它忘了六次,迷糊也有個限度嘛!
「你怎麼知道?你現在又不記得以前的事。」
「直覺。」
又是直覺。她也是憑著直覺說愛他,可是事實上,她的直覺實在有待商榷。
「所以我才會覺得很奇怪,這麼強烈的感情,我以前怎麼會忽視得這麼徹底。」她沉思似的托住下巴望住他。
他逃避地別開眼,「你對我只有兄妹之情。」
「你真的這麼以為?」
「是你這麼以為,所以我也只能跟著你這麼以為,至於這以為的背後究竟是什麼,沒有答案的眾說紛紜,也只能各自以為各自的了,沒有人有權力代你下定論,而——你已經清清楚楚昭示你的答案了。」
「是的,我清清楚楚地知道,我心之所繫的那個人是你,我愛的人也是你。」她堅定而深情地道。
孟稼軒心頭狂震了一下,每聽一次,他總是無法自制地撼然心痛,止不住翻湧的心湖波濤,他多想將她擁入懷中深深地、熾烈地吻她,然而——
老天爺,這究竟是你對我的恩寵還是折磨?
「稼軒——」
「嗯?」
他回過神來,不知何時,海柔已環住他的頸項,彼此間的距離近在咫尺。
他嚇了一大跳,「海柔,你幹什麼?!快下去。」
她正坐在他的大腿上。
「不會將你坐殘廢的。」她隨意道。
「你又想幹嗎了?」
「你可不可以吻我?」她靠他更近,孟稼軒神色大變。
「海柔!別胡鬧!」他心慌意亂地低叫,真恨自己沒有柳下惠的定力。
「好不好嘛?」
他揉揉隱隱作痛的太陽穴,不斷吸氣、再吸氣,「我想我的意思說得很明白了,不需要再重複。」
「我知道,但是如果我的記憶十年八年都恢復不了呢?你也要這樣等下去嗎?」
「會,我會等你,就算一輩子,我也會等下去,而現在,我們能有的只是哥哥與妹妹的身份,沒有其他。」他堅決地拉起她,匆匆起身離去。
出門前,正好撞上回來的芷柔等人,他急急擦身而過。
「幹嗎沖這麼急,裡頭失火啦?」婉柔喃喃咕噥,推開門,正好望見呆坐客廳的海柔。
「他說要用一輩子來等我……」海柔幽幽柔柔地微笑。
什麼跟什麼?婉柔搞不清楚狀況地抓抓頭,這兩個人真是愈來愈陰陽怪氣了。
第七章
騙人!騙人!盂稼軒,你是個口是心非的大壞蛋!
海柔獨自躲在房間,捶著懷抱中的枕頭出氣,傷心難過地咒罵著。
說什麼一輩子等她,說什麼真心疼愛她,騙人!全是騙人的!他要真的疼愛她,為什麼處處躲著她?為什麼對她不聞不問?就連她主動接近他,他都生疏地和她保持距離,一個小小的擁抱會要他的命嗎?就算是兄妹,這樣也不逾矩呀!
她不懂,她真的不懂,對於一個自己所愛的女孩,他如何能把持住如此嚴謹的分寸?
就像今天早上,她幫家人買早餐回來,在門口遇見了他,他竟草草對她點了個頭充當問候,然後就打算擦身而過,連她主動開口邀他一同用餐,他也回拒了。
這算什麼?怕她「非禮」他嗎?她承認上回的「求吻」舉動是輕率了點,但他有必要因此而避她如蛇蠍嗎?她又不會強暴他!
總之,她受不了他的冷漠。
至於現在為何她會獨自一人在房中生悶氣,則是因為她口中那個害怕被她強暴的男人在樓下。
要不是她硬掰了個借口說癒合中的傷口有點痛,要他陪她去醫院,他恐怕又不甩她了。似乎,苦肉計對他比較有用,她發覺他永遠無法坐視她有個什麼病痛——既然如此,又何必裝作一副漠不關心的樣子呢?
矛盾的男人,她不懂他。
送她回家後,她軟硬兼施,耍賴地將他留下來吃晚餐。
之後,她發覺她再也無法忍受他用對待芷柔、婉柔的那種態度對她,她不要那令她痛恨的守禮態度,就連對湘柔,他都能憐愛親切,為什麼對她就不行?就因為她愛他嗎?所以他就見鬼地高唱什麼「發乎情,止乎禮」?
他們之間的距離,似乎變得好遙遠,於是她努力打破他刻意築起的藩籬,打破他的「兄妹論」,但是換來的結果,卻是他的無動於衷與愈來愈急切的逃離。
他不是不知道她想親近他,卻在她於他身旁落坐時借口洗手離開餐桌,回來時卻故做若無其事地坐到湘柔身邊,明知傷了她的心,卻從頭到尾不願迎視她的目光,更不願傳遞絲毫的柔情慰藉。
飯後回到客廳,她是如願坐在他身旁,他卻不願與她相依,任何肢體接觸全都技巧地避免,她柔情款款地將水果遞到他唇邊,他卻笑謔地說:「小雞婆,你自己別餓昏,我就謝天謝地了,還煩惱我會餓著自己嗎?」
他以說笑的方式,又一次在不給她難堪的情況下技巧地拒絕了她。
一次又一次……一個晚上下來,在她終於無法忍受的時候,她眼眶閃著淚,目光哀怨地注視他良久,然後衝回自己房中。
他沒追上來,該死的他居然無動於衷,坐視她柔腸寸斷而不追上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