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頁 文 / 樓采凝
「我已經查出來了,昨天前來踢館並放火的那些人,就是城裡剛成立的武館「鐵弓館」的大弟子金焞。」侯威棖續道。
同行相忌自古便存在,但以殺人放火之不法手段想爭奪一席之地,那就太過分囂張了。
「昨日他們踢館時,我念在同為武術練習者而不跟他們計較,想不到他們仍不死心。」侯卿耀嗟歎一聲。
「爹,您看我們需不需要報官處理?若是再不動聲色,他們也許會變本加厲。」
蔚晴的顧忌倒是真的,所謂人心難測,只怕鐵弓館的人積習難改,若他們再不反擊,就會被視為病貓啊!
「你說的沒錯,但我們沒證據呀!」侯卿耀直搖頭,只因一整日下來只忙著滅火,根本沒抓到肇事的人。
「或者,我們可以派弟兄們嚴加戒備,倘若「鐵弓館」再有行動,一定會有把柄落在我們手上。」侯威棖建議。如今不得不守株待兔了。
「事到如今,也只能這麼做了。你就傳令下去,教弟兄們嚴密防守,若發現可疑者,一律抓來見我。」
館主侯卿耀正傳下命令時,突然,館中子弟匆匆前來廳前報告。「啟稟館主,弟子剛才去鐵弓館打探虛實時,正好瞧見府衙派人前去,將他們的館主給抓了起來。」
「怎麼會有這回事?難道他們放火之事,已有人告上府衙了?」侯卿耀猜測道。
「這個弟子就不清楚了,但我偷聽了一會兒,好像是什麼阿哥下的命令。」
蔚晴聞言,心中重重一震,難道是他——樊溯?
「那就更不對了,我們從不曾與皇室中人打過交道,那可能是鐵弓館與他們的私人恩怨吧!」侯威棖分析道。
俗話說:惹天惹地,千萬別惹上皇親國戚,到時候就連翻身的機會都沒。看來這話一點兒也不假啊!
「咦,蔚晴,你的意思呢?」侯卿耀見女兒一句話也不說,只是怔忡地看著地板。
她猛一抬頭,蒼白的臉色盡露。
侯威棖驀然一驚,不小心說漏了嘴,「天!難道你的傷又犯了,剛剛不是還好好的?」
「傷!什麼傷?」侯卿耀緊張地追問,難道晴兒受傷了,這是幾時的事?
「沒什麼……只是點小傷,早已沒事了。」蔚晴支吾其詞。
「你的武功向來不弱,一般宵小根本無法動你一根寒毛,是誰傷了你?告訴爹。」
「爹,我真的沒事,何況,我也不知道對方是誰。」看爹如此激憤,蔚晴哪敢說出對方的名諱。再說樊溯的身份如此尊貴,哪是他們區區一個武館惹得起的,能少些紛擾便是平安。
對蔚晴而言,平安即是褔啊!
可他會放過她嗎?昨夜他臨去前的那句話又代表著什麼?他的口氣是如此霸道、專橫,讓她怎麼也忘不了。
「你不說,威棖你說。」侯卿耀轉向兒子詢問:「我年紀大了,心可不老,你們兩個年輕人在搞什麼玩意見最好別騙我。」
「爹,您別生氣,哥也不知道,是我昨兒個順手救了一位亂黨,被官方的人所傷。」不好意思讓哥哥代為受過,蔚晴只好說了。
當然,重要且難以啟齒的部分她全跳了過去。
「你救了亂黨?」原以為爹爹的情緒會為之緊繃,但他似乎很平靜,甚至好像展露了些許喜色。
「我不認得那人,他蒙著面又著黑衣。只因女兒一時多事才犯下大錯,爹,我不知官方的人會不會放過咱們,倘若館裡出了事,您放心,我會一人承擔的。」
侯蔚晴還是決定先行告知父兄,以免噩運來臨時,眾人措手不及;更重要的是,她絕對會以一人的生死來保全整個武館的安危。
突然,樊溯那張猖狂謔笑的臉龐又浮上心頭,蔚晴不自主地又是一陣心旌輕蕩。
「瞧你說什麼傻話?我們是一家人,哪需要靠你一人負責?」
侯威棖不喜歡她老是將自己孤立起來,那冷漠的個性自幼不改,教他氣餒。
「你大哥說的是,爹一定會出手相救,別忘了我們也是漢人,如今時運不濟,才由滿人為政。」侯卿耀說來義正辭嚴,彷彿對滿人的仇恨仍在。
這讓蔚晴想起袓父當年便是被剛入關的滿清韃子給殺害了,也難怪父親表現得如此憤怒!
「如果今後你遇上反清人士遇難,盡量出手搭救無妨,能盡點心力,我們就不要吝嗇。」侯卿耀再次強調。
「我懂,爹。」她只能依命。
「好,你有傷在身,先去休息吧!」
「是,那我先回房了。」蔚晴退下。
她本想說自己的傷勢已無礙,但思緒一直圍繞著樊溯打轉,實在沒心情再留在廳內面對眾人。
是他嗎?是他抓了鐵弓館的館主嗎?
※※※
「稟六阿哥,我們已經找到了亂黨的藏匿處。」樊溯的禁軍護衛統領慕熙入宮稟告有關亂黨的最新消息。
手中茶碗輕扣蓋,樊溯揚睫看向來人,「既已知道,怎麼還不加派人馬上去剿滅亂黨?」
「屬下已派了不少人前去,但那些賊子刁鑽滑頭,活捉不易,但若不留活口,恐怕難以找出真正的幕後操縱者。」
「飯桶!」樊溯眉頭微攏,陰惻惻地開口。
「屬下無能,請六阿哥賜罪。」慕熙拱手請罪。
樊溯將手中瓷碗擱置桌上,並不理會慕熙的自責行為,四肢張狂地伸展,以略懶的語調問道:「在哪?」
「城東二十里虛的山壑中,那裡地形詭異,山隙又多,極易逃脫。」慕熙戰戰兢兢地回答。
「果真如此,我倒想和他們會會。」樊溯深邃的眼眸帶著迷離,一抹微笑透著弔詭;在慕熙尚未意會出他的想法前,他已起身步向屋外。
「六阿哥,危險!」慕熙當然知道樊溯言出必行的個性,但不得不提出警告。
樊溯回首,以沉靜略帶危險的眼神凝望著他,令慕熙心口倏冷,「欲得虎子,焉能不入虎穴?」
「六阿……」慕熙尚未回答,樊溯已跨出門檻直趨馬廄,他只好快步跟上。
一進馬廄,樊溯命馬伕牽來他的快駒「電馳」,不等慕熙開口,他已長褂一撩,輕躍上馬鞍,「我一人去即可,你們不用跟隨,省得礙事。」
樊溯心底已有數,既然對方的窩藏地點如此隱密,人多反而壞事,不如他一個人行動來得自在。
「六阿哥,您不可以貿然……」
未等慕熙語畢,他已策馬出宮,馳騁而去……出了北京城,他直驅城東,到了隱密的山壑處勒住馬匹,靜觀地形。
不動聲色地,他從鞍袋中掏出數支油箭,於箭頭點火,往山溝的狹縫中射出,在迅雷不及掩耳的情況下,倏忽目睹由山壁溝洞內衝出數人直往崖後奔逃。
樊溯撇唇綻笑,一揮韁繩,繞到山後守株待兔,當亂黨由後山一個個奔出後,他迅速出招,必能將他們一一制伏。
就在這間不容髮的瞬間,突然由空中飄來一襲白影,阻隔了他的行動,也讓那些亂黨趁隙逃逸。
「是你!」樊溯一驚,止住了招式。若他有意追擊亂黨,幾乎是手到擒來,但他卻為她駐足了。
「你又亂開殺戒了?」蔚晴身著一件白色採藥服,手拎竹籃立於他眼前。
「你怎麼會往這裡出現?」他瞇著眼,看著她這副樸素的打扮,頓感趣意甚濃。
「我正打算上山採藥。」她特意與他保持約十步之遙,只因他有一股難以言喻的威脅性,令她心慌意亂。
「採藥?」他遙望了一眼她手中的竹籃。
她點點頭,不再多語,舉步朝山裡而行。
「等等,你向來都是如此我行我素?」樊溯輕聲喚住她,語調不疾不緩,但卻直扣人心,引發蔚晴心底一絲冷顫。
她停頓片刻,不想多作解釋,直往山裡步去。
一道冷風劃過她的面頰,樊溯已傲然挺立在她眼前。
她垂首不看他,自顧著繞過他身旁企圖離去,卻被他橫身一攬,整個人被抱個滿懷!
「你究竟想做甚麼?」她的人被他鎖在銅牆鐵臂的懷抱中,只能蹙眉瞪著他。
「你又一次救了亂黨,你說我想幹嘛?」他雙臂緊錮著她嬌柔的身軀,沒有放她走的意思。
他心想,這女子絲毫不把他放在眼裡,故意挑釁他,若不給她一些小小的教訓,說不定下回見面,她將會爬到他頭上撒野了。
「處我極刑嗎?」她冷冷的回視他。「這次我並非在武館門外救人,你不必再誣賴武館中的人了。」
「你不怕死嗎?」他平靜的聲音彷若來自深邃的幽谷黑洞。
「你怕死嗎?」她不答反問。
樊溯倒不知她會有此一問,挑高眉,謔笑著,「怕!自古英雄誰無死,怕就怕死如鴻毛般低下。」
「你能言善道,我不想和你說了。」
「咦,我回答了你,你就想一走了之,這不公平。」他再一次喊住她,表情深沉難懂。