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頁 文 / 樓心月
「怕我迷路?」她笑問。
「知道就好。」展慕白回以一笑,再度迎視那雙璀璨靈動的星眸,他竟又有短暫的眩惑失魂。
「那還等什麼?」舞蝶拉起他的手,雀躍地奔向外頭。
「小心、小心,慢點走,別又跌跤了。」展慕白忙出聲提醒。
「不會啦,你當我天天都這麼倒霉嗎?」她回首嫣然一笑。
展慕白正想說些什麼,前方的情況令他瞪大了眼,「當心——」沒來得及出聲示警,小武的哀鳴聲已自前頭傳來。
「哎喲——」她才剛回過頭,便穩穩地撞上一顆大樹,整個人又往後跌——
展慕白急忙奔上前去,想穩住她的身子,不料腳底一滑,兩人同時滾落草地,展慕白情急之下以雙臂緊環住她,用身子護住了她。
剎那間,展慕白大為震愕!
是他的錯覺嗎?有一瞬間,展慕白竟覺得與他相觸的胸膛特別柔軟,似乎感到有突起的——
總覺得懷中所擁抱的身軀沒有男人的堅實,不經意飄過鼻間的幽香特別醉人心魂——
他甩甩頭,阻止自己胡思亂想。
呼!舞蝶鬆了口氣,有驚無險。她是從小跌到大的,一樁樁回顧起來,就屬這回最幸運,除了擅到樹的額頭外,全身竟沒有任何的不適。
「你還好吧?」溫柔關切的聲音在耳畔響起。
舞蝶回過神來,這才發現自己竟整個人壓在展慕白上頭,身子和他親密地交疊著——
天!她沒臉見人了啦!
她嫣頰羞紅,努力想撐起自己的身子,聲音細如蚊蚋,「我……要起來。」
展慕白一個翻身,輕易地和他一同起身並坐在草地上。
「怎麼樣,腦子沒撞傻吧?」他戲謔地問,話中卻是隱含著不容置疑的關懷。
「還好,至少沒變白癡。」她沒好氣地悶聲回答。
展慕白哭笑不得地扳過她的臉,一心只注意到她擅傷的額頭,倒忽略了她羞赧嫣紅的臉蛋。
「瞧你撞得多使勁,那顆倒霉的樹都在哭泣了。」展慕白口裡雖是這麼說,左手卻捧著她的臉,右手憐惜地輕撫她紅腫的前額,眼中滿是不捨;「真是的,想不開也別跑去撞樹啊,生命可貴吔!都紅一大片了,還好你不是女人,要不然你總是這麼莽撞,這張臉又老是多災多難,遲早不毀容才怪!」他太專注了,是以沒注意到他在說到「女人」二宇時,小武神色有著不自然的古怪。
「要我是女人,肯定會一輩子賴上你了。」舞蝶半真半假地說。
「我?」展慕白朗聲大笑,「可惜你不是女人,要不然哪……」他細細審視他細緻玉瑕的純淨臉蛋。,一股似曾相識的錯覺湧上心頭,總覺得這張臉孔不陌生,好似——曾在哪裡見過?
舞蝶被他瞧得心慌,忙別過頭,輕問:「要不然怎樣?」.
展慕白拋開紛沓的雜思,笑道:「要不然哪,你長得唇紅齒白、五官細緻,若生做女兒身,肯定是個傾倒眾生的人間絕色,搞不好我真的會捨不得讓你離開。」
舞蝶一笑置之。
她知道他這只是在開玩笑,認真不得的,若他此刻知道她是女兒身,肯定嚇得把剛才的話如數收回。
***
站在不遠處的路湘翎,將這一切盡收眼底。就算是男人,她也很難忍受有人與展慕白如此親密融洽,甚至遠超過相處了十數載的她!
對她,展慕白尚且有些疏離,可是對他……
於是,她緩緩走向他們。
「展大哥。」
身後的叫喚讓展慕白和舞蝶同時回過身去,「咦,湘翎,你什麼時候來的?」
「剛到。」想了想,路湘翎決定當做什麼也沒看到。
「正好,我來給你們介紹。小武,她是路湘翎,我的表妹。」
「路姑娘!」舞蝶微微頷首,為對方眼中莫名閃動的敵意感到費解。
她是哪兒犯著她了?怎麼她看著她的眼神不太友善?
不過,她還是一臉若無其事,「我姓林,你可以叫我小武,武力的武。」
「武力的武?」路湘翎直勾勾地瞅著他,銳利的打量目光直鎖在他身上。
不對!女人的直覺告訴她,這個小武——是個女人!
渾身屬於女性的柔媚氣息假不了,粉雕玉琢、得天獨厚的細緻容顏更假不了,白裡透紅的羞赧嫣容,和那兩泓清靈如水的璀璨星眸,更是早洩漏了她是女人的事實——而且還是一個足以奪走任何男人胖吸的絕色天仙!
老天!這女人比她還美麗、還要能撼人心魄!
小武?這個陽剛的名字會是她的真名?哼,去騙鬼吧!
回想她對展慕白那令人起疑的言行舉止,再看看她望著展慕白時,那如夢如幻、閃著款款柔情的眸光……
路湘翎愈想愈驚心——這女人根本是有備而來的,她竟然……也愛著展慕白!
「路姑娘?」舞蝶被瞧得心虛。糟糕!她看出來了嗎?看她的眼神……情況不妙啊!
「司馬昭之心,我們心照不宣。,』路湘翎別有深意地說。
完了,舞蝶一顆心陡地往下沉——咦,等等!
她有所顧忌,她不敢拆穿她!
莫非……
她懂了!路湘翎不願讓展慕白知道她是女孩子的事實,其實多少也猜到她接近展慕白的目的,拆穿她的身份對路湘翎而言並無益處,所以寧可讓展慕白繼續以為她是男孩子;這樣對路湘翎而言還比較有勝算,這也就解釋了為何她會對自己懷有敵意了。
用這種方式接近展慕白真是對的嗎?此刻,她一點把握也沒有了。
但,她不會在路湘翎面前示弱的。
「我喜歡聰明的女孩,很高興我們一見如故。」舞蝶算準了路湘翎不敢掀她底牌,有恃無恐地朝她展開無辜
又純真的笑靨,差點氣煞路湘翎。
路湘翎暗暗咬牙,皮笑肉不笑地說:「人,是最念舊的動物,正如古詩歌所云:『衣不如新,人不如故。』」論美貌,她或許略遜一籌,她憑恃的,是天時及人和,在機緣上,她早了十三年認識展慕白,再怎麼說她和展慕白也有十三年的感情基礎,其地位不是輕易就能取代的,再說,展府上下哪個不和她相處融洽?她是佔盡了優勢。
路湘翎刺中了舞蝶的致命傷,這便是她最擔心的。
展慕白會不會已對路湘翎日久生情,只是他自己還不知道呢?
縱使心慌,她仍掩飾得很好。「人,卻也是最健忘的動物,正如杜甫『佳人』一詩中所云::但見新人笑,哪聞舊人哭。』舊的不去,新的哪會來呢?鹿死誰手,都還是未定之數!」
展慕白絕不是這種迎新棄舊的輕薄兒,這點舞蝶很清楚,她只是氣不過,想捉弄路湘翎罷了,而她確實也成功了。
瞧,路湘翎臉色多難看哪!
「你們在說什麼?」展慕白困惑地看著他們一來一住,唇槍舌劍,渾然不覺氣氛的奧妙,更未曾察覺兩顆癡情女兒心正為了他飽受折磨和苦楚。
「討論人性。」舞蝶悶悶地說。
「是啊,」路湘翎擠出一朵如花的燦爛笑容,「展大哥,你是屬於迎新棄舊,還是念舊執著的人?」
「我呀,擇善固執,如果值得我堅持,我就執著到底,如果不值,我連感情都不會浪費。」
「說得好。展大哥,我欣賞你,要是我真是女人,還真想嫁你呢!」舞蝶這話是故意說給路湘翎聽的。
「那就等你變成女人的時候再說吧!到時我一定娶你。」展慕白拍拍小武的頭,笑著回答。
「好哇!」舞蝶悠閒地攤攤手,悄悄望了眼路湘翎——哇,她幾乎快氣壞了,真的不能再玩下去了。
「糟糕,」展慕白想到什麼似的突然喊道,「我差點忘了,你額上的傷要不抹些藥將淤血推散,明天一定又青又腫。跟我來,我房裡有藥,我幫你敷上。」
舞蝶任展慕白拉著她的手往房中走,再度回首望向臉色瞬間鐵青的路湘翎,不禁悄悄吐了吐可愛的小舌頭。這回可不是她害的,要怪——就怪不解風情又粗枝大葉的展慕白吧!
***
「路姑娘她——醋勁不小。」舞蝶小聲地說道:
輕揉小武額頭的大手頓了一下,展慕白什麼也沒說。
將頭仰靠在展慕白大腿上的舞蝶,小心觀察著他神色的轉變。「怎麼不說話呢?有這麼個天姿絕色、柔情似水的紅粉知已,你應該覺得很驕傲、很開心才對呀!」
展慕白望了小武一眼,一陣沉默後,他緩緩開口:「感情的事很難說,湘翎很好,這我知道,但我總覺得她不是那個我想共偕自首的人,十三年來,我一直將她當妹妹看待,一下子要我將她當個可以去愛的女人——很困難,也很勉強。」
「但你就是疼惜她、捨不得傷害她,才會至今仍狠不下心和她把話說明白,所以問題就一直不上不下地懸蕩在那裡,無法可解?」舞蝶代他把話接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