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頁 文 / 樓心月
「我來。」她大咧咧地加入,「敢打我男朋友,好大的狗膽!」
她以著完美而毫無瑕疵的架式往對方肩頸一劈,乘勝追擊地順便往腹上送了一拳,外加踹上一腳才罷休,全程動作一氣呵成,她滿意地拍拍手,看得何晉平目瞪口呆。
「哇,太狠了吧?」
海柔給了他甜甜的一笑,「人家是替你報仇吶!」
「嘖,如果哪天我決定和你走入結婚禮堂,請記得先提醒我去買個保險。」這麼悍的鐵娘子,哪天要是有個口角什麼的……噢,天,他豈非老命休矣?
「我什麼時候對你動過手了?」居然破壞本姑娘的形象,早知道就不甩他了。
「就因為這樣才怕你『一鳴驚人』啊!」
海柔還來不及反駁什麼,只見他突然間臉色大變,她本能地回首,卻在聽到他的警告聲前,先感受到後腦傳來的劇烈痛楚——
幾個地痞小流氓本就是烏合之眾,原先只是打算拿木棍敲昏她狠狠撈一筆,誰知道力道沒留意斟酌,如今事情鬧大,見著白海柔頭部流下的殷紅熱血,全嚇得落荒而逃。
「海柔!」他狂叫出聲,飛奔向她。
「唔……」海柔痛得發不出聲音,她知道後腦濃稠溫熱的液體是她的血。噢,她恐怕要死了,而她還沒來得及交代遺言。
最後存留在腦海的意念是——她好想見親愛的姐妹們最後一面,還有……孟大哥……她的孟大哥……
第五章
海柔被送進了醫院,接到通知後的莫芷柔等人立刻丟下手邊的工作,形色匆匆地急急趕到醫院。
「怎麼樣?你說海柔怎麼了?」趕在最前頭的孟稼軒焦慮地抓著何晉平問。
「縫了幾針,現在還沒醒來,不過醫生說沒什麼大礙。」何晉平也滿心沉重。
芷柔望了望病床上昏睡不醒的妹妹,神色肅然地皺起眉,「怎麼會發生這種事?」
「對不起,是我沒善盡保護她的職責。」何晉平歉疚地說。
孟稼軒沒有心思聽他說這些,整顆心全因病床上不省人事的女孩而緊緊絞痛,他伸手輕撫那面無血色的蒼白容顏,目光再也移不開。
湘柔在另一頭握住她冰涼的手,憂心不已地咬著下唇。
以往到醫院,躺在上頭的往往是她,這回換她掛念心焦地坐在床邊,她這才體會到從前三位姐姐的心境。
何晉平真是太不應該了,她一直都不認同三姐和何晉平交往的決定,這個人哪有孟大哥愛三姐來得深?今天在她身邊的人若是孟大哥,他絕不可能讓她像現在這樣毫無知覺地躺在這裡,她篤信,只要有孟大哥在,絕不會讓三姐受一丁點的傷害。
然而,天性溫婉的她,無法讓指責出口,倒是性子直率的婉柔藏不住話,代湘柔說出了心中所想:「何晉平,我們信任你,所以將海柔交給你,結果呢?你交還我們的卻是個奄奄一息的妹妹,你這個男朋友是怎麼當的?!」
「她沒有奄奄一息。」何晉平低聲咕噥。
小說寫多了,用的全是些聳動詞彙。
「一樣!你保護不周是事實,如果你夠細心,不會讓海柔面對任何危險。」
面對婉柔的責難,他無話可說:「我承認,是我的大意疏忽。」
以為她有能力自保,所以他放心得太早,沒特別留意到她身邊隨時可能發生的危機。
「我記得稼軒好像有教過她基本防衛技能,以她的能力,自保該是沒什麼問題才是。」芷柔回想著。
「幾個小流氓由後面偷襲,我沒來得及出聲警告。」何晉平慚愧地說。
「夠了,別再說了。」始終不發一詞的孟稼軒突然出聲制止,「事情都發生了,現在再來追究那些已於事無補,海柔平安最重要。晉平,醫生真的說她沒有大礙?」
「是的,他是這樣說。」
「那她為什麼還沒醒來?」孟稼軒緊鎖的眉宇始終不曾舒展,視線每觸及纏繞在海柔頭上的刺目紗布,心口總是沒由來地刺痛。
「我也不知道。」
「不知道?你竟敢說這麼不負責任的話!」婉柔死瞪著他。
「我又不是醫生。」
「我擔心會有什麼後遺症,她受傷的是腦部。」芷柔憂心地輕聲說。
「就算全世界都不要她,我要。」孟稼軒低柔地輕語,目光從未離開床上的她。
「沒有人說不要她,我也同樣深愛著她。」何晉平同時聲明。
婉柔忍不住翻了個白眼。都什麼時候了,這兩個人還在爭風吃醋,爭論誰愛得比較多的蠢問題。
唉!這下頭大了,雖然她和大姐、湘柔全是孟稼軒的擁護者,但是誰教海柔的選擇是何晉平,她們都愛海柔,只好尊重她的選擇,成全她的快樂;而孟稼軒,他態度也表白了無怨無尤地主動引退,這麼一來,頭疼的三角戀情該已成定局,趨於明朗化了呀!可是為什麼她卻有一種怪異的預感,覺得事情不該是這樣的,這段情感糾纏從來不曾劃下句點,而是正要開始?
***
海柔足足昏睡了二十四小時,醒來時,張張表情迥異的臉孔呈現眼前,她一時眼花繚亂,只好遵從身心的渴望呻吟出聲。
「噢,痛……」
「海柔!」眾人驚喜地同時叫喚。
「你剛才說什麼?哪裡不舒服?」孟稼軒關切地急問。
「頭痛,而且非常痛。」她疑惑地問著:「我睡了很久嗎?全身骨頭像快散了。」
「快去叫醫生來。」孟稼軒叫道,最先有所行動的是何晉平。
「你——很關心我?」
「說什麼傻話。」看出她想起身的意圖,孟稼軒立刻幫忙扶起她。
「那麼——請問我們認識嗎?」
畫面停格,一群人全因為她這句話而呆住。
孟稼軒扣住她的肩,神色大變,「你這話什麼意思?」
「我——不確定,」她反問,「我該認識你嗎?」
他臉色倏地刷白了,一時激動地叫道:「什麼叫『我該認識你嗎』?海柔,別鬧!現在我不想和你開玩笑,你知不知道我擔心死了!」
「海……柔?叫我嗎?」繼一群人之後,她後知後覺地跟著傻住——她是誰?
孟稼軒看見她一片茫然的小臉逐漸泛白,他的心也不斷往下沉……
死寂的病房,靜得沒有任何聲響,沒有人有辦法自劇烈打擊中找回自己的聲音,也沒人敢貿然打破岑寂。
直到醫生到來。
「醫生!」婉柔驚跳起來,「我妹妹好像……好像不認得我們……」
天哪,她在做夢嗎?還是小說寫得走火入魔了?這是小說裡才有的情節呀!
醫生走到海柔面前,指了指離她最近的孟稼軒問:「你認得他嗎?」
海柔認真而專注地凝視孟稼軒。眼前的男人有著英挺帥氣的濃眉,熠亮深邃的眼眸如今正忐忑而期盼地望住她,還有直挺的鼻樑、完美的薄唇、比例完美的五官搭配,讓他看來就像上帝精心雕塑出來的出色作品……好熟悉的一張臉。
「你長得真好看,我以前見過你嗎?」
孟稼軒發現自己已渾身冰涼,他語調微帶顫抖:「海柔,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我們相識整整十二年,我也整整疼了你十二年、寵了你十二年,現在你居然敢說不認識我?」
怎能、怎能……她可以遺忘一切,但怎能連他也一道遺忘?
彷彿感受到他的心傷,海柔莫名地為他而心痛,怯怯地抬手輕撫他落寞的臉龐,「別……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不要難過嘛!」
他瞪大眼,緊瞅住她,「你關心我?你會關心我?」
海柔沒有猶豫,輕輕點頭。
眾人面面相覷。
對於一個陌生人,沒有人會不假思索地付出關心。而海柔,她說她沒有屬於孟稼軒的記憶存在,卻又保留了以往的情感,分明不曾遺忘一切……好怪異的現象。
「她該不會是被那一擊,擊傻了腦子吧?」何晉平擔憂地問。
「啊?」婉柔一聽,嚇了一跳,「我問你,一加一等於多少?」
海柔白她一眼,「你污辱我的智商啊?」
「那你還記不記得前兩天幫我複習的歷史課內容?」湘柔想了想,「法國大革命發生在公元幾年?」
「一七八九年。初中生都知道。」
「三權分立和天賦人權分別是誰主張的?」
「前者孟德斯鳩,後者盧梭。」
「海柔,還記不記得我們上回看的電影?《失樂園》是誰主演的?」何晉平問。
「你們跑去看《失樂園》?!」一群人朝她尖叫,準備炮轟何晉平。
可惡,居然帶清純的海柔去看限制級電影,這何晉平也不怕慾火焚身。
「是海柔說要看的。」何晉平好無辜。
「那麼三姐,《愛在心裡口難開》是誰主演的?」末了,湘柔還別有深意地瞥了孟稼軒一眼。
「傑克尼克遜。」海柔答。
若要湘柔說,她倒覺得答案是——孟稼軒,而且詮釋得入木三分、絲絲入扣,演來欲罷不能,稱職得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