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頁 文 / 樓心月
「我不懂。」她永遠也不懂他,永遠也無法瞭解他的心思。「你知道你下的賭注是什麼嗎?是行雲的一生!楚天磊,如果你想毀了自己,別抓行雲陪葬,女人的一生是輸不起的,放了她吧!別傷害這麼一個善良的好女孩。」
楚天磊閉上眼,握拳的十指緊得泛白,半晌,隱含痛苦的嗓音低低響起:「這個世上,如果有誰最不忍傷她,那麼非我莫屬。」
這答案令秋月一愕,「你──」
「我知道你不懂,也知道自己該死的傷她很深,但──我別無選擇,如果一切可以重來,我……如今說這些已無濟於事,我知道自己在做什麼,相信我好嗎?」
秋月無奈地低歎,「除此之外,我還有別的選擇嗎?」
???
楚遙山莊上上下下喜氣洋洋,莊主娶親是何等大事,人人臉上如沐春風般,喧騰熱鬧的祝賀聲與歡愉的笑語傳遍每一個角落,卻無法感染行雲淒涼的心。
端坐新房內,她腦海裡浮現一幕幕與向楚天共有的記憶,從陌生到相愛;從相逢到別離;從甜蜜到傷懷……今後,她能擁有的只是記憶而已,除了記憶,她什麼也沒了。
一顆顆晶盈的淚珠不斷滴落……楚天呵,單飛的蝶,今生只能擁抱遺憾與淒涼,再難比翼,來生,我願做只撲火的峨,在你的深情下燃燒……
「在為向楚天落淚嗎?」
冰冷的嗓音倏地響起,在門口站立良久的楚天磊終於決定出聲。
遣退了喜娘後,他便隔看紅蓋頭看著她不斷的落淚。
她換了個姿勢,側過身子不願搭理他,可惜的是,楚天磊沒給她逃避的機會,迅速揭起她頭上的紅巾,扳過她的身子。「殷行雲,你給我聽清楚!從今天開始,你就是我楚天磊的妻子,最好給我謹守婦道,不要老對其他男人念念不忘,聽到沒有?」
行雲揮開他的手,無懼地昂首直視他,「我偏不,你能奈我何?」
「你──」轉瞬聞,他笑了,笑得冷沉,「可以,那麼就請你以『緬懷』的心情繼續追悼他。」
行雲血色盡褪,「你──你說會放過他的,我人都已經嫁給你了,你還想怎樣?」
他揚眉冷笑著,反問道:「我說過放他之類的話了嗎?」
「你……」行雲面色死白,驚怒交織的大喊:「楚天磊,你好卑鄙!」
他撇撒唇,不置一詞。
「楚天與你真有這麼深的仇恨嗎?要你這麼不餘造力的打擊他……我又欠了你什麼?為什麼要這樣折磨我?殘忍到就連……我想思念他的權利也全然剝奪……我恨你,我好恨你……」她徹底崩潰了,撲倒在床邊,悲悲切切地哭出了心中所有的悲愴,卻沒注意到身後一雙滿含痛憐的目光正不捨地凝視著她。
她的身子被猛然抱住,行雲如遭電極,震驚地回過頭,還來不及反應,一雙熱切的唇已猛然壓下,她大為驚駭,想要抗拒,整個人卻緊緊地被籍制於他的懷抱中,完全動彈不得,她差憤交織,奮力掙扎,情急下,用力往他下唇咬去──
楚天磊驚痛地停住了所有的動作,複雜深沉的眸子緊瞅著她。
「放開我,你這個下流齷齪的卑鄙小人,我恨你!」行雲猛力掙扎,剛獲得自由的右手毫不考慮的用力揮向他。
響亮的巴掌聲在空氣中揚起,楚天磊頰上清楚浮現五指印,在余怔中鬆了手。
行雲知道自己可能會有什麼樣的下場,就算他接下來一掌斃了她,她也不會感到太意外,在離開他的懷抱後,便認命的閉上眼,等著承受接下來的疼痛。
幾不可聞的歎息聲幽幽響起,凝望著她視死如歸的神情,他落寞地轉身離去。
當關門聲響起,行雲愕然張開眼,不敢置信的驚疑情緒久久無法平復。
???
幽幽忽忽、如泣如訴的淒美聲調在風中揚起,蒼涼哀怨的婉轉低吟,若是知音人,定會酸楚揪心,撼然心痛。
寒蟬淒切,對長亭晚,驟雨初歇。
都門帳飲無結,方留戀處,蘭舟催發;
執手相看淚眼,竟無語凝噎。
念去去、千里煙波,暮虎沉沉楚天闊。
多情自古傷離別,更那堪冷落清秋節!
今宵酒醒何處?楊柳岸,曉鳳殘月。
此去經年,應是良辰好景虛設;
便縱有千種風情,更與何人說?
淚珠悄悄滑落,任她再如何彈唱,身後卻再也沒有那個柔情的雙臂擁住她,與她相應和……
楚天……我答應要為你彈一輩子的古箏,然而聽箏的你,怎能不在我身旁?
有如斷線珍珠的淚,瘋狂的在蒼白的臉龐奔流,淹沒了原本清麗姣美的容顏,更淹沒了她支離破碎、傷痕纍纍的心。
行雲哀痛欲絕地唱著、彈著,一曲換過一曲,不曾稍停,心口傳來的疼已痛徹心扉,全然感受不到被琴弦磨破了皮的纖細十指正流下鮮紅的血滴
暗處旁觀的楚天磊將這一幕盡收眼底,她的柔腸寸斷、她痛不欲生的自我折磨……他知道,他全知道!但,他又能如何?他能給她什麼?現在的他,什麼都不能!
緊握的拳,狠狠捶向一旁的石壁,深刻的痛楚明顯寫在俊挺的臉龐上,已是鮮血淋漓的心,似乎又被狠狠刺上一刀,他再度感受到撕心裂肺的劇痛
樂音冥然而止,他格首望去,行雲正淚眼凝望著斷了弦的箏,然後,她起身跌跌撞撞的奔入屋內,再也不能抑止地放聲悲泣。
屋裡屋外,同是有情人,卻也同樣飽受著命運的捉弄而苦受煎熬──
???
深沉的夜,好似感染了他心境的淒苦與悲涼,顯得冷冷清清,蕭索蒼涼。
進了房門,楚天磊滿心憐疼地輕撫床上那絞痛了他的心的淒楚容顏,只有在此時,他才敢放任自己的感情,不需說看違心之論來傷她,也狠狠傷著自己。
這種決定,真的是正確的嗎?在目睹她自我折磨的行徑後,他再也不確定了。
然而事已至此,她對向楚天深情不移,對他卻很之入骨,極端的兩種情緒已深植在她腦海,若此時他──那麼,可預見的將是一個被逼瘋的殷行雲。
所以,縱使明知自己大錯特錯,他卻也無法回頭。若堅持著對他的根能支撐她勇敢地熬下去,那就讓她很到底吧!至少她仍是有情緒的,而不至於像個萬念俱灰、哀莫大於心死的活死人。
走到這個地步,再多的形容詞也不足以形容他內心的悲哀,只求有朝一日,當她的恨火漸漸消褪時,能有那麼一點點愛他,只要一點,就足以給他勇於剖白一切,只要一點──
溫柔地,他輕輕執起她纖細的柔荑,看向皮破、血漬模糊的指尖時,萬般的痛憐與心疼浮現眼底,「傻女孩,為什麼要這麼虐待自己?」他嘶啞而低沉地說著,也只有她,才能使他如此心痛難當。
帶著對她深切的憐惜,他掏出一瓶藥膏,輕柔而深情地為她抹上。
臨去前,他專注地凝睬著難得睡得如此安寧的她,深深地低語:「我知道你夢中有我,一定感受得到我對你的憐疼,答應我,好好愛惜自己,別讓我為你揪心──」
第八章
刺目的陽光灑亮了一室,行雲幽幽轉醒。
翻了個身,她擁著絲被,沉醉地閉上眼。頰上的解感是那麼的真實,他的憐愛之情,深切的傳遞到她的心靈深處,好似向楚天從未遠離她。
「是夢──」這麼真切的柔情,只有在夢中方能擁有。
幽幽一歎,她掀開被子,伸伸懶腰桿正欲起身之際,整個人卻在瞬間呆住,征憧地望著指尖傳來的談談香氣。
那溫存綿遠的凝望,那眷寵無限的撫觸,那輕憐蜜意的指尖憐惜……
就在她失神茫然之際,秋月的聲音拉回了她迷離的思緒。
「行雲,行雲,你醒了吧?發什麼呆呀?」她五指在行雲的眼前晃了晃。
「啊!」行雲猛然回神,「你什麼時候進來的?」
「所以我說你還沒醒嘛!睡眼朦朧的,連我什麼時候進來都不知道。」
行雲抿抿唇,沒有反駁,運自起身下了床,「怎麼一大早就來我這兒?」
當然是大有緣由!
今兒個一早,楚天磊像吃錯藥似地,硬是將她由溫暖的床鋪死拖活拉的挖起來,對著分不清東南西北,猶搞不清狀況的她劈頭就說:「秋月,去照顧行雲。」
「你吃錯藥啊?」她還有些迷迷糊糊的,「行雲又不是三歲小孩,用得著你這樣緊張兮兮的嗎?」
「她不是三歲小孩,可是,卻比三歲小孩更令人憂心牽掛。」
秋月脫了他一眼,「什麼啦?」
「她情緒很糟,秋月,幫個忙,去陪陪她,設法使她心境開朗些。」
現在就懂得心疼!秋月不以為然地輕哼:「她會這麼痛苦也不曉得是誰造成的,狠狠砍了人家一刀後,才一臉歉意的設法撫平她的傷口,這種事也只有你楚天磊做得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